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撒下的麦种发芽
　　
　　 从牛背上走来的深沉哞叫
　　 唤醒犁铧
　　 早年跟长辈学会拧下柳笛吹响
　　 童谣。橹桨划出水花
　　 一晃染白了黑发
　　
　　 问当年发小儿孙，我是谁
　　 陌生不答
　　 孤独的老榆树下不见石桌石凳
　　 老井台不见辘轳
　　 去年死了忧伤的盲眼老马
　　
　　 打一瓶老酒
　　 拐弯走出村口来到大西山坡
　　 坟头草青
　　 斟一杯念想缭绕墓碑，溢出酒花
　　 泪花，苦菜花
　　
　　 转身，撒下先祖留下的麦种
　　 开沟耲耙，踩格子的后生，扶犁是老茧华发
　　 揭开盖头的蒲公英撑起伞
　　 递给清明
　　
　　 ◎老去的春被夏俘获
　　
　　 你走着走着从二月走到五月
　　 就老了，老成了夏
　　 像火苗，烧着烧着烧成了桑拿
　　 炙热
　　
　　 那时一棵老树的孤独召唤着
　　 云朵，把它衣襟撕破
　　 白絮挣脱
　　 黑土在脚下裸露肤色
　　
　　 接下，杨柳绿了鹅黄
　　 柔软枝条
　　 把地面画成了弯曲的垄沟垄台儿
　　 喜鹊站在树丫上笑出声
　　 开河，流淌快活
　　
　　 谷雨的犁杖被牛的深沉
　　 拉着走
　　 鞭策甩向天空没有下落
　　 打了个响鼻儿
　　 扶犁手和脚窝让种子落进犁沟
　　 做胎发芽
　　 听从地主的吆喝
　　
　　 芽眼长出苗来
　　 夏，像一个接生婆接你出胎
　　 摘下草帽
　　 让春天的花瓣儿落地成佛
　　 保佑你长成茁壮，在拔节之后
　　 生儿育女
　　
　　 ◎暮春的留言
　　
　　 春的留言写在五月的叶片
　　 被风吹过
　　 候鸟们鸣叫唱和
　　 小满之后，春夏交接就落幕了
　　 后事交给锄头
　　
　　 那些杂草挤在庄稼脚趾下
　　 偷生。被犁铧泛起的黑土掩埋
　　 爱憎分明的夏呵
　　 你把春的遗愿揣进心底记着
　　
　　 云，喜欢你的火热
　　 雨，喜欢你的执着
　　 花，喜欢你的绿叶衬托
　　 就像喜欢你的夏日绚烂多彩
　　 落花坐果着色
　　
　　 ◎久违的白头翁
　　
　　 为古老而生，从古老走来你的
　　 白发苍苍
　　 开出紫色凝重的花朵
　　 扎根山坡，脚下被古老遗弃的
　　 墩台，烽火台
　　
　　 把曾经干戈的硝烟灰烬埋进
　　 黑土。长出一朵
　　 白头翁。我年少的砍柴刀将你
　　 砍下。喊着你的名字
　　 找不到当年的那杆旌旗
　　
　　 祖父的祖父，延续到父亲白发
　　 祖传基因少白头
　　 侥幸我，可以借助染发剂
　　 染黑你的绒毛
　　 却追怀古老的质朴纯真
　　
　　 比如诗经里的采薇，七月流火
　　 点燃灶坑，煮熟那些
　　 五谷杂粮。舀清泉濯洗瓜果蔬
　　 送别婆婆丁
　　 坡上摇摆着你的花蕾
　　
　　 ◎古老，走向夏天
　　
　　 古老花轱辘车
　　 叫古老的牛拉着旋转，后面跟着长袖青衫
　　
　　 史书令手握长鞭
　　 车辙的茶马古道两边，野花烂漫
　　 打春走来
　　
　　 车上坐着笔墨宣纸翻篇
　　 合上昨天的暖
　　 边走，边写下今天的火热
　　
　　 这个夏日就是未来的
　　 古老。把今天烧成青砖
　　 古老的专利就是海纳今天的工匠
　　 磊高城堡
　　
　　 ◎老屋不见耄耋身影
　　
　　 老屋耄耋仙逝
　　 带走了一群白鹅的哏嘎三叫
