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白衣女鬼(小说)
一、婚变
这段时间讷河镇传得沸沸扬扬,说因为今年雨水下得大,山里的水都跑了下来,埋在大姑娘沟的棺材被雨水浇漏了,坟塌陷一小半。听说那吊死的大姑娘家里人都搬回山东老家了,她的坟这些年也无人照应,坟上的土一年流失一点,这被大雨浇了不漏才怪。
王福常走山,那孤坟他常见到,就埋在路的西边。只要有人从那里走过谁都会见到,对于别人说的他知道是真实的。坟漏了,没有人好心去给添一添土。大家都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把这件事做了,但是一直没有人做,人们的遐想就多了起来,大姑娘的鬼魂会不会跑出来作妖?
王福正在自家院子里劈绊子,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抬头见四下无人,急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信息一看,是东村的白莲花发来的邀约,“今晚能来吗?我等你。”
这句邀约如小猫的爪子挠得王福的心乱糟糟的,随后哼着最近流行的歌曲继续劈绊子。
王福的妻子一直关注着丈夫的动作,亲眼目睹丈夫看完手机上的信息那得瑟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刺眼,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越哭越伤心,想着当年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义无反顾地放下幼儿园工作,带着三个月的身孕跟他跑到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一呆就是五年。
他和她算是私奔,她父母不赞同她嫁给他,认为他是一个负不起责任的人。若是真的爱她,就不会先要了她的清白,再带着她私奔。他要是诚信,为她的声誉着想,完全可以用实际行动打动她的父母,然后正大光明的迎娶她进门,让他爱着的妻子有尊严地活在世人的面前。他要了她的身子,然后怀孕,直到三个月了,他也没有想办法来提亲。甚至她的父母知道自家养的白菜已经被猪拱了,流着泪默许了,他也没有来提亲。
她爸是一所中学的老师,看的人多,等到今天那小子惹了事都没有来说,可想而知这小子的人品是啥样。他沉痛地让儿子叫来自家的傻姑娘。
老顾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儿,狠狠压下要伸手煽下的那巴掌,对着顾晓艳说道,“我当初就提醒你防备点他,不要听他说的甜言蜜语。若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你看看,送给你一套化妆品,拎几兜水果就把你收买了,然后你就这样把自己的清白交付出去了。你这样不自爱的把自己给出去了,那男人会轻贱你的……”
老顾话没有说完,就气得双手颤抖打住了话,闭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强劝自己把话说完,“现在怎么样?那小子惹完你,踪影不见了。我是不能舍了脸面去他家跟他父母说的。说了他爹妈认可了,他心里不愿意,你们今后也不会过得幸福。长痛不如短痛,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下去,重新打起精神活着,除了他天下好男人多的是。”
顾晓艳听了父亲的话,如遭雷击,默默地不说话,她不信王福是那样的没有良心的人。
老顾看着这个从小乖顺又有些固执的女儿苦笑着摇摇头,“别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不要用自己的一生验证王福的人品,你输不起。”
晚上顾晓艳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她知道自己的爸说的是实话,但她也相信王福不会辜负了她的深情。
说也奇怪,王福身高不到165厘米,五大三粗的,大圆脸,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还闪着亮光,这一双眼睛把他的整个人点亮了,霎时让他充满了男人的魅力,看了勾人魂魄,当初她也就是沉醉在那双勾魂的眼睛里不能自拔。每次他看见她,必是先用那双眼睛极为柔情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有无限柔情,牢牢将他锁住,看的她羞红了脸丢盔弃甲,他这才伸手拽过她来抱进怀中……那一刻她把他想成高大帅气的白马王子,现在想来自己真的是鬼迷了心窍,陷进去不可自拔。
嗨,怎么办呢?她翻了一个身正想睡觉,就听见窗外传来布谷的叫声,侧耳细听就在自己的窗户下。她猛然清醒过来,心跳的如万马奔腾,然后不顾地上晾光着脚下了地,打开窗户,一个人头杵在面前,那人头抬起来这才看清是那将近一个月不见踪影的王福。
她激动地捂着嘴哭了,她不敢大声哭,抖着肩膀忍着哭。王福看着她笑了笑,“我爸妈给我订了婚的,我这不惦记你嘛,就商量着我爸妈把婚事退了,可是婚退了,送去的彩礼要不回来了。我爸妈也怪我出尔反尔,我们的婚事他们不管了,不会为我出结婚用的钱,随便我怎么折腾。他们说要结婚也不能在村子里,随便去哪里都行,他们怕乡里乡亲的笑话我家不讲信用……”
王府说到这里,看了看顾晓艳的反应,接着又道,“要不你随我去边疆?听说那里地随便开,还可以采山啥的,挣钱很容易。我们俩去那里生活比在这里强,我退了婚,你未婚先孕,难免别人说三道四的。”
顾晓艳完全被王福说服了,她擦着眼泪点点头,算是应承了王福的决定。
五天以后,顾晓燕给父母留下了一封信,他们俩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买了去大兴安岭的火车票,下了火车又辗转坐汽车到了讷河镇下了车,王福领着她穿过街道,在镇东头最后一家停下来。一座泥墙油毡纸盖的房子呈现在眼前,院子很大,堆的东西也多,凌乱地摆放着。顾晓艳皱皱眉,跟随着王福挑着空地走进院落。到了门口,王福便大声喊起来,“大姐在家吗?”
