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五一假期，依旧是安排了两次登山。一号晴天，家里有事不能上山，二号天气预报有雨，出发时却是晴天。
　　
　　 一
　　 在位于秦岭山脉的鸡窝子村下车后，不出意料地看到很多人来此登山；出乎意料的是看到一辆来自湖北的大巴，他们是用两天的时间“光头山穿越大寺”，据说已连续三年组织“五一”爬这条线路。这可真是驴友们说的：我去你的地方爬山，你来我的地方登山。因为，西安的户外也是连续多年“五一”和“十一”组织去湖北爬神农架。
　　 爬山人常说“天下驴友一家亲”，预祝他们本次登山穿越愉快，顺利登上海拔2850米的光头山，领略大秦岭高海拔的迷人风光，再探访深山中的大寺村，第二天一路向下从高冠河出山，使其乘兴而来，高兴而归，不虚此行。
　　 湖北的队伍出发早，只见车，没见人。停车场的老板说“五一”当天外地人更多，全是三天重装穿越，走的线路是俗称的“光鹿跑冰”。闻此言，感到外地驴友们真是不容易，只因心系大山，把五天假期安排得满满的，舟车劳顿从远方赶来。如果途中遇到了，我一定要点赞他们。
　　 我们从鸡窝子上山时天气很好，蓝天上飘着白云，阳光如金子般洒向嫩绿的原始森林。天气好风景就更好，这是登山人最希望看到的。于是大家都上得很快，一心想尽快登顶赏美景。由于近几天一直是晴天，山上气温还是很高的，不一会儿就走得大汗淋漓。上至半山，天气转阴，起初我们都没有太在意，认为这是地处分水岭上光头山的常态。经常是半山下蓝天白云，山顶上雾浓飞逝，下山时离开山顶不久，就又是蓝天白云。偶见山顶上太阳高照，那就漂亮成仙境一般。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走出原始森林，来到箭竹林，离山顶还有约两百米高的海拔时明显感到气温低了，可这时并没有起雾，连风都很小。继续向上，离山顶旁的水泥房子还有不到百米高的位置时，雾气劈头盖脸的从山顶直扑下来，瞬间天地茫茫，湿气很重。
　　 走近水泥房子，看到湖北驴友们正在此休整用餐，而后全体穿上了统一的桔红色登山雨衣。此刻，并没有下雨，领队却让他们穿上雨衣，事后证明他们的组织者是很有经验的。
　　 看着他们大队伍在山顶浓雾里顶风前行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将心比心，他们是知道这条线路风景好，期待和准备了好久，却在风景最美的光头山上遇到大雾，什么也看不见，令我为之惋惜。另外，他们当晚一定要赶到大寺村驿站，余下的路程还是要马不停蹄，方可在天黑时赶到住宿地，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在山顶久留。
　　 我期待这阵雾能散了，好让远道而来的驴友们，看到光头山的真容，能高兴一些。事实却是刚走到山顶大路上，狂风大作，怒吼着扑面而来，吹得人都走不稳。狂风还裹挟着寒冷的空气，刹那间让我感到透心的凉，赶紧把带的所有衣服全穿上。顷刻间浓雾又笼罩山顶，天昏地暗，能见度不足十米。
　　 “光头山”名字的由来，是因山顶上是万亩大草甸，从远处眺望，整个山顶是光秃秃的，故得名光头山。山顶上有省转播站，为此有能通车的大路直达分水岭国道。置身于此，如在平川一样。这时候，湖北驴友桔红色的长长队伍，在大路上顶风破雾穿行，雨衣被狂风吹打后，劈啪哗啦的声音很大，让我看了很心酸；以此天气，他们在光头山上，除了雾是啥也看不见。同时，觉得昨天从光头山穿越过去的外地驴友，要比湖北队幸运太多了。一号山上天气晴朗，他们看到了光头山和鹿角梁上风光的无限美好！
　　 这也证明出来爬山是需要一点运气的，这运气就是天气。然而，我没有料到在如此天气下，不但看不见美景，还有驴友丢了性命。
　　
　　 二
　　 我和队友顶着狂风和寒冷，走到了山顶上的网红“逍遥石”处，天气好时，每次都是排队拍照，今天鲜见有人。在吹得人都直不起腰的暴风中，满足了同伴的心愿，为其拍了“天空之镜”。在天地间除了浓雾啥也不见的环境中，拍出的画面，人与“逍遥石”完全是在空中了。这组照片也是我屡次在此取景，意境最梦幻的一次。为此，我俩很高兴，这也是今天最大的乐趣。打卡后，艰难地爬上最高山峰，风大得怎么也站不稳，非常危险，转身赶紧下撒。当然，也有在山顶上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原因。
　　 返回到岔口，我们的领队还在那里守着，说是再给湖北队指个路。他的帽子上全是如白毛一样的雾，与冬天来时呵气结成的冰和淞完全不同。可见天气太极端，雾太大，风太狂，天太冷了。
　　 我没有穿羽绒服加上走得慢，身体一直热不起来，在避风处吃饭时，一度感到腹中很冷，赶紧喝了热水缓解。在高海拔的山中，当脏器有冰凉感时是很危险的，有可能是“失温”的前兆，“失温”则有失去性命的危险。
