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鬼斧神工仙人洞,物华天宝钟乳峰(外一篇)
◎鬼斧神工仙人洞,物华天宝钟乳峰
——开元溶洞风情游
久居斗室,足不出户。难得忙里偷闲,随女儿及一众师生,有幸探访博山开元溶洞。
早就听闻开元溶洞的美,她以瑰丽旖旎的自然景观和璀璨夺目的石刻文化赢得“江北第一洞”的美誉,今曰一游,不虚此行。
躬身入洞,沿阶而下,洞天福地,别有情致。举目而视,瞬间心底倏然升起武陵人偶遇桃花源那种惊厥,“初极峡,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石阶七曲八折,每一步转折都怪象丛生,如临魔域,如入仙境。洞内巨峰峥嵘,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如灵猿探月,如乳鹿飞腾,如俏姑卷帘;乳石成群,静如群羊宿圈,动若游云惊鸿。千米长的峡谷岩洞,每走一步都是秀丽奇崛的山水画廊。是谁的丹青妙手绘一如此巨制?廊内六厅美景,来不及细细观瞻,只顾紧牵女儿的小手,生怕走丢,便随如织行人走廊穿穴,倒也惬意,耳边水流潺潺,珠迸玉溅。顺女儿指向抬眼望去,华灯投射之处,光圈晕染之中,珊瑚云母,珍珠葡萄,玉面观音,勾檐宝塔,真可谓乱石之造化,演绎万千气象,蓦然间便让人突发奇想坠入深思:一块石头的前世今生,可以四分五裂投胎转世得如此决绝,为人为物为佛为仙都不足为怪啊!入山入水入洞入穴都可出神入化啊!又难得有幸在你的来世今生将你观瞻膜拜。溶洞之中,每一块石头都有了筋骨和灵魂,经得起敲击,耐得住打磨,容得下侵蚀,终会塑一形象拣一角色在这别有洞天的舞台上演绎。
石阶如向导,每一处都有曲径通幽之妙。过石桥,踏石阶,攀石崖,偶有水滴入颈,凉意暖意与心中惬意守恒。游走其间,大有“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经伦事务者,窥谷忘返”之坦然与释怀。是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万事不可求全,就像这溶洞,本是一处美丽的缺口,豁口,入口。大地的高温熔炼成就了天然的缺憾美;上天恩赐的瑰丽漏洞,百仙织就的美丽壁画,鬼魅开凿的绮丽鸿沟,自然世界用其独有的手笔勾画与诠释大地依存的缺憾与舍得:漏石缤纷,只取一笋一钟一柱即可填其空洞;万千水声,只取一潭一瀑一席即可补之灵韵;道通八方,只取一转一侧一俯即可曲径通幽;门迎四季,只取一洞一穴一隙即可闻山嗅水;色彩斑斓,只取一赤一橙一蓝即可紫气东来。万物皆可取,唯有这漏洞,佛手难填。不填也罢,山与水的一段姻缘就此修得圆圆满满。
无树则生香,无花而生春,无鸟却有声。千年溶洞,幸之有水,水润万物,润枯根而身生百香,泽万物而胸漫春晖,浸石兽而心有灵犀。这样的水,没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娇情,反倒多了一份亲切,一份自然,一份灵异。怡心怡情,岂不怪哉?世间万物皆可入怀,揽镜自照亦可,投石问路亦可,藏污纳垢亦可,渡人渡已亦可,一瓢饮灵气万盏,一潭水遐思万缕,一流瀑于此,如佛手骚耳,顿觉万幸绕指:幸于此水胜过沧浪之水,不止濯我红缨,不止濯我懒足,不止濯我倦心……唉,万千心绪,还有什么不能洗炼?纵有愁苦,何时不能自洁?此可谓淡泊之水,宁静之水,内心不起波澜之水,无欲无求之水,至纯至洁至善至上之水。
溶洞不只要美要奇,还要有生命力。第一次拜访,就给他如此使命似乎于它不公。不过这事早已有人来做,比如摩崖石刻,比如西汉的陶片,比如隋唐的铁器。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力量让千年来的文化遗迹重见天日。
开元溶洞是典型的岩常溶洞穴,形成于四十万年前。洞内摩崖石刻,字如瘦骨,水滴浸蚀之下依然有迹可寻,是晋字是唐书,无须分辩,只要能有人记载,就有生活的印迹和对明天的畅想和远方的追寻。再看那锈色斑驳的陶片、铁器,刀耕火种的远古景象亦不难想象,刀刻斧凿的技艺有源可溯,刀光剑影的传奇亦能演绎。只为此,溶洞可以是个神圣家园,可以是个地下宫殿,可以是个乌托帮和世外桃源,一番争执之下,宋代学者朱熹后世子孙朱家缙力笔一挥,当理不让于洞口门楣之上镌刻“开元洞”三个大字,至此,开元洞才在这原山丛林之中有了自己的祖谱,发出生生不息的呼唤,终于以开放之态接纳众生的膜拜与瞻观。群山掩映之下,翠木守护之中,又如一洁净修女,听书诵经,参禅悟道。
龙脊沟前观望,观音厅前驻足,婆罗塔前凝思:少有的肃穆与遐想慢慢上涌,天然溶洞,溶山溶水溶众生之苦。千百年的风雕雨琢,谁也逃不过,于是每一块石头都渐成气侯,有了佛道仙气与灵性,水汽氤氲之中,灯光投射之下,要么一身珠光宝器,要么锦绣伏肩,要么脚底生辉,流光带不走,清风掠不去,远观近望,尽是春天的气息。人世间,有一种很温暖的词叫芸芸众生,有佛性,有天性,有人性,在这里也是一种尘世啊。佛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渡山者凿石取道,渡水者伐舟问津,渡日者采光撷阴,大千世界,还有什么坎不能渡呢?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何等的大智大慧,大悟大勇。是啊,不受磨难不成佛,即便你抱有残病之驱,在自然的风化和岩水的洗涤中也修炼得样貌平和,血通脉畅,气定神闲。
世间总有开拓者和吃螃蟹之人,上世纪九十年代有村民于马兰峪觅到一石窟,夏日雨后,洞口处云雾升腾,投石问路,咕隆隆的滚动声久久不绝。终有好奇者沿绳而下,于是这鬼斧神工的神秘古洞在沉睡了千年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正所谓“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洞内瑰丽璀璨,雄奇壮阔,洞外则群峰绵绵,山峦叠翠,又是另一番天地。领着女儿随师生们出得洞口,意犹未尽,虽览尽万千景象,双眼也毫无倦意。清风一过,满山的绿色慢慢涌过来,顿觉神清气爽:世间哪有什么浮云啊,都是实实在在的美景。嬉孔雀,观流瀑,捉锦鲤,看着一群孩子们开心雀跃的身影,看不出一点踏破铁鞋后的倦气。也许山水自带朝气,古柏劲松苍翠如洗,流光溢彩。沿途的花瓣和落叶香气依旧,虽然一丛丛樱花和梅花此时早已谢尽芳华,女儿手心里捧起的绿叶依然经脉生香,通体晶亮。青山不老天行健,远驾清风人自强,不是么?
