一、四月
　　
　　 三月是一只不告而别的小鸟
　　 我在长堤路停车场，看到了它的背影
　　 向西，是番禺南站
　　 隆隆的高铁在我的眼皮底下
　　 驶去了大雾茫茫的远方
　　
　　 转身的瞬间，遇见微笑的四月
　　 它站在存墨斋的窗口里，化作一滴春雨
　　 滋润了我干涩的羊毫，我很在意
　　 落在洁白宣纸上的那一笔
　　 必将长出满树的紫藤花，尽管温柔的感觉
　　 已经淡成一壶反复冲泡的单丛
　　
　　 四月里的播种，关系着一年的丰收
　　 水墨田园，需要时光的水
　　 滋润青青的竹子和粉红的凌霄花
　　 我寻梦的经历，山路上落满了荒唐的树叶
　　 勉强借助手机电筒，看清了方向
　　
　　
　　 二、入夜
　　
　　 白天透支了黑夜的两小时
　　 我睁大困倦的眼睛，把这两小时还给黑夜
　　 一生不太喜欢欠债，无论物质或感情
　　 不欠，也就少了一些惶恐不安
　　
　　 醒着，总不能无所事事
　　 那就倾听犬吠和蛙鸣，倾听夜风
　　 低低的吟咏。人到了夜晚就不再卑微
　　 不必像白天那样，为了别人的事情求人
　　 放下没有价值的自尊
　　
　　 当太阳光芒散尽，我小心翼翼地
　　 把琴声收藏。我胸中的仓库
　　 堆放的杂物太多
　　 不应该把白天的垃圾塞进来
　　 挤掉一场粉红色的好梦
　　
　　
　　 三、4月23日
　　
　　 这一天是全世界，图书的生日
　　 清晨五点，邻居家的破壁机
　　 把整栋楼的睡眠和谷物一起搅碎
　　 起床，捡起几片鸟声
　　 擦拭朦胧的睡眼
　　 今天要做的事情，是去沙湾古镇
　　 登台接受《赛龙夺锦》长篇小说作者
　　 带着浓厚政治色彩的赠书
　　 宣传部长们，要为这本书主持仪式
　　 想起我的《夕阳东下》，她就没这待遇
　　 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尽管她姿色非凡，我深深地爱她
　　 但她必须沉默，守住白开水般的日子
　　 像生活底层的那些劳苦人民
　　
　　
　　 四、车过景观大桥
　　
　　 从前沿河而居的百姓
　　 常常听到一条大河发出的声音
　　 或欢笑、或哭泣、或歌唱、或低吟
　　 如今是我的耳朵生病了
　　 我什么也听不到，那些河边的榕树
　　 也说听不到。甚至
　　 整天泊在岸边的小船，也说听不到
　　 这真是奇怪的事情，一条河流
　　 有必要那么沉默吗？也许
　　 她被两岸的机器声和脏污的排泄物
　　 吓得不说话了。也许她是被
　　 附近的火葬场和公墓，吓得不说话了
　　
　　
　　 五、我在姑姑的墓前喝酒
　　
　　 从景观大道往南，是明记餐厅
　　 再往南是沙湾古镇西门，再往南
　　 是青罗嶂下的吉祥陵园
　　 相距不足五百米的路程
　　 我在细雨的夜里，与相识数十年的老友
　　 喝酒吃肉，抽烟谈天，看着黄村长的脸色
　　 从白到红，像被灯光擦了一层胭脂
　　 哎，我高举的酒杯，好几次在空中打住
　　 仿佛有什么力量碰了它
　　
　　 姑姑，我知道是你
　　 你睡在陵园里出来看我了
　　 我真的没醉，你进去新房子的日子
　　 我记得清清楚楚：2017年端午节
　　 当年的龙舟鼓，还在我的耳边轰响
　　 也把我酒后的脚步，震得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