　　 返回到车上，领队说今天山上刮的是“白毛风”。听到这个词后，让我立刻惊觉起来。我第一次听到“白毛风”，是八年前第一次去太白山，领队说只要山上不刮“白毛风”就不会有危险。随后几年的山难，几乎都是在“白毛风”刮起的极端天气中。今天听到“白毛风”后，立刻担心太白山上会出事，实事也是如此。第二天看到媒体报道，二号有人“失温”遇难了，还有几人走失，正在搜救。
　　 很快又传来“五一”当天从鸡窝子出发，重装穿越光头山——鹿角梁——跑马梁——冰晶顶的外地登山人，在二号下午的恶劣天气中，一人在跑马梁后程，与三名队友走失，在我写本文的五月十八日仍在搜救。湖北队则安全出山。这是湖北队在登上光头山时，虽天气恶劣，却因早早地穿上雨衣抵挡风寒。再者，他们登上光头山后，后面全是能行下汽车的大路，一路向下至当晚的大寺村，成功避险了。其难度与危险度，比当时正在海拔2800以上山梁上，重装穿越的人要低得多。
　　 我们也在雷暴前出山，到城里后，暴雨倾盆一夜不停。五月二号的极端天气，覆盖了大半个中国。本次是我登山十二年来，第二次直击极端天气，上一次是前年的雷电暴风雪，我在光头山对面的高山草甸，那日也有爬山人，在暴风雪中失足滑入山坡下命留大山。
　　 那么，五月二号爬山人出现意外的消息，让我难过的同时又清楚的知道，有好多搜救者出发了，更明白嘲讽和批评的声音也来了。
　　
　　 三
　　 爬山久了，经历多了，我的胆量越来越小，更加敬畏大自然，感叹生命的脆弱。每一次听到有人在山中遇险，我会很惋惜也很无奈，不爬山的人，是无法理解登山人的初衷。每一位走上这条路的人，大都是热爱生活更热爱生命的人，出现意外，是谁都不希望的。山中走失是小概率事件，任何活动都有潜在危险。况且，遇险大多是在极端天气下，这是无法控制的。
　　 那些批评嘲讽的人可能不太清楚，发生意外后，搜救的队伍基本全是民间力量，也就是志愿者，全是登山爱好者们在守望相助。每一位奔赴上去的营救者，都是凭一腔热血，自愿并心急如焚地赶过去，这是大爱无疆也是感同身受。据我所知，前年在秦岭东梁发生的大型搜救，动用公共资源时也是家属付费。正是家属的不放弃，才使他们保全了性命。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是理所应当，正如东梁那位，找到的那一刻，他痛苦难当的不是已有生命危险的身体，而是动用了搜救的力量。
　　 本次“五一”期间走失的登山者也一样，事发第三天，他的哥哥和姐姐赶到出事地，并在媒体公开亮出付费搜救。即便这样，也是谁都不想发生的。
　　 我知道的另一位失踪者，是多年前发生在“鳌太线”上的湖北女教师。走失后的这些年，她年迈的双亲，每年都委托我熟悉的救援朋友上山搜索，从最初的一定要找到人，到近几年的一定要见遗骸。她的父母为此变卖了唯一的房子，筹款搜救“将女儿接回家，是我们余生走下去的意义”。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父母的宝贝，是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这样的搜救有什么错呢？她失联的时候，“鳌太”还没有禁止穿越，爬山并不违法，事实却是很多人在网络上指责她自私，不该去登山。如果有错，那就是她没有预卜先知的能力。
　　 这件事让我很难过，原因是我四次从景区北南穿越太白山时，会在玉皇池到铁甲树的沿途，看到那位湖北女子的寻人启示，上面有她笑容如花的相片，内容是她父母悬赏搜救的信息。这样的启示单年年更新。每次看到，我就想哭，万分地希望能尽快有结果，她的父母太不容易了。我在下山的后程，总是想能遇到她，我不要悬赏，还资助她快快回家。
　　 本次在“光鹿跑冰”线失联的驴友，他不是违禁上山，发生意外，是恶劣天气所致，每一位爬山人都不是为了去山里找死的。为此，我真诚祈愿已失联十八天的黄小伙，能尽快找到，安全出山。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是不同的，那么，我们这些被喻为远看是讨饭的（登山杖被喻为打狗棍），近看是捡破烂的（登山包被喻为装破烂），实际上是身在地狱，心在天堂的爬山人，定会继续快乐地走下去。纵然每一次出发，都是心怀期待地赴约一场大山的盛宴，实际却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愿，可我们乐此不疲，正如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远方，是铺在我们心中的一条长路，召唤着我们走下去，尽可能让人生多彩起来。必定我们是内心天真和执着的人，是敬仰大自然的朝圣者。
　　 在此，我真心祈祷：山若能语该多好，把热爱大山却走不出来的孩子们，能授意或托梦，告诉失踪者身在何处，让他们的亲人们尽快找到。
　　 202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