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放映电影时间还有半小时，知青、穿便衣的军人、干部的家属及子女早早就进入场地了。省兵团机关大礼堂今晚座无虚席，堂内灯光照耀着座落近千人的蠕动身影，耳边伴随人们嘈杂的交流声音，空气弥漫着多种气味，场面氛围热闹非凡。
　　 我是几天前跟随父亲的休养从安徽迁徙到苏北，来建设兵团大院居住的。大院内有几排房子，是老部队调防走前留给退“二线”老干部休息的住地，就此想要成立一处部队干休所。
　　 我坐在椅子上，对大礼堂这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突然，有两人在座椅边走廊打架，你一拳把对方打坐右边椅子扶手上，他起来一拳把你打坐在左边椅子扶手上，几个来回后，被维持秩序的公务员拉了开来。真搞得在放电影前增加了一个娱乐“序曲”，好在起来围观的人没有。
　　 过几天，在中学放学路上，我遇到那天看电影打架中的一人。原来他是同届高中学友，名叫小胖，还是我家后排的邻居。没多长时间，咱俩就熟悉起来，热聊许久。
　　 原来，和他打架的是兵团机关公务班“知青”，对方个子比他高半个头，岁数大他几岁。因为兵团的篮球场于办公大院中，放寒假时，小胖和大院几个伙伴在机关上班间，跑到球场玩，拍打的球声和吵闹声严重地影响工作人员办公。于是，公务班的“知青”，被管理处领导派去驱赶他们离开场地。可是，小胖他们就是舍不得走，从南半场转移到北半场，周而复始。结果，几个“知青”要捆绑他们，没收篮球。其中那晚参与打架的“知青”，在追赶前面左拐弯右拐弯跑的小胖过程中，被花园里冬青树根绊了一跤。小胖停下来回过头戏谑趴在地上的“知青”，还上去踢了一脚才溜走，人家遇到他不打架行吗？
　　 又过几天，与小胖打架的“知青”和我们在大院墙外相遇，他又要和小胖打架，被我好言劝住了。可能对方是“好手不打双拳”，也可能被我这十六岁年龄，个头已长一米七八、体格壮实“吓住”了。
　　 那年头，学校不大抓教学质量，书本知识简单，没啥可让你认真使劲学的，学生毕业要面向到农村下放“锻炼”，加上家长也没有对孩子们严格要求，我们大家玩的时间很多。我们这些男孩玩什么呢？只有篮球哦！
　　 我记得自己每天早晨肩担杠铃“蛙跳”练腹肌，用哑铃练手腕劲，腿上绑沙袋跑步练弹跳力，下午放学后到球场温习篮球技能。哎呀，可是费了功夫。你别说，一年下来，我原地跳摸篮圈，“三步篮”投篮空中能做两个动作，为后来在工作单位里显摆篮球技能大放“光彩”！
　　 其实，建设兵团机关的“知青”挺好相处，都是年轻人。交往中，了解到这些能进“军级”机关工作的，那是要有一把“刷子”，个人能力、家庭背景和关系，机遇什么的。
　　 兵团机关里公务班、炊事班、修理班、话务班全是“知青”组成，驾驶班基本上是复员军人，警卫排完全是现役军人。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些部门的年轻人大都喜爱打篮球，连女话务员们没事时候，也跑到球场上甩动辫子运着球。我和大院的男孩们因篮球的牵缘，与这些“知青”、战士、复员军人玩得挺开心。
　　 兵团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及各处室许多机关工作人员特别喜欢看篮球比赛，下班后经常围在球场四周围。
　　 当时，篮球这项体育活动在兵团机关造成很浓的氛围，以致篮球技术好的人会被大家崇拜。
　　 而且，兵团机关篮球场上时不时有军区、省篮球体工队下来表演球技，当地的驻军及地方单位前来打友谊赛，其胜比观看一场电影还受大家欢迎。
　　 建设兵团首长更是对篮球有兴趣，主持工作的第一副司令，经常坐在球场边评判球赛，参谋长志愿担任兵团篮球队领导工作，球场里老是目睹到他给队员们训话。
　　 老子的喜好，儿子也爱好。参谋长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在部队当连长时，因打篮球摔倒，得轻微“脑震荡”，病好后继续耍篮球。二、三、四儿子当兵已提了“干”，过春节回来探亲，拎着包不直接回家而是先到篮球场。小儿子岁数小才读初中，经常淌着鼻涕抱球玩。那天，老三在球场的献“技”，让我们这些还在读高中的男孩，大开眼界。他竟然处于南半场12码位置，面朝北半场跳起接过同方抢下扔过来的篮板球，双脚在没落地时刻，不转身侧回头瞄看自方篮板，倒勾手投球，球通过擦篮板进圈，弹跳力、膀力、准确性非同了得！哎呀，我们这一帮人还在换手跳“投篮”、左腿起步换右腿起跑“三步篮”而自鸣得意呢……对呀，我们个子不高，打篮球处于劣势的人，应该利用勾手“跳投”技巧弥补不足，避免投球被高个子“盖帽”。妈的，三哥，到底在大城市当“兵”，见识广技术强！
