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时兴“下岗”这个词的年代，我“摇身一变”，从国营正式职工变成了街边小摊贩。
　　 在街坊到菜市场的路上，我找了个地儿进行“设伏”，专卖时装鞋、凉鞋，还有“婆婆鞋”。婆婆鞋就是设计给年长老妇人穿的，故而得此名。
　　 我卖的是代销品，即卖完再结账的那种。货源来至曾经很有名的东风皮鞋厂，我的姨妹夫在那是个小领导，故担保从厂里贷出其工资十倍的货物，约定三个月一结账。他给了我一张价目表，并嘱咐在此基础上可以自由发挥，只须做到“你情我愿”便可。于是，在我这便出现了进价二十七元的高跟女凉鞋卖出了一百七十二元的事情。那鞋的“亮点”就是它的高跟可以像螺丝一样拧下来，穿烦了高的便可以当平底鞋穿。
　　 不吹牛皮，那时每天的收入几乎可抵我工厂干一月的。生意好了就会有人来干涉，城管来，那是常态。可我有“护身符”，就是成天揣在身上的“下岗证”。这东西好使，它就像大学生的毕业证，两劳人员的释放证。毕业证和释放证均可让它的主人意气风发、趾高气扬。而我真不敢，抑或是不好意思拿着我的证招摇。好在城管人员挺“买帐”，只是警告不要将“腿”伸得太长，占道必究。那时，也有不三不四的人找过来，我知道他们要干嘛，于是赶忙报上我的街坊那个所谓黑老大的名号，并谎称自己是他二叔，几个听了，便开始同情起来，言道，怎么就干这？
　　 一日，在街坊里撞见黑老大，他冷着脸拿眼紧盯着我，我又惊又怕又慌，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儿，很怕他会打我骂我，没想这小子走上前来，掏出洋烟塞一颗在我嘴里，恨恨地喊了声二叔，便扬长而去。
　　 说实话，这些事倒不使我难堪，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真的让我不能一笑而过。
　　 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刚把一群姑娘婆婆打发走，蓦地抬眼，在那个朝阳满铺的地儿走过来二个人。一位肥胖雍容的半老妇人，还有身边款着她的手臂徐徐而行的妙龄美人。半老妇人大可忽略，只是她旁边的姑娘却让我心惊肉跳，无地自容。这姑娘我认识，她姓徐，叫徐田，是我们厂部化验室的化验员。虽然，我已调离那个地方去了别的单位，但是，许多年来，她却死死占据我心中一个角落，无论后来的生活中有多少的美好，却始终没能把她挤出我的记忆。
　　 那时的她，十八九岁的年纪，在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阿谀、世故等等，似乎都离着她很远。就其具体容貌，如果筒单得用眉梢细长、月牙眼还有秀眸惺忪来形容，却着实糟蹋了她那张脸，但我又确实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来描绘，不信你试试，她是个近视眼，却不严重，须仔细瞧人时会不自觉将眼像猫一样眯缝一下，继尔展开，绽出柔柔的笑意。我的心常常被她这个动作打动，有一回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她突然一脸恼怒地将我推开，然后拿眼冷冷地盯着我，这让我真有些无地自容。无地自容之后，又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还不是太过分。“男人的头，女人的腰。”这是摸不得的地方。至少，我没去摸她的腰吧？这么想着，眼神就有些淫荡。一下子，她害怕了，脸上的愤怒渐渐地褪去，嘴里呢喃道：流氓。
　　 说实话，女人在我眼里一般分为两种：正经的和不正经的。而徐田在我看来是个矛盾体，她是由正经和不正经组合起来的。她的脸是前者，而她的身体却是后者。却说生着这么一张凛凛不可侵犯的脸，却是将其安放在一段大乳细腰翘屁股直溜长腿的身体上，这让人怎么受得了？讲真话，我怕她的脸，却喜欢她的身体。在青春期的萌动中，一直把她作为意淫的对象。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不太好意思说，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就再没去徐田的化验室了。毕竟是未遂事件，徐田选择了缄默。否则，我早就从工厂出来了，不是下岗是开除。
　　 “这鞋多少钱一双？”老妇人的问话将我遥远的记忆拉了回来。
　　 真他妈的，我越怕她们过来，她们就真的过来了。
　　 听其对话的口气，这胖妇人应该是徐田的婆婆。
　　 彼时，胖妇人蹲下身体，一双肥手在我的鞋摊里扒来扒去，徐田却一直站着，神情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显然，她是认出我的，却表现为一个路人。
　　 胖妇人终于选好鞋，问价时，我说，随便给。
　　 胖妇人惊疑道，这是什么话？
　　 这时，徐田开了口，她说，妈，您拿鞋先走，我付账。
　　 胖妇人便拎着鞋盒子慢慢往前走。
　　 徐田迅快地从手袋里拿出钱包，打开钱包，捻出一张红色的百元钞票递给我，我正要找零，她转身就走，我待要言语，她扭身回眸做了一个制止的表情。一时间，我呆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
　　 远处，胖妇人问她的媳妇，你认识那男的。
　　 徐田上前款住她的臂膀，笑说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