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去看罗！我家的老神经与西社区的那个老怪物又在市中心桥头公园的风景树下打架罗！”吆喝的是老神经的老伴胡大娘，胖墩墩、六十开外年纪，
　　 正是深秋晌午时分，胡大娘这一声吆喝不打紧，有人便说：这婆婆也有神经吧！老伴与人打架，不去劝阻，还好像幸灾乐祸地煽动旁人去看热闹呢？自己则去一边与老姐妹们打腰鼓跳舞去了！我和同伴正在公园里散步赏秋色。闻听便随几个好事者走向那传去激烈争吵声音的地方。
　　 倒不是我也爱看人生事打架，是那种白天为愿牛打架，夜晚喜欢火烧天的人，公园大片风景树下，原是一群人围着两个老者在一张四方石桌上下象棋摆龙门阵。我本对下棋兴趣不大，平日喜欢看点书、读个报、猎点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或与人扯扯淡打发时光，于是便欲离开继续去散我的步。
　　 同行者是棋迷，拉住我的手说：“老王，陪我看他们杀两盘吧？我认识了解他们，他们确实是两个老神经老怪物、老活宝，下起棋来可有意思啦！比周伯通还好玩，不只是一般的争得面红耳赤，还赌咒发愿说，宁输自己的小姨子，也不轻认输一子的！”
　　 可人们今天发现，这两个老人在迅速排兵布阵之后，兴趣似乎不在争输赢上了。下着、下着我只听红方老者经将棋盘一推说：“算了，你那臭棋，与你下没劲，还不如……”同伴便欲毛遂自荐与老神经对局，我又拿住了他的手不让。
　　 老神经看到了，“你想和我比试？”同伴是个五十左右的汉子，便欲替代兰方老怪物上阵。
　　 红方老神经说：“今天不与老怪物下了，与谁也不想下了！我嫌老怪物那臭棋下起没劲，近来心情不畅还不如天南海北聊聊天，说点新鲜事儿。把棋坛改作论坛，每半月开讲一次。地点就在这公园人多的地方。”
　　 老怪物说：“你也太没民主了吧！说改就改，商都不与人商量一下。”
　　 老神经说：“商量个啥，就这样定了，谁让我是你师父”。
　　 老怪物说：“行，就依了你，我奉陪到底，看你狗嘴里能吐出啥象牙来！”
　　 老神经边笑边收棋盘，又抬头望望六七名围观者，一个个拉着从高高树枝中投来的太阳光的影子站在面前以观热闹。老神经转动油黑胖脸笑曰：“我这徒弟就是这样没教养的，下面准备首场开讲，主讲人就是我老神经胡大爷”。
　　 同伴讨个没趣，却正合了我意，好哇，我胆小知识面窄，这样也别开生面，正想听听长见识哩！兰方老者即老怪物也不争了，说他近来起夜多，昨晚又没睡好，头晕晕乎乎的，今天他也正好不想下了，说不知到底是谁的棋臭。
　　 同伴便趁机向我介绍，老怪物平日喜欢下棋他只图乐一乐，不争输赢的。所以与老神经搭上档是有渊源的，他俩原在一个厂一个车间工作了几十年，一个是锻工，一个是车工，都够得工匠级的，但锻工老怪物喜干点私活，便向老神经拜师三月学了些车工活。又同住在一个生活区多年，闲暇时或节假日，下棋或外去垂钓便成了他们的最爱，退休年龄渐大后，外去垂钓不安全受子女监督，便只剩这下棋的选项了。他们便时常相约在各自的家里和看好的这公园里下棋，要不就即兴而为！
　　 红方的老者微胖，同伴继续一边向我介绍说，他喜欢喝酒（年轻时酒量有两斤），好吹牛，特怕热，老伴胡大娘在家中有些烦他，便常骂他老神经。有天上午他比胡大娘早回到家，自己不会做饭，喝下半瓶酒就睡下了，待胡大娘回家做好饭，喊他吃中饭，喊也喊不醒，还满嘴胡话，我前世是条大鱼，海里真自由，凉快，有次也是喝酒后，家里来了客人，胡大娘叫他，他躺着不起来，说，他躲到树上去了呢！他老伴玩笑着要拿刀杀他。还有回更有意思，他说他早就看出林彪有反意，他要去提醒毛主席，于是胡大娘便经常抢他杯，让他少喝，骂他老神经。小心去坐牢！但酒是老神经的命，少了又活不成，胡大娘又疼老伴，出门都是准备两个壶，一壶茶一壶酒的带着，不过酒严格定了量只给装三两。对他，知根知叶的老怪物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时，我见他拿出随带的小折扇对着他黝黑的光头不断在摇额上的汗还往外冒，他先打开老伴给他灌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才言归他今天的正传道：“今天咱借此公园休闲地不聊房改，也不聊腐败，还不说牌场风月，就从这鬼天气开头吧！”
　　 我听了有点扫兴，天气有啥好聊，我转身又欲走，同伴又拉住我的手说：“不急，老神经他们的话题宽呢！”好吧！我又耐性听了下去！老神经说：“都快到重阳节了，外面还像个蒸笼。”兰方的老怪物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气候反常嘛！听上辈人说，有年甲子年吃年饭，热的还要打赤膊呢！
