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神州】虎头鸡的香(散文)
一
过年的假期间,闲来无事的我,在冬日暖阳里漫不经心地刷手机。微信关注了当地的一个公众号,公众号应了年节气氛,新推发出的文是富有当地人文历史有关的一系列美食。
公众号上的美食前置光鲜亮丽的图片,制作方法和与之相关的历史渊源简介紧随其后。
我专心致志地浏览着挑战味蕾的各色美食。忽地,一道菜品的名称,外加一副美图闪击了我的双眼——寿光虎头鸡。黄澄澄的炸鸡块码在带花边的瓷盘内,隔着手机屏那诱人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香气氤氲四溢。我捧着手机,就那样静静地看。
再看虎头鸡的简介:中国杰出的农学家贾思勰,系山东寿光人。贾思勰出任高阳太守时,寿光一带为其俸禄之地。每至秋收冬藏,贾思勰令厨房将寿光大鸡斩块入味,挂以蛋糊,油炸,保存至来年春时其味不变。干吃外脆里嫩,清炖则骨酥肉香。家人便问此菜如何称谓,贾思勰看其满身金黄,一块块状如虎头,故命名为“虎头鸡”。一碗代代相传的虎头鸡,是寿光人心中最为想念的家常滋味。在寿光,几乎家家户户过年都会做上一盆虎头鸡。虎头鸡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先将挑选好的寿光大鸡斩块,腌制入味后挂面糊、挂鸡蛋液,油炸成虎头鸡块。锅内倒入清水,烧开后放入鸡块,半小时后放入切好的土豆(或山药),10分钟后,土豆吸饱汤汁,虎头鸡就可以出锅了。
当我把这些文字来来回回一次次仔细阅读了多遍,读着读着,空间里仿若缓缓地升腾起一股虎头鸡的味道。那味道迎面徐徐扑来,沁人心脾,它来自陈年旧时。我寻找着与它息息有关的丝丝缕缕……
遥想当年,初识虎头鸡可不止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还有难以忘怀的一个个故事呢。
二
大约在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认识虎头鸡。那可是记忆中我的父亲给我制作的绝无仅有的第一道年饭的大菜。至于父亲是如何得来知晓虎头鸡的制作方法,我不得而知。我只记得它的味道,直至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感觉其味道意蕴悠长、厚不可言。
那是一九八零年的年,那时候没有现在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尽挑尽选的食材物品,即使是过年也只有萝卜和白菜,实在是贫寡得可怜。白菜和萝卜也得被母亲精心安排才可以吃到青黄不接的初春。至于鸡,是在后来,每家每户都有饲养,因为从鸡屁股里攒钱那也是贴补家用的一笔不小的收获,大人们是不可能贪恋口腹之欲杀了它们进而食之,相对而言即使过年想吃到鸡肉还
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我家养鸡的第一年,父亲特意叮嘱母亲预留一只公鸡,说是过年他要做一道大菜,让我们开开荤,真正体会一下年的味道。
预留的那只公鸡很漂亮,头顶红红的鸡冠,身穿色彩斑斓的羽衣,每天都高昂着头颅在院子和鸡舍里,唯我独尊地趾高气扬,花公鸡撒欢儿欺负旁边的母鸡。有时候它会故意欺负母鸡们。母亲每每看到都会踮着半放的三寸金莲,手里挥着笤帚或者棉槐条子(一种可以编织筐篓的植物,我们这里随处可见)撵走它,间或斥喝几声:“挨千刀的,顶多让你活到年下。”
父亲听了会摇一摇头,反问句:“你说,为什么不一视同仁?”
母亲气鼓鼓道:“一视同仁?它能下蛋换钱还是能来年孵小鸡?”
我在一旁添一句:“过年,可以吃肉。”
母亲被我的话“气”笑了:“小丫头就知道吃。”
三
年,不疾不徐,就那样按部就班的走来。
公鸡在我出去玩耍的时候被父亲宰杀,等我再见到它,它已经变成白条鸡,赤裸裸地在菜板上摊着,父亲手握菜刀告诉我正准备对它大卸八块,然后下油锅。
除夕,父母亲的年货也算备齐,我对炸藕合、炸萝卜丸子、炸豆腐等一一略过,急切切地问父亲:“那只花公鸡呢?”
