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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风恋】大石头的拜继(散文)


作者:山雨潇潇 秀才,1109.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18发表时间:2021-05-05 16:22:40
摘要:桂西喀斯特山区的山峰从来都是紧紧相连的,稳固了数千年。一块如此硕大的巨石从山上滚下来,一定有它的原因,或许它是在等待一个小生命的到来,然后给予这个小生命像石头一样硬的命……

【风恋】大石头的拜继(散文) 老屋边的那块巨石,一定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因为它与周边的石块有着明显的区别,巨石很大,大如小屋,像一座山。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从山上滚下来的,因为它的到来要比山村的炊烟早得多。
   桂西喀斯特山区的山峰从来都是紧紧相连的,稳固了数千年。一块如此硕大的巨石从山上滚下来,一定有它的原因,或许它是在等待一个小生命的到来,然后给予这个小生命像石头一样硬的命。而偏偏这个小生命就是我,于是,我便有了一个石头的名字,叫“岩继勇”。说实话,我对这个名字有百般的不情愿,因为每当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时,他们都会指向那块巨石,然后取笑道,“这是你继爷。”在山村,“继爷”就是干爹的意思。试想,一个人的干爹是一块大石头,该是件多么颜面尽失的事。所以,我一直反感人们叫我“岩继勇”,以至后来爷爷不再叫我“岩继勇”,父亲也不再叫我“岩继勇”,惟有母亲,一直叫到现在。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到现在都还在叫我“岩继勇”,不过,既然母亲已经叫了这么多年,想要让她改口,反而觉得是一个别扭的叫法。
   山村的最大痛苦,莫过于一个母亲失去她的幼子。而这种痛心的事却时有发生,声嘶力竭的呼唤是母爱最原始的表达。因为我目睹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婶娘边哭边呼喊着她女儿的名字,却始终没能唤回堂妹的生命。在母亲的思想里,幼小的堂妹之所以没能存活,是因为没有“继爷”。只不过,婶娘家的贫困程度与我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谁会认领幼小的堂妹作干女儿?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我的“继爷”是一块大石头而并非一个人。为什么要让我拜继一块大石头为干爹并取了一个“岩继勇”的名字?那是因为我自小多病,担心养不活,爷爷便让我认一块大石头作干爹,目的是让我的命像石头一样硬,就像二弟小时候经常发烧拜继了村头的老水井,并取了“水继安”的名字。
   在那贫困而遥远的山村,存活是考验一个孩子生命是否顽强的第一道坎。我觉得我有足够的勇气证明,我的生命是顽强的,这缘于与同龄的孩子们相比,我自小更多病,而且我家的贫困程度可以用粮食不足予以说明。试想,一个连口粮都无法满足的人家,又谈何良好的生存环境。但不得不说,为了让我能存活下来,父亲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在口粮都无法满足的窘境中,我依稀记得医院里的白色病床以及我咽下的一片片药片,我是幸运的!如果说父亲还有能力让我住进医院里,那么,年迈的爷爷只能用他的方式让我的生命得以继续。于是,我便有了一块大石头的“继爷”。如果要解释爷爷让我拜继一块大石头的寓意,只有一个,那是就爷爷发自内心地让我存活并平安长大,这或许是爷爷惟一能做到的。只是,我没能有一个“人”的“继爷”,这让我诸多不适。
   我的不适除了来自人们指着巨石说是我的干爹外,更多的是对没有一个“人”的“继爷”的不解。其实,山里孩子多病是正常现象,虽然我自小多病,但并不代表着山里其他孩子从小都是健康的。为什么山里很多孩子没有任何拜继也能顺利地长大,而我就不能?于是,我总在思考让我拜继一块大石头是否值得?如果大石头真的让我的生命得以存活,我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如果我的生命不用任何拜继也能继续,那我的拜继就始终成为笑料。一块大石头所产生的笑料有时是可笑的,有时却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只有最贫穷的人家才能去拜继一块大石头,原因是找不到“人”当干爹。而我始终不愿意承认我是穷鬼而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这份自尊若受到攻击,我会非常痛恨并责怪我的大石头“继爷”。
   大石头的可笑在于它的平庸无能和毫无价值。桂西大石山区,最多的便是石头,一些横亘在门前的大石头甚至令人产生厌恶,原因是它阻碍了山里人的出行,而由大石头组成的座座大山,更是增添了一份来自山里的艰辛,山里人对贫困发出的无奈及自嘲,多半缘自一块块巨石和一座座高山。土地与石头的斗争,一边是万般珍惜与呵护,一边是不断清理与丢弃。只是,在九分石头一分土地的大石山区,虽然人们对石头的清理和丢弃始终进行着,但其结果却是土地中的石头永远捡拾不尽,躺在土地中央的那些大石块依然怡然自得地挑战着人类的渺小。最终的结果,是人们对那些土地中的石头着无限地厌烦。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大石头代表着贫穷,大石山就代表着艰难。我之所以不情愿拜继一块大石头为“继爷”的原因,应该在于大石头是贫困无助的象征,当别人指着大石头取笑我时,我会更加厌烦那块大石头的存在,觉得它在摧毁着我仅存的自尊,也赋予我一个毫无价值的存在。
   于是,我一度在寻找和发掘大石头的存在价值,以便让我多一份来自拜继的自信以减少人们对大石头毫无存在价值的反击。当我寻找到大石头仅有的一丝存在价值时,我的反击力度却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爷爷是个石匠,早年前他已将大石头的顶部錾平,虽然只是不足两平方米的地方,但却是个晒油茶籽和生稻谷的好地方,一是向阳,二是鸡飞不上去。试想,一个人的“继爷”头部被削平来换取来存在价值,该是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此外,爷爷还在大石头底部拱起形成的避雨处养猪。如果非要寻找大石头存在的价值,一是晒稻谷,二是养猪。这两项价值的存在,让我觉得大石头的作用是多么地微不足道,而对佑护我平安长大,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谎言。