群山游不尽,芳踪终有时。此行不虚,让我走近了人杰地灵的博山原山,走近了钟灵毓秀的马兰峪,更走近了渊源流长的开元文化。至此,开元溶洞于我不再神秘,有的是我对它的折腰一拜:溶山溶水溶日月,洞天洞地洞八荒。
◎母亲的照片
我是在母亲沉重的咳嗽声和艰难的喘息声中长大的,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没有照过一次相,走入我记忆的是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张微微浮肿的眼睛。
其实母亲很漂亮,我小的时候常常坐在她的身边一次次欣赏她慈祥微笑的脸庞,一次次用脏兮兮的小手在她长长的眉毛上抹来抹去,并且吵着嚷着要她去照相。每每此时母亲便拉起我的手哄我说:“走,咱们照相去。”那个时候,总觉母亲是世上最漂亮的,可是走出大门没几步,患有气管炎的母亲便沉沉地咳嗽起来,脸胀得通红,那副痛苦的样子让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许久,母亲才止了咳嗽,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咱们不去照了,我这个样子照出来很难看的。”于是我只好乖乖地看着母亲的脸,一句话也不再说。
生活的艰辛和日夜的操劳,让母亲变得一天天消瘦,她的身板不再挺直,渐渐有了驼背,脸上渐渐爬满皱纹,但是从母亲日渐衰老的脸上我还能找回她年轻时美丽的影子。母亲的眼睛很大很亮,眉毛修长,嘴唇很薄,牙齿细密,只是命运的不公和颃固的病魔让她忘却了自己的美。我想仅凭这些母亲完全有资格拥有一张自己的照片。可是面对我的催促她总是和蔼地笑着说:“人老了,照啥相呢?再说……”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在她的意识里,照相是一种浪费。只是我催得紧了,她才说:“西边你婶婶家还有我跟她的一张合影。”可是,我的那个婶婶早在几年前就搬到莱芜去了。
此后,我一直没有等到母亲的照片。直到母亲去世我和父亲才泪水涟涟地后悔没给她亲自照一张相。在我返校的那一天,为了能寻到母亲的一張照片,我翻遍了房屋的角角落落,大至衣服柜子,小到母亲夹鞋样的旧书本,然而都是徒劳。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从一个破旧皮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那是母亲的《育龄妇女证》,父亲轻轻地摊开这个红色的小本本,用颤抖的手小心地将母亲唯一的一寸照片揭下来,我一把从父亲手里把照片夺过来,静静地看着久违的母亲:疲惫的面容,肿胀的眼睛,瘦弱的脖颈,微耸的肩膀,渐渐地我视线模糊,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
我很是小心地把母亲这张唯一的照片夹在一本书里,作为永世的珍藏。然而许多天后我再次打开这本书时,却发现照片不见了踪影。我生平第一次气急败坏地冲父亲发了火,父亲吱吱吾吾地说,是上次你哥从城里回来我拿出来给他看时,他带走了。其实你哥和你一样,也想你妈。
后来这张照片在家人三番五次的翻看中竞然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造成了我深深的遗憾和长长的愧疚。此时的我好难过啊!我竟然连母亲一个小小的影子也没有留住。之后的日子,远在异乡漂泊的我,总感觉母亲没有离开我们,总有一种回家的冲动,可每次回到家,当我在她烧过的灶台旁,在她刷净的猪槽边,在她拉紧的晒条下愣神的时侯,恍惚之中,那张微微浮肿的笑脸再一次在我面前显现。可这样的惊喜只是一瞬间,睹物思人,唤醒的只有回忆和成串的泪水,梦醒之后,依然是远方对我的召唤和一次次不容歇脚的奔波。
“寸草绵绵,江水诉不尽;春晖煦煦,海天望不穷。”母亲走了,拖着一身的疲惫和病痛的折磨,可是许多年来,你慈祥的面容和蔼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在我心底的模板上,你的勤劳勤俭勤苦的身影一直伴我左右,陪我前行。
(20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