父亲一努嘴:“那不是么!”
我的眼睛扫视到一堆单独的金黄色的块状物,我的鼻子使劲吸着它们传出的香气。实在没有忍住,伸手拿一块,用极快的速度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感觉除了香还是香。
一旁的父亲抽着烟,喜眯眯地问:“好吃吗?”
我拼命点头,嘴里的香气令我不能发声回答他的提问。
父亲告诉我,这叫虎头鸡。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记住。现在看当年的我是属于馋猫型的,只认得吃。
随着虎头鸡吃进肚里,我又得到一件别样的礼物——鸡毛键子。
那只鸡毛键很漂亮,父亲用几个铁垫片,加上那只公鸡最漂亮的花羽加工而成。这只鸡毛键陪伴了我好久,最终因为鸡毛秃废了才被我扔掉。
母亲悄声对父亲说:“你就惯着她吧!这么稀罕的东西你也得跟亲戚朋友们分享一下吧。”
“我的丫头,我那是必须得惯着啊!”父亲端了盛虎头鸡的家什去向饭屋,走过我身边,他乘机又拿出一块递给我,然后把那些散发着香味的年货吃食放进饭屋,束之高阁起来。
四
年夜饭就多了一盘炸豆腐。我心心念念地想着虎头鸡,盼着家里早点来客人,我好吃上虎头鸡。
终于熬到正月初五,母亲老家的几个朋友结伴而来,午饭比平时丰盛许多,但我对那盘虎头鸡烩白菜有点虎视眈眈,唯怕被旁人抢了先。
父亲用眼神一直关注我,而我也克制住馋虫的欲望,坚持到大家落座,坚持到大家动筷子,没有做出令父亲失望的动态。
一块心心念念的虎头鸡,肉质滑嫩略带嚼劲,鸡汤香气四溢,直入五脏六腑;夹起一片白菜叶,汤汁顺着叶片缓缓滑下,白菜的醇香混合着鸡汤的浓郁,在舌尖弥散,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饭桌上那些炸藕夹等平时难得的菜品此刻失了“宠爱”,我是眼睛里只有虎头鸡的,一双筷子就奔着虎头鸡烩白菜。
次日清晨,等客人都告辞离开,我想这下可以对着虎头鸡大快朵颐了吧。
我找空闲,避开母亲,拖住父亲,低声询问:“爸爸,接下来虎头鸡是不是可以敞开吃了?”
父亲用他粗糙的手拍拍我的肩头,“好像不能。”
“为什么?”我真的着急了,小脸布满疑惑。
“你吃虎头鸡高不高兴?”
“当然,要不我那会这样盼着呢!”此刻,好像我的面前就是香喷喷的虎头鸡,而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快朵颐了。
“高兴需要分享。你一个人吃,你一个人高兴。你要是分享给来咱家做客的朋友们,他们拎回去,每一家的人都会高兴。当然,虎头鸡虽然不多,但这样的稀缺好东西,大家伙都分点,尝尝鲜。”
我咧着嘴,心里十分不满。
父亲瞧着我,吐出的烟雾越来越淡:“你看看,小嘴撅的能栓头驴了。别这样,你虽是小孩子,也不可自私,要学会分享。再说,日子会越来越好,就像电影里说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从下半年开始,我就盼着过年,好央着父亲继续做虎头鸡。没想到,我的父亲因为恶疾与世长辞,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虎头鸡。
四
现在看着图文并茂的文章,想着父母双亲。就像人生经历过的某些美好,像风,抓不着,却能感受到。
我喜欢父亲做的虎头鸡。我知道他们把对我的爱制成虎头鸡的香。无管年轮如何叠加,父母已经久远的爱被我小心翼翼地固封,更神奇的是,这些美好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散去,而是经年累月留影烙印,偶有机遇,便会升腾萦绕,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