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6月5日，后天将迎来又一次的全国高考。天特别地晴朗，悬在半空的云朵格外白净，几乎没有任何风的影子。
　　 我站在顶楼能近近地看到两个地方，那是绝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东边是学校，四四方方的教学楼整齐地排列在那里；北面是建筑工地，几座住宅楼正在从地平面上露头。
　　 从开春起，学校的口号就开始升温。天还没亮，早早醒来的校园就一片沸腾，励志歌曲、激情演讲潮水般涌来，惊醒的居民楼里便传出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咳嗽。小区微信群里对此颇有微词：现在的学校怎么了，天天闹得跟传销机构、洗脑组织似的。
　　 到了晚上，学校一片寂静，只有密集的窗口透出满满的灯光。但居民楼后面的工地，却又开始上演疯狂的一幕。也许是晚上环保查得松，也许是夜里潮湿扬尘小，一大片工地堪比一个激烈的战场，挖掘机、运土车倾巢出动，响声震天。居民们一次次投诉举报，方才争取到午夜十二点工地停工。
　　 随着这几天学子们进入冲线状态，工地上的建筑物也已完成基础施工转入主体拔节阶段。开塔吊的姑娘坐在云层里，俯瞰地面上的砌工、料工、钢筋工蚂蚁似的忙忙碌碌。
　　 我从楼顶望不到学生伏案攻读的样子，但能想象到那一张张年青面孔上的壮烈。当然从这里也看不清楚工地上劳作者脸上的汗水，但完全能够想象到他们在无遮无拦的大太阳底下，脖子被暴晒得又黑又红，脊梁被烧烤得冒起一阵阵青烟。尤其是那些绑钢筋的妇女，一天十几个小时弯腰拱脊在那里，用纤纤十指对付着钢筋铁骨的意志。每一道钢筋在太阳的炙烤下，都会变成一根灼热的火棍，即使用水管喷淋过也依然十分烫手。
　　 命运摆在那里，孩子们会如何选择？
　　 请不要拿那些冠冕堂皇、好听不好用的理论宽慰他们，解劝他们不惟高考，不惟名校。农民的儿女，底层的后代，他们不挤独木桥，能挤上你的高铁、飞机、豪华邮轮吗？
　　 这个时节，他们的父母也许正在火炉般的地块里，收割着焦黄的麦子。汗水蛰疼了眼睛，麦芒刺破了手背，却顾不上直起腰身，望望孩子所在学校的方向。
　　
　　 这不是一场高考，这是一次改命。
　　 张艺谋在恢复高考前，正在陕西农村插队。他在生产队和农民一起干了三年，后来被招到咸阳棉纺织厂当搬运工，一干就是七年。如果没有恢复高考，如果没有那场死拼，也许他一辈子就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李湘的学习成绩并不拔尖，当年很多人劝她放弃高考，说不上大学也可以凭其天姿在演艺界求得发展。但李湘权衡再三，在离高考只有3个月时，毅然选择参加高考，最终以全国第一的专业课成绩考上北京广播学院，就读播音主持专业。因为当年的决定，李湘的人生大为不同，她成为有影响的主持人、出品人、制片人；
　　 俞敏洪参加第一次全国高考落榜，随后又考了两年，才总算考上了北京大学。“这条路径很窄，像过独木桥一样。但我知道，一旦我被大学录取，就从此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可以在自己所喜欢的知识世界和外部世界中去遨游。”
　　 当然，也有绕过高考而成就辉煌事业的英雄。1990年孟非参加高考，语文单科成绩全校第一名，可数理化三科总成绩不足100分。落榜后，为了生活四处打工，送水、拉广告、做保安、当印刷工、开小超市……但一直是临时工的角色。但他这块埋在土里的金子幸福地被人发现，从四处讨生活的打工仔做到了国内炙手可热的主持人；
　　 马云在高考面前屡战屡败，三次高考才勉强被杭州师范学院以专科生录取。但他照样能够凭借一颗酷似外星人的脑袋，成为照亮世界的商业巨星。
　　 而这样的幸运儿只是小概率的个例，成千上万的平民子弟不敢期望也能偶遇命运之神对孟非、马云有过的莞尔一笑。他们只能戴着玻璃瓶底似的眼镜，不分昼夜地埋身于书山和题海之中，以祖祖辈辈磨尖的犁铧，把课本耕作了一遍又一遍，以父母在工地劳作的耐力苦力，垒砌了一块块金榜的基石。
　　 对于高考落榜的孩子，农民父亲带他三伏天下地干活，农民工父亲带他到建筑工地当小工。父亲为孩子励志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让孩子知道，什么是苦中苦，什么是人上人，宽路窄路分明两条，改命的方法只有一种。
　　 我站立学校与工地之间，只有双手合十，为百姓的孩子们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