没有人应声,王福又喊了一声,这才从屋子里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那女人见有人来,急忙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推开门,一看是自己的亲弟弟,埋怨道,“要来怎么不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
王福看着这样的姐姐也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姐,这都快晌午了,你怎么才起来?”
王福的大姐看着弟弟道,“我每天做豆腐起来得早,做完的豆腐还要趁早卖掉,回来早饭也没有顾得上吃,就想着先睡一觉再起来做饭吃。我这才躺下你就敲门来了。”
说完让开一点身子道,“你们进来吧。”
王大姐一边让着人进来,一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
王福看到大姐探寻的目光笑了笑,“这是我媳妇,家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领着她投奔大姐来了。”
王大姐一看事情不会像弟弟说的那样简单,她觉也不睡了,把他们二人让进屋,啥话没有问就进厨房张罗饭去了。顾晓艳这才知道王福为何来这里,他的大姐就住在小镇,靠着做豆腐为生,这里有亲人,找住处找活干有了熟人好生活。
等吃完饭,王大姐安排顾晓艳休息,她把弟弟拽到自己屋里把事情问清楚,听完他们的事,王大姐埋怨弟弟太能胡闹,劝告他今后遇事冷静別由着性子胡来。
他们在王大姐家住了将近一个月找到了一间半房租下来,简单收拾一下就搬到租的房子里住下了。刚来时因为她身怀有孕,仅靠王福打零工赚钱养家,紧够糊嘴。王福一边打工,也看到了大兴安岭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平日里有零活就打零工,没有活就上山采山,靠采山货卖钱养家。一开始感觉到这样的生活有今天没有明天的,等熟悉了以后,才晓得靠采山也能把日子过好,只要你肯干,山货采的多挣得也就多。他还在闲余时间在小镇的郊外开垦了几块地种菜,这里的荒地,只要你勤奋是随便开垦,可是因为地处大兴安岭气温低,也只能种一些菜自己吃,种粮食不等成熟就下霜了,甚至有时候霜都不下直接下起了小雪。
两年不到王福靠着自己采山肯吃辛苦,就买了两间房。因为他嘴甜,还勤奋,大家对他评价很高,认为这是一个勤劳的人。山里勤快的人少,一般男人只要家里有吃的就不肯上山采山货挨累,只要上了几趟山,买上几袋面,够家里人吃上几个月他养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家务活随便家里的婆娘安排,外面的活男人干,屋里的活由着娘们折腾,剩下的时间就自己支配了。
王福的能干深受当地妇人们的眼热,“你看人家的男人,虽然其貌不扬,能挣钱呢……”
顾晓艳生了大儿子后又有了,和王福来讷河镇二年了,还没有跟当地的妇女上过山。她听当地人说这里的山有大型野生动物,夏天一来随处可见蛇,她一听心里就发悚,还好有了老二,她就可以继续留在家里一边照顾老大一边养胎。
这几年她的心思都在俩个孩子身上,王福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外面的女人鬼混的?她的粗大条自己都自嘲,直到王福说挣钱少的次数多了,她才发现王福的不对劲。家里添置的物件越来越少,直到今年王福基本上不给她钱时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她知道很多妇人跟她说自己的丈夫能挣钱,她听了心里是满足的,感觉自己找了一个能吃苦耐劳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狠狠擦去满腮的泪,笑了,然后又哭,心里的苦涩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真真切切的品味到。
她不敢与别人讲他们没有婚礼,或者是未婚先孕。每次出门她都可以屏蔽这些不堪的往事,一脸笑意地和当地人说说笑笑,谈家事,听她们说上山采山的事。她以为阴霾过去便是幸福的开始。
这才几年呢,王福就厌弃了她和外面的女人上演一次次婚外情?有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丈夫的妇人,这次是刚死丈夫的白莲花。他的丈夫其貌不扬,也没有钱,正如她当年一样被他的勾魂的目光所吸引,然后不顾人言可畏鬼混在一起。销魂吗?也许是,她失神地看着地上一儿一女玩着。
这两个孩子是她输不起的责任,她必须想办法唤醒丈夫。于是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拨通后那头接起来的瞬间,她的泪又崩溃了,想打住却怎么也打不住。电话那头,也只是静静听着,顾晓艳哭了一阵终于停止了哭泣这才说话,“那女人又给他打电话了。”
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啥时候?”
