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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神州·神州】门缝里的眼睛(小说)


作者:江南小溪 举人,4906.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70发表时间:2021-06-02 11:52:45

【神州·神州】门缝里的眼睛(小说)
   “我打我的电话,你捣啥乱?哪有你这么缺德的?有本事你就一直呆在里面……”
   怒吼声从客厅透过门缝,一阵阵钻进忻媛的耳朵,她吓得不断地用肩膀抵挡着那扇漏风的房门,唯恐那男人破门而入。
   在这之前,那男人拿着手机,正焦急地和媳妇诉说着这里因突发疫情,小区被暂时封闭的事情。躲在卧室里偷窥的忻媛,脑袋发热,居然冒出一股坏水,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对着门缝喊道:
   “阿亮,快来呀!我冷死了,你怎么还不来呀?”
   “阿亮,我腰疼,快给我揉揉。”
   ……
   阿亮,便是那开头怒吼的男人,全名叫孙亮,是忻媛的房客。忻媛倒不是吃饱了撑的,无缘无故冒这坏水,是因双方在租房一些事情上发生了纠葛,孙亮很生气,脱下军大衣往桌上一扔,跑到了客厅的阳台上。他这一脱不要紧,居然吓坏了忻媛,因为她无意之中瞥见这家伙的脖子下,竟然有一条很粗的伤疤,像一条蠕动的黑蛇,十分狰狞。她吓坏了,赶快躲进了卧室。躲进卧室后,她又怕孙亮对她心生歹意,便想出这么一招。
   再说孙亮怒不可遏,嚷着嚷着又踹起房门来。这把忻媛吓得不轻,便急着欲报警,但摸遍口袋也没摸着手机,床上和桌上也没有,这下她没了方向。思忖再三,她终于记起手机是搁在卫生间了,因为自己曾经去过。没手机自然不能报警,这怎么办?眼看房门就要被踹开,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起饶来:
   “孙亮,不不,孙师傅,求求你别这样。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发火,我向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晚了。你以为随便喷点唾沫就行?我告诉你,就你刚才放的臭屁,万一我媳妇信了,打老远来,我就找你算账!”孙亮愤然道。
   忻媛理亏,无言以答,任凭孙亮发泄。渐渐地,她终于听见孙亮声音小了,直至完全消失。最终,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外窥,这才发现孙亮早没了人影,于是赶紧开了房门,在卫生间找到了那部手机。怕孙亮再折回,她又迅速拧下了外门的保险扣。有了手机,一切好办,于是她立刻摁了110。可刚摁完,她又迅速取消,因为觉得孙亮已经离开,报警已毫无意义。消停之后,她闲得无聊,又用微信与认识不久的男友进行了联系。
   “下班后,你能不能来这里一趟?我有些害怕,想在小区门口,我们见见面,好吗?”忻媛将这里情况叙述一遍后问。
   “这……嗯,我今晚有事情,可能不行。”男友吞吞吐吐道。
   “怎么就不行了?难道有啥事情比我还重要?”忻媛没好气地说。
   “我……我加班,要不,等你出来后,我们再见面?”