　　 老神经见老怪物有意和他抬扛火了。他呼得站了起来，左手连连摇扇，右手忽地抓住老怪物的前襟说：“你混球，我看你是那西方大国的应声虫吧！我问你为什么会这样反常，当年的热与现在的热能一样吗？”
　　 我一看急了，对同伴说：“这老人家，性子这样冲动，没说上两句，就动起了手呢！我便欲多嘴相劝，难怪那大娘说，在打架的，同伴却拉我手阻止说：“没关系，他们早就习惯了！”热闹好！有空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果见老怪物不温不怒还嘻嘻笑着，用只手掰开老神经，抓住他前襟的手说：“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你又忘了！”老神经想起自己是曾承诺过的，赶快放下了手说：“我还是不听老怪物的忽悠。”他继续说，地球还被人这样搞下去，只会越来越反常，会四季如火炉，躲都没处躲了，再来个战争，就彻底完了，拉倒，谁也甭过了！可世界上这个峰会、那个峰会上的大脑壳（首脑会议）还对全球气候的治理达不成统一意见，对温室气体的排放，越发达的国家越牛气，对有益地球人类的大事情，说不签字就不签字，只对无休止的资源争夺，插手地区事务，维护霸权核心利益，军备扩张竞赛，挥舞制裁大棒感兴趣，大行其道，对敢说‘不’字的国家说三道四或打压。不从根上找问题原因，世界为什么会越来越多事不安宁，矛盾为什么会越来越深刻复杂！”
　　 大家静心听着，我为红方老者振聋发聩地发问暗暗叫好！岂看兰方老者如何应答，是反驳，还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伴说兰方老者虽称老怪物，双方观点接近一致时并不抬扛，他信奉过上帝，言语健谈文化也不浅。这时我见他单瘦的身躯站了起来，脖上青筋暴起说：“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坏在那个超级大国，什么都要以顺从适应他的所谓的国家利益优先的要求而行事，弱国小国没有发言权，发展中国家以至大国强国也难奈他何？甚至还找强者为敌遏制他人的发展，即使有些合作，也是先要符合他的利益才干。冷战思维至上，甚至包括联合国他都要想一手操纵，世界岂得安宁！岂有精力来关注人类的共同利益。你胖老头若被热死了，白天白死，黑夜黑死啊！咱们人类摊上这么个只想当霸王不思做贤主的老大，弟兄姐妹们就只有苦罗！受欺侮罗！”
　　 红方老者稳坐石方凳上，改喝了口酒说：“老怪物，你刚才还真吐了几根象牙出来！幸亏咱现在生活在中国这方平安的土地上有共产党的领导保障。若仍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旧中国，像我老爹那样穷苦作孽一生，一年上头饭都吃不了两餐饱的，（他老爹是在旧社会给资本家在码头上扛包干苦力，因吃不饱饭体力不支被工头一次打残开除回家的）老子不是与他们去拼命革命，就是早死拉倒，唉，他奶奶的，其实地球上的这个老大，人类是原指望他发达富强之后给地球人类带来些福祉的！没从想，他脑满肠肥之后喜欢拉山头、画圈子，不履共同责任、义务，为了霸权扩张，远的不说，近些年，先是伊拉克战争，后是阿富汗战争，现又横插叙利亚事物……中东战火连绵，他的手又伸向了亚太伸向我们的南海，伸向俄罗斯的黑海。”我的同伴欲想插话，我又拿住了他的手，别打岔听红方老人家继续说。我见他又喝了口酒说：“嗯，好酒！就是咱老伴有些小气，每次罐得少了点！”
　　 “其实，大国小国、弱国强国，大家如兄弟，只要平等相待，共同发展，富帮穷、强帮弱，强者、富者不要自尊自大凌驾他人之上，共同利益管好了各自的核心利益不就都有了，都保住了吗？”老神经边说，热得不停摇扇，今天的气温中央台报是30℃吧，反常的秋老虎。咱胖人真成了它的肥肉了！
　　 老怪物姓方，单名一个高字没有他那么怕热。六月天据说在家也不开空调！冬天也不穿棉，吃的就是豆腐、蔬菜、白肉，不沾烟酒，很少与人交际，人称怪爹，又叫老怪物！他说：“老神经，你这样怕热，怕是神经真被这鬼天气烧糊了，但你还喝那么多酒，你真是！你刚才的话我看只在理论上成立！你幼稚啊！难怪秋老虎单吃你，他们能那么好商量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一厢情愿，强争、强取或从别人手中去抢，那才是天生强盗的本质。撒旦魔鬼是伺机就上的！”老神经极不愉快地望了老怪物一眼，“我看你就是那西方的撒旦魔鬼！”他打开酒壶又喝了两口：“哼，过瘾！”