“刚才我看见他接起那个电话笑得一脸得瑟,就知道是那女人了。”
“知道了,你也别上火了,事既然发生了,慢慢解决吧。有两个孩子,尽量把婚姻经营下去吧。离婚孩子怎么办?”
“知道了。”王晓燕说完把通话关了,她抱着膝盖蹲在墙角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一边默默流泪。
晚上她做完晚饭,一家人围在桌子周边吃过后,她默默地拣桌子,王福神魂颠倒了一天这才发现妻子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顾晓艳深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来,捡起桌子上最后一碟大酱转身出了屋,随后飘过来一句,“没有怎么。”说完她再不想说一句,随后哗哗洗起碗来,然后就是擦盆刷锅,扫地。这些做完,她又去后山转了一圈,她一边溜达一边捡柴火,送回去一趟,见天没有黑她又去捡柴火,直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进屋。
王福还想再问一问,小女儿哭着扑进她怀里死死抱着不让她动弹,她只好坐下来哄小女儿睡觉,轻轻哼着儿歌,一天的尴尬可算是过去了。
随着女儿睡着了,大儿子也自己懂事地脱了衣服躺在妹妹的身边,叫着妈妈睡觉。今天她没有躺在女儿和丈夫中间,而是挨着儿子躺下了。这让在黑暗中坐着的丈夫一阵雀跃,他也顺势躺在女儿的身边,满脑子都是即将见面的白莲花,他也就忘了问顾晓艳今天的不对劲。
二、白衣女鬼出现
夜里将近十二点,王福终于出声叫道,“晓燕。”
顾晓艳一动不动,王福再叫一遍,顾晓艳还是没有回音,他这才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弯腰拎起地上的一双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到了外面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穿上鞋走出自家门,向东边走去。
顾晓艳听到细微的开门声,随后是关大门的吱呀一声,然后又归于沉寂,她掏出手机给上午打电话的号码发出信息,“他离家了。”
随后手机一亮,一则短信过来,“知道了,你要尽量沉住气,不要露出端倪。”随后手机暗了下去,屋子又归于黑暗。顾晓艳瞪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静静等着。
王福刚走出镇里,向东走要路过一座大山,他正雀跃着往前走,一抬头看见一身白衣的女人长发飘飘,双眼是黑洞的,一根红舌头耷拉着,他的头如炸开一样不能思维了。随后就听见一句发自地狱般的问话,“哪去呀?”
王福双腿打颤,哆嗦着唇不敢应答,他想起老人说过的话,“不是人说的话不要应答,若是鬼魂叫你,那你必死无疑。”
那女鬼见他不说话,出嘴的话更加瘆人,“嗯?你不回答我,哈哈哈,懦夫,就这点小胆也想偷荤?”随后是女鬼刺耳的笑声。
此时的镇外月亮高高挂着,山风阵阵吹来,吹起了女人的裙摆,他这才发现女人没有脚,他更加确信这女人真的是鬼。和面前白裙女人对峙了一会,他终于可以挪动了双脚,转身就向家的方向跑去。
他跑到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先进屋,留在院子里喘了一会粗气,再平复好自己的心绪,这才蹑着脚摸黑钻进被窝,然后翻了一个身面向空无一人的炕头,尽量劝自己睡着。
正当他要睡着时,身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怕惊动了顾晓艳,事情弄大了就不好收场了。他果断关了手机,尽量让自己从那个女人身上回过神来,然后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样一折腾,他发现天已经开始亮了,他急忙劝慰自己尽快睡过去,然后他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在儿子奶声奶气的呼唤声中醒来,他精神萎靡地退下搭在身上的被子,揉着胀痛的脑袋下了地,洗过脸和家人吃了早饭。吃饭时他一直没有抬头,吃完了他才头也不抬地出声,“我去后山采蕨菜,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蕨菜采。”说完也不听听顾晓艳的意见就背起背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