   服药是我儿时的最大痛苦,这应该是小孩们的一个共性存在,没有任何小孩愿意服用那味道苦极的冲剂或颗粒硕大的药片。我不敢妄言我的服药能力很强,但仍清楚地记得爷爷说过,我在服药方面是位大将,从这里可以印证,我儿时确实服了很多药。此时,我总会联想到我的大石头“继爷”,如果说它有佑护能力,也不至于让我经常咽下药片而不是糖块。于是,我对大石头“继爷”的感觉就像一场可有可无的存在,对于人们指着大石头取笑是我的“继爷”时,我甚至不愿承认,这或许更增添大石头的可笑这处。可笑之处的来源,就是缘于一场无知的拜继,或许人们早已知道,拜继一块大石头没有任何作用,不能佑护孩子的健康平安,不能企图不打针不吃药。而我,就是这场无知拜继中的牺牲者。
   我不知道大石头对人们的取笑是否反感,因为它没有作出任何反驳。我想,如果大石头有思想,它应该是接受了所有的观点,包括母亲的坚信,父亲的中立和爷爷的企盼,至于人们的取笑,大石头应该是置若罔闻。如果说大石头对人们的取笑可以置若罔闻,而我不能,因为人们不是在取笑大石头而是在取笑我的名字,这就出现了为什么我非常不情愿人们叫我“岩继勇”的原因,这也让我对大石头有着无限地怪责。如果大石头不出现,我的名字就不应该是一块石头。只是,我的无限怪责并没有让大石头有任何反应,它依然每天守护在我家旁边,任由人们取笑,任由人们爬到它的头顶上晒油茶籽和生稻谷。而我,每天都会走过它身边,然后恨它一眼。
   山中日子日复一日,当一切都在四季的轮回中继续着时,不知不觉,孩子们已渐渐长大。很少有人再指着大石头取笑我,因为人们知道,当一个孩子长大了,就要用大人的方式去交流,这是山里人的默契。由于要到山下的学校寄读,很早我就离开的山村,虽然每周都能回家,但与山村融合却显得不是那么清晰,而当我升学到一个很远的城市读书时,山村与我的距离就更加遥远了,尽管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日子依然在山村重复着,但山村的悄然变化也在不断地进行着。至于我的变化,是再也没有人叫我“岩继勇”的名字,因为“岩继勇”的名字属于山村的一段神秘往事,而且远在童年的那段不情愿的记忆中。
   我曾经努力寻找我家贫困的原因,但始终没有找出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长大,那个经常取笑我的童年伙伴悄悄地告诉我,其实他家也有揭不开锅的时日。此时,我才恍然明白,贫穷不仅仅是我家,而是整个山村。大山的阻隔,让山里的贫穷不是单一的,而是普遍的,修通一条通往山里的公路告别肩挑手拿的日子是山里几代人的梦想。随着孩子们不断长大,父母的抚养压力也越来越小,山中日子也渐渐有了起色。当那条通往山里的公路在几代的期盼下终于修通时,一幢幢楼房也随之拔地而起。一个简单的原因,是建房用的各种建筑材料终于可以通过车辆运入山里。我家通过几年积蓄,也有了购买建房用的水泥和钢筋。
   二弟本想炸掉我的大石头“继爷”取材用于建筑地基,我不同意。我说:“它是我的‘继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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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品描写的一则“拜继”的故事。拜继行为看来在传统中普遍存在。我们这个地方也有拜继的行为。最主要表现在一个家庭失去一个孩子后,下一个孩子就要拜继一个干娘干爹,或者家里期盼出生一个贵子,那是事先就要拜继好干娘干老子。以寄托成长顺利。看到这篇文章以石头为拜继的故事,还是闻所未闻。但它是作者的实事。拜继石头,有一种神话般的奇妙,它在大人的意念中,孩子成长起来了。它们认为是石头的佑护,视石头为神仙,这种精神上的寄托,没有什么不好的。作者说小时后身体不好,经常吃药打针,病后的身体还是靠科学医治的。这又形成一种科学与神佑两解的概念,但无论怎样,只要孩子长大成人,就是万事大吉。作者描写的故事,生动表现出山乡的一种文化。偏远山区,经济,文化落后,有别于大城市,但是它们的文化又扎实地维系着一方水土一方人,而且发挥得淋漓尽致。各处一相逢,尊重当地民俗,也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美德。文章的推出,也给社会带来对山乡的了解与认知。文章描写流畅,故事真实,佳作,推荐阅读。【编辑 文绮】【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5060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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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文绮        2021-05-05 16:26:41
  感谢作者带来淳朴醇厚的山乡文化与习俗与民俗,让更多读者了解山乡文化,了解山乡实情。祖国地大物博,文脉厚重,各处一相逢,文章诠释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典型事例。佳作推荐共赏。
文绮
回复1 楼        文友:山雨潇潇        2021-05-05 17:43:17
  谢谢老师!!
2 楼        文友:刘春庆        2021-05-05 21:55:41
  不奇怪,我小时候也曾拜过一棵老榆树作干妈。就是人们说我命不好,要认干妈才能好养活。山雨老师的散文非常接地气,写出那个时代农村老一辈人的生活轨迹。赞一个。
3 楼        文友:碧潭飘雪        2021-05-06 20:46:39
  恭喜祝贺山雨老师散文佳作获得精品!感谢江山领导关照支持!辛苦了!祝山雨老师创作愉快!
碧潭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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