　　
　　 二
　　 我高中毕业，没有下放到农村去“锻炼”，留城等待政府分配工作。对于自己来说，又是好事，又有遗憾事。读初中期间，体检上部队“小兵”，家里大人“死活”不让去，说是岁数太小，文化知识不够，年满十六岁想当兵还不是容易事吗？等到我上高中，由于看“旧”小说多，不注意保养眼睛，视力有点近视，加上正处于“反对走后门”运动时期，符合条件的男女青年想当兵多了去，竞争态势特别激烈，谁身体有点瑕疵会被人盯得死去活来的，我再要圆梦已不容易了！
　　 在家待业近一年半，我刻苦学习老“初、高中、专科”语文课本，妄图以后到单位争取被推荐当名“工农兵”大学生，而剩余时间大都“泡”在篮球场所。
　　 小胖没有留城，家里有两个哥哥已在部队服役，他下放到市郊区公社蔬菜生产队当“知青”去劳动。有一日，他回家跑到我跟前告知，他们生产队有篮球场。原来，生产队长是个三十岁才过的人，也是爱好打篮球的主子，吃不住对队里才来的几个“知青”忽悠的。为了体现队里爱护“知青”的具体表现，队里平了几分地，建起篮球场，尽管场地是“泥巴”整的，确实唤起小青年对生产队长的“爱戴”。此后，我和大院留城等分配的几个男同学，隔三差五地光临小胖下放劳动的那个生产队打篮球玩，从而回念同学们的情感，联谊他们和生产队长的友情。说来也有意思，在今天来讲就是不够意思。每次中午饭后赶到队里的篮球场，和队长、小胖他们打球，都要打到队里社员们围在球场等到“上工”时间。我们不断地往队长手中送篮球，口喊;“队长，投一个！”队长很爱面子，盛情难却之下，总是拖延“上工”时间接过球再玩一会，才吹响哨笛喊社员们开“工”生产劳动。小胖他们几个“知青”，心里乐开了“花”，嘴咧的像个“瓢”，肯定想着“妈的！又可少挑几桶粪肥了。”
　　 半年过去，小胖有一次回家告诉我，他们的队长被撤换，篮球场也改成农田，现在的生产队长岁数有四十几岁，什么爱好也没有可厉害了，整天抓劳动纪律催社员准时“出工”。我茫然地问：“那原来的队长怎么被换了？他可是好人呀！”小胖回道：“队里有几个老社员经常到大队领导那里告状，说队长不务正业喜欢玩，队里的农活全被他耽误了，今年种的粮食减产很厉害！”我担忧地又问：“那队长现在当社员了？”小胖连忙说：“还好，大队书记让他到社办厂做销售员了。”我露出笑容说道：“不错！安排得挺好！”这是后话，过了七八年，那年和我们一块打球的这个队长，成了单干户做起生意，听说挣到不少钱当起大老板。
　　
　　 三
　　 我被分配到一家化工厂机修车间工作。厂里有一个篮球场在生产区里，球场南边紧靠厂办公楼，北边紧贴在生产车间，东面靠着产品仓库。原来篮球场上的水泥空地是停汽车上、下货的地方，工会就此竖起篮球架，让厂里的职工下班娱乐体育活动；不过有点影响厂里的劳动生产管理，职工的子弟白天还会溜进来打篮球。
　　 我没想到那几年，本人是厂里的明星篮球队员，技术上没人超过我，许多打篮球动作，青年工友们模仿的很多。外厂兄弟单位经常来打友谊赛，每次我被厂工会定为主力得分队员。
　　 我写作水平在厂里算满高的，单位里理工科老大学毕业生不少，可学文科爱文学的人没几个。于是乎，我被车间书记经常抽到车间办公室，帮他们写年、季总结什么生产计划的，以及车间书记到厂职工大会上发言的稿件。我还为车间举办墙报专栏，其中的诗、散文、厂新闻都是我撰稿，然后用毛笔抄写在大字报上，张贴在厂办公楼侧面墙。让你说，我在领导面前，是不是挺吃香的?可是，我师傅却不乐意了，骂我尽整没用的，问我学徒后技术考核怎么过关？
　　 一日中午吃过饭，离上班时间还有个把小时，我和同进厂的一工友在篮球场玩耍投球。没多久，走来两个小伙子要上场与我俩比打半场球。
