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朋友圈，一个几乎没有印象，昵称为K的“陌生”微信好友，昨天突然冒出，并且晒出了一段很感人的文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临近毕业还是没能尽到孝心，多年的愧疚也没能得到宽恕。辛劳半生持家苦，荫庇子孙百事兴。姥姥再见了！
　　 在文字下面附有一张照片，这让我一下子认出来。这不是同一个单元楼的同事秀的儿子浩浩么？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照片上的男孩子，二十岁出头，圆脸，戴着眼镜，微笑而帅气地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小男孩。紧挨着浩浩左侧而坐的，是一位头戴金黄色生日头冠的老太太，我也一眼认出，那就是浩浩的姥姥。
　　 浩浩的姥姥满头鹤发，已经年庚八旬有余了吧。只是她已然故去，是悲痛的，也是沉重的。我的思绪不得不拉回那久违的家属大院，那些温馨的日子和坎坷的浩浩家庭境遇，一齐出现在我的脑海。在朋友圈的文字里，知道了浩浩今年即将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了，也是学业有成了。
　　 去年，浩浩的妈妈秀，为了让浩浩跟他在北京工作多年的姐姐，我的女儿见个面后常联系，才临时加我为微信好友的。我女儿与浩浩互称姐弟，可见两家关系甚为亲密，姐弟俩相差四五岁，虽然从小在一个家属院长大，自从分别考上大学后，大概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也就中断了联系。因同在北京一个城市工作学习，俗话说“山不亲水亲，人不亲土亲”，更何况还是一块长大的发小，为了今后有个相互照应，很有经常联系的必要，而我也对浩浩多了一份牵挂。
　　 秀自五年前从我们家属院搬入新居，旧房租赁出去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只是从朋友圈里知道一星半点的各自信息。浩浩姥姥我们是很熟悉的，浩浩小时候就是姥姥在家属院带大的。自从浩浩上小学，姥姥才回到乡下老家。老人家自从回到老家，在我的印象里就再也没有回家属院一次，因为毕竟乡下离城百十里地，路途远，或许这儿没有太多值得她老人家挂念的地方，总之我从未见过她再来。我总是想，老人家路途遥远，是距离阻挡了她再来亲近这个院子吧？没想到她老人家说走就走了，秀没有告知于我，而我则是从浩浩的微信里才得知信息。
　　 因我身在北京，远离故土，为了核实浩浩微信里的信息是否确实，颇费一番周折，向其他同事打听，证实浩浩说的是真的，而且，老人家今天正好是去世的第三天，按风俗习惯，今天中午就已经出殡了，无法为老人送最后一程，难免有些遗憾，就用文字为姥姥辛劳一生留纪念吧！
　　 我知道，老人家一生坎坷，风风雨雨，年轻时就单着，有着坚强的信念，为了孩子，从青丝熬成了白发，也不曾再嫁。大院里，我看见那沧桑脸庞刻满了皱纹，就一阵心酸。岁月的苦难，孤独的时光，几个孩子拉址成人的艰辛，都写在她脸上，也游走在两鬂的白发上。一个女人撑起一片天，来到家属大院，又撑起了浩浩的整个天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浩浩姥姥是最值得崇敬的女性，正如浩浩总结的，辛劳一生持家苦。她的故去，带走的是浩浩成长中一段温暖的岁月，无疑也让作为邻里的我悲痛不已。我只能在千里之外，默默祝福老人一路走好，祝秀和浩浩节哀顺变，多多保重。
　　
　　 二
　　 我想，人们大都知道这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从男孩浩浩的人生经历，我们可以对这句话有更深层的了解。浩浩出生后，有过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浩浩出生前，他的父母，一个是小我几岁的年轻漂亮的同事秀，我们两人都在一个大的行政机关下面的相同部门工作。正是相同的工作，无论开会还是业务交流，见面的机会多，我们的性格脾气都彼此了解和熟悉起来，因而，慢慢地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一个是认识比秀还早的，在同一个县城粮食部门工作的年轻英俊的朋友孔。不大的县城，朋友间也经常相聚，让秀和孔有了见面接触的机会，在相互的接触中慢慢熟悉起来。也许是缘分到了，在另一个好友同事的牵线搭桥下，两人最终喜结连理，鸳鸯成双。婚后不久便有了爱情的结晶，那年浩浩出生。
　　 浩浩不到三岁时，单位分房子，我有幸与秀三口成了一个单元上下楼的邻居，那时我们也是三口之家，女儿那年七岁，比浩浩大四岁。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对于我们两家来说，可谓是亲上加亲吧。大人的关系好，孩子们玩得开心快乐。
　　 大概是在浩浩开始上幼儿园时，父母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两个人的“战争”开始在家里不断发生，曾经甜蜜的爱情，正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我知道，秀工作的特殊性，经常加班加点，可能顾家的时间少。而孔相对来说在单位比较轻松，也没有加班之说，有了家庭，难免在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这些生活琐事上产生摩擦。在情感经营上出现偏差，对大多数刚走进婚姻殿堂不久的年轻夫妻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由于双方年轻气盛，缺乏冷静，从偶尔发生口角，发展到时不时还有肢体冲撞。夫妻感情出现明显裂痕，然而，家庭“战争”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孩子了，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和学习教育。
　　 小时候的浩浩，乖巧听话，聪明活泼，十分惹人喜爱。也许对父母的“战争”习以为常，也许是幼小心灵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总之，浩浩始终不言不语，默默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学习，这也是秀从小给浩浩养成的好习惯。无言，对孩子来说可能就是对父母感情摩擦的最大抗争。
　　
　　 三
