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那美丽的笑靥(散文)
一
地下森林位于黑龙江省境内张广才岭东南坡的深山里,与镜泊湖相距五十公里。十年前我就来过镜泊湖,因前往那里的交通不便没有成行。此次前来,发觉没有任何改观,有去看看的想法,却不知该怎么走。我和妻已经乘坐上去牡丹江的客车,无意间看见路边的招牌,才看清去地下森林,要在这里乘车。
我们需要退票,才能去地下森林。司机够爽快,明白了我们的意图,立刻给我们办理。我们一边感谢,一边快步往那里赶,还没到地方,就有人迎住,把我们引到一辆出租车里。等一会儿,司机没有走的意思。车里还有两个位置,不用说,是要满员才能走的。我和妻只有在车里枯坐,心中焦急也无用,只能任时间慢慢流逝。
这里是两条路的交叉点。去湖面的人络绎不绝,而去山里观光的人却少得可怜。我想这是不是管理上出现了真空地带所致?这个小小的招牌,我们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夹藏在缝隙里,没有谁看得见,很容易被匆忙的脚步,掩到身后去。广告广告,广而告之,大牌子,亮亮堂堂的,让人一目了然不好吗?两个景区相距不远,一个光明正大,另一个形象猥琐,有被掩盖住的嫌疑,成了致命的盲点。
正当我们百无聊赖的时候,有一对青年男女,怯怯生生,停停走走而来,像一对茕茕孑立的呆鸟。司机忙去搭讪,并很快把他们引上了正确的方向。天哪!终于可以出发了。
一路轻快,我们很快便进入高深的森林之中。我来自于林区,也是生活在林区里的人,见惯了各种树木。只是来到这里,不自觉地被这里的高大挺拔吸引。
停车场修建在一个小山坳里,数十棵红松树,排列四周,高出了视线之外。红松树非同一般的树,是森林中为数不多的几种经济树种之一,树上所结的松塔,就有非常可观的经济价值。我们那里的红松树,往往在开始结松塔的时候,就折断去树尖。几年过去,又会萌发出几根侧枝,这样会结出更多的松塔来。
一棵树失去了主干枝条,便不会再继续向上拔高。侧枝结出松塔,又会被折断,如此反复,原本修直高挺的树,变成苹果树一般矮壮,成了名副其实的“果树”。
此时,我仰头环顾着一棵棵参天大树,粗壮而秀颀。一棵棵树仿佛在比试着高低,而各不相让,它们身姿各异,或正直,或倾斜。枝干拐扭,没有平直伸出的。间或有些许枯枝于深绿的松针间伸出,更显苍劲。原始状态下的树木,多以自然之态呈现。所流露出的自然之美,灌输于整棵树的通体之中,不论从如何角度看去,都是那么的完美。它们就如自然雕琢而成的精品,尽显树体之雄浑,风姿绰约,亭亭玉立,潇洒至极。
一棵树往往代表着一座山的气质。于林间行走,不自觉会被这种气质感染,景仰之情便慢慢地滋生出来,与树木所产生的精气混淆在一起,融入到这片森林之中。与树木为伍,永远都会保藏一颗敬畏之心,这样的心会更好的阅读到森林的语言。
水泥块铺就的台阶,曲曲弯弯地向下延伸而去,消失在林荫之中。刚刚下过雨,有些湿漉漉的,虽然不是落叶的时节,却依旧有树叶贴附到上面。在一座危岩前,一棵枫桦斜刺里长出,刚好在头顶。我想起了那么一个创意,伸手去扶树干,做托举状,好像是在托起将要倒下的树似的。然后,笑吟吟地摆好姿态,让妻取景。
我们正在自娱自乐,却听见下面传来尖利的呵斥声,不免惊扰到了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二
呵斥声来自同车的那对青年男女。很显然,他们是一对情侣,男孩子身体健壮,女孩子娇小可爱。他们好像在某件事情上产生了分歧,而且有着非常大的矛盾。女孩子乖戾,尖利的声音在扩散着,震得耳膜直响。男孩子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在这里行走的两个人,男性要多担待一些。山路的起伏较大,或曲复,或直立,或倾斜,需要伸把手去拉一下,给女伴助力,把男性的优势显现出来。一对年轻的小伴侣,不如我和妻这般沉稳。彼此不需要语言,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这是多年的默契所形成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为什么发火呢?这一对小伴侣总是有些毛躁。一次旅行是最好的检验情感的机会,在漫漫的旅途中,一起去面对袭来的风雨,一起去克服困难。相互搀扶,相互温暖,相互懂得对方,知道两个人之间需要什么,然后一起去捍卫。发现风景之时,发现对方身上的美好,却是旅途之中的另一个发现。