　　 别看来者个头比我高，比赛起来，老是被我在他们跳投时“盖帽”，其跑“三步篮”轮到第二步时，老是被我断去篮球，三场都是“三比0”比分。我还过分的，凭借自己的弹跳力，专门在他们面前跳投篮球。你想想，两人个头一米八几，比我高五、六公分，挡不住投球，是不是令人沮丧。而且，我的同方仅仅发个球，其余时间在看热闹。看！我抬起腿左手运球向篮架左边跑几步，接着球通过身后传到右手运球侧转身向右边跑，然后抱球快速起跑“三步篮”，更是第三步爆发力度向上跳高，而双手欲递球投篮框，目视到对方两人上来拦截，我右手勾球投篮，“唰”！球擦篮板进圈。再下面我跑“三步篮”，边跑边摇晃自己的脑袋，右手递篮做假动作，再换左手勾投球进篮圈。
　　 我的同方工友，不由自主地喊：“好球！”对方一位用两膀子左、右擦去自己头上的汗水后，骂道：“妈的，不打了！看你撩骚的！”我听了讪笑不吭声，叉着腰看了他俩一眼，接下转身准备回车间。“你俩是郊区公社知青篮球队主力队员，看样你们队比不过我们厂球队。他打球可以对付你们两个。”我的工友认识他们，善意地指着我对他俩用手比划说。话音刚落，对方身体壮实的一位，见即将离去的我，听之耸耸肩膀歪着嘴又笑，十分气恼。他跑上前对离有几步远、已经转身欲走的我就是一拳。也巧，此时没走的工友发现大喊：“注意！”惊吓声、第六感官让我转回身注视，对方拳头从我的后脑边滑过。
　　 接着对方下大狠心要揍我，朝我脸部正面连续挥动拳头。他左一拳冲过来，我敏捷地向右偏头，他右一拳打过来，我下意识的头向左倾斜，同时身体稍微往后退一步，两脚重心随着腰部扭曲自然转换。人在特殊时刻能撇去许多戒律，我已经不知自己是一位国营性质的全民工人。所以，尽管对方没碰到我一根汗毛，针对有人敢对我下手示威，早几年由部队特务连战士教过武术的我，被激发起的愤懑，开始反击。
　　 在对方挥动双拳进攻一轮后，趁其身体回归位置欲要继续，却脚下还没站稳之际，我举起左手挡住自己脸部做个防卫动作，然后向下再朝前移动画半个圈，顺势对其胸部虚击一下，接着抬起右手用劲直捣对方的眼部，协同的右脚快速向对方下部奋力踢去。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几秒钟完成。只见对方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按住大腿，蹲在地上喊：“我的眼睛要瞎了，好疼！”我环视到周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抱起篮球迅速离开场地。
　　 下午，车间书记在厕所边遇上我，微笑地说：“妈的，你小子还会打架！幸亏那小子没有什么大碍，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解释道：“这事不怪我，是他先动手的。”“妈的，有人告诉我全过程，是不怪你！可是你才工作没多久，今后还要进步！望你不要再发生这类事情，快去干活吧！”车间主任拍着我肩膀说道。
　　 可能因为我在厂里当时混得不错，也可能那小子当时的表现确实活该，没有人再谈起这次打架事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来，那小子遇到我虚心地要学拳击技能，还告诉我，他家就住在工厂前宿舍区，父亲在局里任政工科长，自己是下放到郊区农村的“知青”。真他妈的邪了，有人被打没有怨恨，还要和你加强联系。
　　 嗨！我以后决不能再打架了，在厂里好好表现两年，争取被推荐上大学哦！想起在安徽部队“南营房”里，我由于家父随部队调防，初来乍到，被各留守处部队子弟“骚扰”，不得不拜师部特务连战士学“拳击”。那时候天天晚间到球场上练习，再和许多挑战者在大院里过“招”，结果老被对方家长来家告状，我没少挨父亲的耳光。就是转战南北到苏北，工作前也没少和好战小子较量，父亲知道后，每次骂我狗血喷头。
　　
　　 四
　　 我进厂一年多了，工作挺顺利的，和工友们关系处得不错，与车间领导团结得更好，厂里书记对我的印象赞许过，自认为一切都在进行中。可是，后来被肚子时常隐疼闹的心里忐忑，忍不住到医院检查，确诊是慢性阑尾炎作怪，其原因是我多次午饭后打篮球造成的。
　　 我精心挑选当地的驻军医院，一来是老百姓进院率极低，其病房基本上都是军人住院，环境、卫生条件不错，就是医疗条件差点，考虑到不就是一个割阑尾小手术，不至于有什么危害后果吧？二来是医院子弟有几个和我高中同班同学，让他们给相关主任、医生打个招呼，对在住病房、医疗等方面给予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