　　 沉默的辘轳老井
　　 孤独的龟裂板凳上的坐痕
　　 孤独针线笸箩
　　
　　 燃尽一盏油灯。黑夜了我的世界
　　 听不见归来时门栓开启动静
　　 墙角一坛慈爱
　　 依稀抢秋，敲响下地干活的钟
　　 碾子咕噜声喊我乳名
　　
　　 黎明鸡叫醒
　　 睁眼看炕头耄耋无影
　　 拾起被母爱日子，默默装坛
　　 一遍遍擦拭……
　　
　　 ◎辞别书
　　
　　 与一棵棵站立的红高粱辞别
　　 心领神会月牙刀
　　 割下成熟
　　 随后以它抱捆成攒的姿势
　　 辞别我
　　
　　 那些红透的，沉甸甸的穗子
　　 用丰满的颗粒目送我
　　 登上火车
　　
　　 秋深的影子，闭眼睁眼
　　 须臾
　　 左右不了任性的光阴
　　
　　 呜咽的汽笛，叫北风牵引着奔跑
　　 站台远眺的眼睛
　　 前边是冬
　　
　　 身后依稀挥动手臂
　　 撒下未改的乡音，老东北腔调
　　 拔高狗吠
　　 不由自主云滑落雨滴
　　
　　 ◎腊月的尾巴
　　  
　　 这场雪是慷慨的先遣的服饰
　　 四层棉絮那么厚
　　 刚刚没过清晨的马蹄向大街伸展
　　 没有风
　　 小区门口好心人扫出一条路
　　 阳光软弱地浅黄
　　
　　 腊月的尾巴
　　 像一把不奢求凛冽的刮脸刀
　　 屋檐定格冰溜子倒挂齐刷刷胡须
　　 苍老白，经不住春意的暖
　　 生活是任性履带
　　 无论年轮老去或青春的唇
　　 交接交替足音
　　
　　 老树剪刀年年为小树剪枝修正
　　 直到长高了青春
　　 在高处自由的空间长成伞骨架
　　 擎起一片碧蓝
　　 那褶皱的老树干成了个陪衬
　　 放下手中剪
　　 以及多余的一点点不安
　　
　　 腊月可以有雨丝的意念
　　 沐浴洗尘
　　 说好在打春的日子写上几段分行
　　 用词语磊起篱笆墙
　　 在墙根儿，埋下牵牛花的种子
　　 与牵着踱步的猫咪
　　
　　 ◎大哥的时来运转
　　
　　 村里人都说你命苦，苦的像曲麻菜
　　 冒出的浆
　　 穿不上裤子的童年
　　 上不起学的少年，打柴挖野菜的脚板
　　
　　 说不上媳妇的成年娶了个石女
　　 生不出娃的半拉天
　　 没资格领证，凑乎个伴
　　 尴尬的壮年像个哑巴吃了黄连
　　
　　 听说发小进城打工挣了钱
　　 一咬牙迈出家门坎
　　 见了世面
　　 垒砖工地遇到了离过婚的阿仙
　　 唉，同命相怜
　　
　　 像干柴遇烈火点燃
　　 挤出俩钱出租屋里秀恩爱
　　 先有后嫁
　　 南腔北调结了良缘
　　 两口子抱着个大胖小子回家
　　
　　 村里人都说你时来运转
　　 挎兜有了存款
　　 屋里有了笑声，有了悄悄话
　　 有了暖
　　 有滋有味儿的日子真甜
　　
　　 ◎古老的注目礼
　　
　　 古老的林海从原始怀抱里走出
　　 山林浩瀚
　　 那些猴头蘑菇引以为傲
　　 甚至长命千百老树齐刷刷站立
　　 向你行注目礼
　　 占山为王的爪印从中间穿过
　　 啸声落雪
　　 猎枪与厚重的皮毛狗皮帽子为伍
　　 在布下的陷阱旁守株待兔
　　 不知深浅的狍子
　　 跌入深渊
　　 让须发斑白的猎手省下一颗子弹
　　 雪越下越大
　　 地窨子拔高的炊烟
　　 烹煮的香味与一瓶开盖高粱酒
　　 在古老的头顶缭绕
　　 猜拳行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