在这一点上,这对小情侣尚显稚嫩,在情感的把控上,还是显出许多不足来。此时的我们,正身处于火山口之中。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熏染,才让人火气十足吗?内心能量的喷发,会给心灵间带来短暂的轻快,然而,所留下的巨大伤痕,是无法弥补的。
眼前的火山壁,突兀而直立,高达数百米。这是怎样的冲天火气,把这里出冲击成这个样子?强大的冲击力在一瞬间喷发出来,火红的岩浆在飞腾,在涌动、在倾泻着。这一刻的喷发,改变着山川地貌,改变着河流的走向,也把崇山峻岭重新安排了一遍。
一层层红色的岩浆,历历在目,虽然经过万年的风雨洗刷,依旧那么明朗,在印证着那个激情的时刻。岩浆在不停地喷吐着,飞溅出去,而近处的只能一层层叠加着,高度在不停攀升着,在阻碍着岩浆的喷涌。最后,山体被穿了一个大洞,岩浆另一边倾泻而出。这个通天大洞赫然在头顶敞开,仿佛开了一道天门。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有阳光从中间射入,一派光亮铺洒进来,顿时增添了无限的暖意。
在这里,是最接近地心的。我们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不敢言语。好像我们听到了那一阵阵的律动,如同心之脉动。那个狂躁的家伙已然睡去,有可能一时半会不能醒来。我们还是心有余悸,怕它醒来,千万不要吵醒它啊。
三
我们超越了那对小情侣。那女孩子满面绯红,火气似乎刚刚平息。我不知道她冲天一怒为哪般,却知道这片地域,因为暴怒,而留下十个巨大的天坑。每一个深深的天坑,与天空相对,伤痕巨大,隐隐的痛留在地壳深处,是不是在检讨那暴怒的迸发呢?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欣赏那怒气,却是来欣赏那怒气留下的伤痕。女孩子的脸色就如一朵红花,开得异常艳丽。形容女孩子是一朵花,那男孩子就该是护花使者,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心目中的花,唯恐被破坏了。我们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可苦了那个男孩子,女孩子像个骄傲的公主,那男孩子就是忠实的奴仆,眼神都在女孩子的身上,急她所急,需她所需。他没有看明白天坑里的各个景观,我却觉得他已经看过了,有小公主去看就足够了,他就不必看了。唉!这一对宝贝。
女孩子好像已经修复了心灵间的坑坑洼洼。天坑里的修复也完成得非常完美。日月迢递,关山苍苍,任何东西在时间的面前,都显得柔软无比。坚硬的被软化了,软化得变成了泥土,泥土便塑造出这些苍莽的植物。一声声鸟鸣,在这环形的山谷里,旋转着,萦绕着,愈发清丽起来。
在下来天坑之前,在上面看那一棵棵植物,好像是一棵棵叠加起来的,如同在叠罗汉一般。此时,站在谷底,向上望去,却是一棵棵树连接到了一起,首尾呼应,冲天而去。这些树怎么就成了一条条树之龙呢?树木之龙,气势磅礴,震人心魄。
我携妻的手,爬上了最陡峭的铁梯,完成了最艰难的一段路。在踏上木栈道的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我一直都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居然没有喊一声苦累。身心的愉悦让人忘掉了苦痛,一个人的信心始于足下,走出来的信心让人心境高远。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里的气候过于嬗变,说来就来的雨,并不能影响前行。我们在海拔1040的最高峰上,又遇到了那对小情侣。在栈道边的一条木凳上,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搂抱着。女孩子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火气,一对美丽的笑靥在脸上显现着。两个小小的深坑很迷人,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可爱。这时阳光又从云层里射出,阴晴的转换之快,让人有些咋舌。这美丽的天坑,何尝不是一个女孩子呢?只是十个天坑,可是五个女孩子啊!
天哪!我不由为自己的想法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