　　 大概在浩浩上小学时，父母离婚。作为邻居的同事和好友的我，对秀与孔的分手深感痛心，本来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年轻夫妻，却因家庭琐事和不理智，导致感情破裂而离婚。离婚可以说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但男方的责任更大些。对爱人的不信任、不理解和无端猜疑，则是影响夫妻感情的死敌。这对于刚刚上小学，需要父慈母爱的浩浩来说，无疑是一次心灵和情感上的重创。
　　 浩浩跟着离异后的母亲一起生活，父亲黯然离开了曾经温馨幸福的家。由于男孩未成年，父母双方都有抚养孩子成年的监护责任。说实在，秀和孔对孩子都是百般呵护，即使离异了，孔也是经常骑摩托车，在我们家属院外胡同里等候着浩浩，接浩浩上下学，只是没有了家的温馨，如同那残缺的月，孩子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谁不想有个圆满的家呢？我每每看到这一幕，能读懂浩浩心中那份渴望，耳畔响起《我想有个家》的歌词：虽然我不曾，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但是我依然，渐渐地长大……
　　 浩浩很懂事，从浩浩的言行举止里，丝毫看不出内心的伤痛和不快。我想更多时候，他独自承受了那份心酸与泪水，在伤痛中学会了成长。这是我们很欣慰的。农村人有句俗语“穷人孩子早当家”，当孩子面临环境不如意时，总能激发内心的强大，浩浩就是这样，从小就展现了优秀的品质，家属院的同龄的孩子们平时一起玩耍，在一个学校的孩子就经常结伴上学。浩浩最友好和玩得来的伙伴就是院内传达老于的儿子，比浩浩小一岁，都在一个学校上学。两个小男孩天真、可爱、阳光。大院的人都知道，这是两个学习用功、而且学习十分优秀的男孩。
　　 在浩浩上了初中后，我的女儿已上高中，两个学校相距不远，平时大都结伴上学，如果遇到雨雪天，我们做家长的无论谁有时间，都会开车送他们去学校。孩子们都很有礼貌，通情达理，浩浩见面总是伯伯长、伯伯短聊个开心。每逢问到孩子学习怎样时，只是很谦虚地说，还可以。其实，我知道，浩浩在初中始终成绩名列前茅，这除了自身的聪明，与平时的刻苦用工是分不开的。浩浩学习不偏科，每科都很优秀，同时又特别喜欢数理，在参加各级数理比赛时，都能取得优异的成绩，这与将来的中学、大学打下了坚实的学习功底。
　　
　　 四
　　 在浩浩初中阶段，离异父母看到孩子如此优秀，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秀与孔又破镜重圆，复婚后又在一起生活，仍然住在原先的家属院。看到又走到一起来的秀和孔，我们大院里的人及朋友都打内心里表示祝贺。这让一度缺少家庭团圆的家庭来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一家人洋溢着美满和幸福，男孩浩浩更是充满青春的朝气，这对将来的学习来说，有了更加积极进取的动力。
　　 然而，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也许是命运捉弄人，本来家庭和和睦睦过得好好的，夫妻间在感情问题上又出现了裂痕，夫妻二人复婚不长时间，大概男孩刚上高中吧，秀与孔又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再次黯然分手。第一次复婚前，也许为了孩子，双方一直都没有找另一半，彼此考虑长远又走到一起。这次分手后不久，双方却都很快各自组成了家庭。自此以后，男方孔的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而女方的新伴侣王先生，却是异常的忠厚老实，对秀和孩子非常疼爱，百依百顺。我们朋友都感觉秀总算找到了一位知心爱人，从心里为秀和浩浩高兴，一家三口又重新过上了平静而美好的日子。
　　 这段日子，也正是浩浩高中学习冲刺阶段。我总觉得浩浩面对家庭父母婚姻的不顺，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抗压能力，无论家庭出现什么风波和变故，始终没有影响自己发奋读书的进取心。高中三年，浩浩就像开足了劲的马达，夜以继日，不知疲倦，埋头学习，奋勇争先，在年级历次模拟考试中都是出类拔萃，是学校师生公认的优秀学生。母亲从事的工作，可以说从早忙到晚，既没有时间陪伴浩浩，也没精力给孩子辅导，即使小学和初中，都是如此。孩子的成长真的让母亲感到欣慰，似乎就像无心插柳柳成荫，仿佛一夜之间绿茵葳蕤。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不乏幸运的人，人们的幸运绝非偶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经过三年的寒窗苦读，浩浩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刺——高考。那年浩浩以接近700分的成绩，考入了著名的北京科技大学。这成绩本来可以上北大，因为浩浩喜欢数理，而且更喜欢数学，北京科技大学的数理专业却是全国甚至国际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浩浩如愿地选择了该大学的数学系。
　　
　　 五
　　 浩浩上大学期间，秀就搬到新居去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凡我们见面，我最想问的话题就是浩浩在大学的学习生活，秀都是比较谦虚地说声“还可以”。后来了解到，浩浩在学校表现也特别优秀，在大二时，在学校安排下，开始给大一的学生代课，并得到师生的一致喝彩。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浩浩在大学始终没有放松学习，而且有着自己远大的理想。由于学习优秀，大学毕业后，又被学校推荐到北京大学硕博连读，学的仍然是数学专业。
　　 一晃几年过去，昨天与浩浩微信联系得知，今年马上博士毕业，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征程。作为伯伯的我，在微信里对浩浩发出了未来人生最美好的祝愿：生命的长河里，留不住的是年华和往事，留下的是梦和回忆。大学的青春时光默然失去，社会纷繁的生活悄然而至，伯伯真诚地祝你：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浩浩给伯伯微信了个感情包：握紧的拳头和带着自信的微笑。
　　
　　 （原创2021年5月16日）2021年6月2日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