   忻媛霎时明白,男友只不过是害怕传染,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她气得立刻摁掉了手机。其实,她知道因突发的疫情,小区封闭,男友很难来这儿。她只是借机试探一下男友,没想到这家伙竟是个镀金的货。
   “妈的,怂包!”忻媛一气之下,索性将男友拉黑。
   二
   忻媛这套一室一厅房子,是父亲80年代,单位分配的结婚用房,虽然偏远了些,也有些老旧,但煤卫独用,环境优美,在当年是很令人羡慕的。她从小就在这儿生活读书,直至考取外区的高中,父母才让她离开这儿,寄宿在奶奶家里。奶奶没有话可说,当然同意;但姑姑针眼肚量,日子一久,闲言碎语就出来了,整天拉着个脸,似乎欠她的多还她的少,让忻媛难受极了。父母没办法,只好掏光家底,又借了些外债,在学校附近买了套两居室的二手房,总算解决了问题。为了还债,父母又搬来和她同住,而这套房子则用来出租。过去,出租房的事情,都是父亲一手包办,她从不过问。直到去年母亲病故,父亲像丢了魂似的,整天以酒为伴,无心打理家务事,她不得不当起了管家。
   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因年代已久,也因租客的使用不当,原先的装修早不成样子。四周墙壁被涂成了大花脸,地板七撬八裂,连所有房门都竖着一条条裂缝。忻媛原打算重新装修一下,再加价租出去,却被父亲数落了一顿,意思就是,宁可少点租金,也不能再装修,否则就是赔本的买卖。忻媛觉得有理,便没动,按原样出租,一直到现在。
   其实,与忻媛发生冲突的孙亮,并不是原先的房客,她没和他签过任何租赁协议,他只不过是从原先的租客老周那里转租的,当时她并不知情,直到今天上午来收房租,她才知道这回事。一恼之下,她打电话想斥责老周,可对方早已关机。生米煮成熟饭,没办法,她只好面对现实,同意孙亮继续住这儿。但在租金和房屋的使用等问题上,双方分歧很大,一直没谈成,她只好下了逐客令,让孙亮搬走。可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时,一场没法预见、突发的疫情,打了他俩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被“软禁”在这里。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自己有家不能回,忻媛着急,却又无奈,只好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想让父亲给自己送一只手机充电器,以及换洗的内衣。至于被褥等生活用品,这儿原先都有,只不过锁在了橱里,只要翻一下就行。电话那头,父亲显然是大吃一惊,忙了一阵后,提着东西立刻出了门,她这才放下心来。
   外面很冷,西北风“嗖嗖”地刮着,直往门缝里钻。忻媛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裹紧了羽绒服,在屋里来回走动。屋内很乱,从客厅到卧室,东西堆放得十分凌乱,跟狗窝似的。她明白来打工的都这样,没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只是一个暂且栖息的驿站。若是搁往常,她绝对睁一只闭一只眼,因为她管不着。但从现在起,她得在这儿生活两周,接受核酸检测和自我隔离,所以,她不能容忍这肮脏的环境。
   环顾了一下,忻媛开始动手收拾起屋子来。该扔的扔,该扫的扫,手脚麻利的她,没用多少时间,就将乱七八糟的客厅,收拾得一干二净。然而,面对孙亮留在这儿的一堆物品,包括床上的被褥,她犯了愁,迟迟不敢下手,因为她明白这是租客的东西,自己不能擅自处理,尽管已对孙亮下了逐客令。
   正看着这些东西发愁时,忽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忻媛浑身一颤,知道是孙亮回来了,她赶紧又躲进了卧室。
   “喂,你干吗将门反锁……你开不开?我可要砸门了?”孙亮吓唬。
   忻媛畏畏缩缩不想开,可一想这屋里还有他的东西,不开说不过去,因此,她还是赶紧将保险扣拧开了。
   看着孙亮风风火火地往里闯,她躲在卧室门后,对着门缝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得我问你,你不是想在房间里呆一辈子的吗?”孙亮说。
   “我是出来给你收拾的,好让你搬走。”忻媛争辩。
   “谁说我要搬走?我答应了吗?”
   “房租不是结到今天吗?”
   “没错,是结到今天,但你有本事让我出这小区,我一分钟也不停留。”
   “这……”忻媛哑然,因为这是在没发生疫情前的事,现在情况变了,她没法拒绝。但孙亮的态度让她急了,脸色骤白,朝门缝嚷道,“我是女的,你总不能和我住一块吧?”