　　 老怪物不怒，呵呵而笑，一阵凉风从树丛中吹来，笑声传得很远。
　　
　　 二
　　 “是呀，是呀！”我的同伴硬是忍不住了，插话说：“天下搞乱，民不聊生，确实都是他的功劳，气候环境恶变，极端、恐怖组织泛滥也是他的功劳！世界之大，只有他最霸气，这些事只有他能为啊！这还不算，这个爱秀肌肉的超级大国，还千方百计来阻挠破坏我们中国经济建设与和平发展事业，企图打压颠覆我们中国！”我也忍不住接插一句：“呸！他做梦！”我胆小，这是我当时发出的最强声音！还有半句放在心里说，这才是丑陋恶心的国家，还美国呢！
　　 信奉过上帝的老怪物，好像看透我的内心嘀咕，对老神经说：“老伙计，刚才这两位先生的言论您同意吗？他们对世界正义良知的判断的确有几分准，西方大国的确是打错算盘做错梦！”
　　 老神经也说，“是这样，他们有的人虽按着圣经宣了誓，就像我们当年的那位蒋先生一样，他的思想体系价值观是代表少数阶级的利益的，西方大国中抱着冷战思维，垄断资本不放的少数政治野心家和经济军事文化财富的垄断者们，欲强行输出他们的所谓普世价值观，所谓民主、文化一点也不尊重他国人民走什么样的道路，以什么方式建设自己国家的选择，世界能包容发展吗？他国人民能不反抗吗？黑恶势力能不趁机抬头聚成极端吗！世界之乱象真是难免罗！老子天天吃饱喝足，幸亏做了个中国人，要是个中东阿拉伯世界的公民或非洲人就真的惨罗！”
　　 老怪物又拦了他一把说：“那你刚才只是热得有点难受，都受不了，气得直骂娘呢！”
　　 老神经说：“人们不是称我政治神经吗？我对政治话题是特别敏感，文革中我就是个拥护毛主席革命路线，敬仰毛泽东思想的激进派，但我只参加文斗，不参加武斗，知道打砸抢那套定会秋后算账的。老怪物，你当时就站错了队，挨了整嘛，后来，你不问政治了，跑到你女儿住的国外才改信上帝耶稣的嘛，是改革开放后，言论自由了，你老怪物才露出现在的尾巴来的嘛！我说得对不？”老怪物说：“对，对，你说得对！所以你这一贯正确的政治狂，便能把天气反常，气候环境改变的事儿与世界政治格局挂起钩来，与超级大国的垄断霸权行径挂起钩来，来他个二十五里骂知县，把那天高地远的皇帝骂个痛快罗！”
　　 老神经哈哈而笑，这回他喝了大口水后说：“咱这老伴真还过细，还给我灌的是冰红茶呢！”老怪物，你也来口吧，说着他把茶壶递把他。
　　 老怪物挡开说：“谢了，我有凉白开！”随之他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摸出瓶矿泉水。
　　 老神经说，你清高拉倒！接着转回话题说，“老怪物，算你眼毒！看得准！所以，我们活在当今中国，不要给家庭、国家增加负能量，世界嘛，社会嘛，瞅着他娘的哪儿不顺、扎眼、晦气，就在这龙门阵上咒他几句解解气！”
　　 老怪物说：“所以嘛！老神经，我以为对社会时事，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看不懂，不顺心，放放气是可以的，但不宜太过。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我们还是要以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正道。”
　　 老神经听着听着又不干了，“老怪物你什么意思，嫌我嘴长多事了！让我光知道吃喝、睡觉做头猪是么？说来说去，你还是那明哲保身的西方世界的应声虫”！老怪物说：“老伙计师傅（他改了对他少用的亲切些的称呼说），我哪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看来我俩是难说到一块了，把我一片好心当成胪肝肺了嘛！”
　　 老怪物不愿多究，他知道老神经的性格，他越究，越上劲，是他这老搭当还和他侃上几句，别的人根本少与之搭腔的。这时，他只点为止了。
　　 老神经沉默稍许，也一笑，“对，我也误会你了，明天，我让去车马炮，继续赢你小姨子的”。
　　 老怪物说：“甭甭，我也怕老婆找我算账，还是继续把棋坛当论坛吹牛论道吧，你能开心出气就行，就怕也没有高人不认同啊！”
　　 老神经说：“谁敢不认同，谁他娘的就是汉奸！”他们二人说着、笑着，似乎旁若无人一样。我对同伴说：“这两个老人真有意思！真像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中所描写的那位老人搏斗大鱼的场景一样，惊涛骇浪中，太有气魄与魅力了！尤老神经并无神经病，大事很清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