   “这不关我的事,该怎样还得怎样……哦,对了,房租的有效期,应该是今晚24点才算结束。这么看来,你现在还没资格让我搬出去,搬出去的应该是你!”孙亮得意起来。
   “你……怎么不讲理?我要报警。”忻媛气得嘴唇直哆嗦。
   “我真希望你报警,你报啊?!不报不是人。”孙亮索性火上浇油。
   忻媛忍无可忍,立刻拿起了手机。可就在这时候,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她一听,原来父亲赶来了,正在小区门口等她,她只能先放一放。于是,趁孙亮不备,她迅速推开房门奔了出去。
   三
   小区大门外站着很多保安和警察,个个都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忻媛见状也赶紧掏出口罩戴上。隔着大门,她见到了父亲,但不能靠近,只能离着说话。父亲通过保安将东西递给她,嘱咐了几句后便走了。她知道父亲脾气暴,不敢告知实情,只能将话往肚里咽,呆呆地看着父亲离去。
   与大门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区内冷冷清清,家家门户紧闭,气氛格外紧张。忻媛憋气回家,打算横下心与孙亮好好理论一番,可打开房门一看,早不见了孙亮踪影,连被褥等物品都没了。她顿时有些惊讶,这逃跑的速度之快,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家伙难道怕了?怕警察上门来找他麻烦?对!肯定是,否则怎会乖乖搬走?可一转念,也不对,小区封闭,他能搬哪儿?难道他是孙猴子飞了?这……她揣摸了半天才醒悟:哦,一定是这小区里有他的老乡,到老乡那里避难了。这倒也省心,省去了我不少麻烦。唯一的遗憾是,这家伙没交出门钥匙,安全还没有保障。不过没关系,周围有邻居和保安,我可以随时随地报警,他不能把我怎样?想到此,她笑了,浑身感到轻松。
   没了外界干扰,又放下了思想包袱,这“软禁”的日子,不再枯燥漫长。忻媛除了要应对两次核酸检测外,其余时间都用在了看书、睡觉、玩手机上。书,都是一些收放在柜子里的旧杂志,尽管早已看过,但没选择,只能来回阅读,跟一头拉磨的驴似的。吃饭,一切从简,顿顿订外卖,虽然得自己去大门口取,但趁机活动一下筋骨,她觉得也没啥不妥。
   安静和喧哗,是天生的冤家。忻媛烦吵闹盼安静,可真当安静降临,她又感到不安,觉得缺了些什么?她知道这一切都因孙亮而起。她害怕再见到他,可脑海里又抹不去他,常常会暗想:这家伙怎么不来捣乱了?他那些东西放哪儿……只要想起这些,她会偷笑,自嘲自己没出息,是天生的贱骨头。
   小区封闭的第7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一夜间,鹅毛大雪,将整个小区覆盖成银色世界。难得这样的美景,忻媛很兴奋,趴在窗口往外欣赏着。欣赏之余,她又担心起明天怎么出行?尽管出行仅限于小区,但快餐总得去拿吧?这么厚的积雪,出门岂不是要摔倒?她倒看看这事情,明天究竟有没有人管?
   第二天,忻媛特地起了个大早,没洗漱就匆忙下了楼,她想察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心里好有个数。然而,当她乘电梯到底楼,刚出来就看见通道里,铺着一块块防滑草垫,一直延伸到大楼门外。她再到大楼门外一探,竟发现雪地里早有俩男人在铲雪,伸向小区大门主干道的积雪,已逐渐被铲清,仅剩下几处小路的雪还没能清除。
   忻媛心里平衡了些,心想:还好有人管,否则,我们关在这儿真憋屈。她转身欲回,可就在这时,忽然听见雪地里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叫她的居然是孙亮。只见他上身仅穿着一件长袖T恤,手里提着铁锹,脸上汗津津的朝她走来。她脸色陡变,迅速走进大楼,“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难道我会吃了你?”孙亮生气道。
   “吃不了我,但你会耍流氓。”忻媛忿然道。
   “我耍啥流氓?是打你了?还是把你怎么样了?”孙亮隔着大门问。
   “你……你蛮不讲理。”忻媛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蛮不讲理?我蛮不讲理,怎么会主动搬出去?我蛮不讲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义务给你们铲雪?难道我欠你们不成?”孙亮恼怒道。
   忻媛一脸的不屑,心想:得了吧!别癞蛤蟆冒充小吉普了,你们乡下人到城里来打工,不就是为了钱吗?装啥高尚?她从门缝里看着孙亮,冷冷道:“那你找我干啥?”
   “我本想来告诉你……得了,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你还是请回吧!”孙亮单手一挥,气呼呼地走了,将地上的雪踩得吱吱直响。
   四
   一眨眼,12天过去了,还剩下两天的“软禁”时间,忻媛总算有了盼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洗一次澡了。12天没洗澡,这对她来说早已忍无可忍,因为从来没有这样,总不能解禁后,自己带着一身脏回到父亲那里吧?
   忻媛知道这里不具备洗澡的条件,因为原先的热水器被租客用坏了,还没来得及更换,唯一可行的就是用塑料盆洗澡。塑料盆倒是大小有俩,就是太脏,她一边用电水壶烧水,一边清洁着塑料盆和水池,等清洁完毕,两瓶开水也烧好了。
   作为一个大姑娘,忻媛还是头一回在没有暖气的卫生间里洗澡,冻得她浑身直打颤,但还是坚持冲洗了一把。衣服搁在门口的小塑料盆里,洗罢,她便哆哆嗦嗦穿起了衣服,没想到意外发生了。就在她一只脚,“金鸡独立”般地套着秋裤时,左脚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仰,重重地摔了下来。幸亏她及时抓住了旁边台盆的边缘,头部才没着地,但身体还是触及了既脏又冷的地砖,澡算是白洗了。她咬着牙想爬起来,可此时已经站不起来,左脚踝疼痛厉害,整个人像一只大龙虾,蜷缩在马桶与台盆之间。
   “救命啊!快来人呐……”忻媛本能地喊了起来。当她连喊几声后没任何反应,她才意识到喊也白喊,自己一人在家,门窗紧闭,谁能听得见?她又下意识地摸起手机想报警,可手机不在身边,只好断了念想。
   假如这事发生在夏天,忻媛在地上躺个一时半回也没关系,可偏偏发生在这三九严寒,仅片刻她就冻得不行,脸色发青,手脚僵硬,只有嘴唇和眼睛还能动弹。她咬着牙,勉强将右脚踝上的秋裤往肚子上拉,试图挡住一些寒冷,但大部分身体没法遮盖,仍赤裸裸地露着。此时,她不知不觉想起了租客孙亮,假如没赶他走,自己也许不会这么狼狈;假如我不洗澡,就不会……唉,真是报应。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晚了,忻媛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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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多时候以貌取人早就已见怪不怪了。心理学家弗雷特说,以貌取人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这有可能是长期自然进化选择的结果。因为人的大脑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最不需要花费时间最不需要动脑思考的思维方式。所以,通过外貌来判断一个人(能力、学识、身份、地位、个性特征)就成为很简单快捷便利的一事情。 而从遗传学和进化心理学角度来看,“以貌取人”很可能是人的一种进化缺陷。这篇小说通过房主忻媛和租户孙亮在出租屋发生的一系列小故事,再一次引证了“以貌取人”这一心理状态的错误。小说语言精炼,故事情节前后呼应,人物形象描写细致入微。问好作者,欢迎你继续投稿支持神舟征文。推荐大家共赏。【神舟编辑:天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0611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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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天山        2021-06-02 11:54:00
  小说语言精炼,故事情节前后呼应,人物形象描写细致入微。问好作者,天山奉茶敬上。
幸福生活在不断奔跑中获得。
回复1 楼        文友:江南小溪        2021-06-02 20:38:47
  多谢辛苦编辑,敬茶!
2 楼        文友:峥嵘岁月        2021-06-02 16:10:42
  好文佳作学习了!感谢江南小溪老师把精湛文笔投稿支持神舟征文,期待精彩继续!问候老师!遥祝夏安!
峥嵘岁月
回复2 楼        文友:江南小溪        2021-06-02 20:39:31
  谢谢老师的留言及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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