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蚂蚱的往事(散文)
一
这天正在管护站里闲坐,听得一声脆响,抬眼望去,却见有个物件贴附在窗户的玻璃上,仔细一看,是一只绿色的蚂蚱。此时我想起了什么,忙轻轻走近,想看看这光溜溜的玻璃上,它是靠什么贴附在上面的。
我想这蚂蚱只是贴住,而不是勾住,它的腿是很干枯,怎么会有附贴的能力呢?如此贴牢在光滑的玻璃上,只能是超出想象之外了。我想起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就见玻璃上有一个小小的蛙,它是随秋雨而来的,有雨水的滋润,蛙是极其兴奋的。我注意到蛙的足与众不同,每一个小趾尖都有一个小圆球,想是一个小小的吸盘,也是能附贴到玻璃上的原因。
还没等我走近,蚂蚱倏忽间飞去了,我正在探望着,却听又一声脆响,又一只蚂蚱飞来,撞了一下玻璃,便不见了踪影。
管护站的院子里铺满了地砖,栅栏外的野草便止步于此。蚂蚱从栅栏缝里钻进来,立即就感到了不适,院子里溜光,蹦一个高,落下来就摔个狗抢屎。摔一下没咋的,继续蹦,继续摔。没有草地的柔软,就没有了软着陆,好在它长的蛮结实,摔两下还摔不零散。
它这么蹦,它习惯了,我也看习惯了。每天的院子里都有这样的蹦跶表演,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飞起来了呢?它飞起来会发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声音,是翅膀的扇动有点问题,还是翅膀的结构上有问题,它并不计较这个,“扑棱棱”一下子就飞出去四五米。
我出了门,看它飞,落到院子里,走过去撵它飞。它飞的很随意,飞起来,爱落哪儿就落到哪儿,落点就包括墙壁和窗户的玻璃。
钓鱼一直是我们这个班的保留节目。我和老祝在一周的值班时间里,差不多要去两三次。每次都是由他做准备工作,钓竿是他的,蚯蚓也是他去挖的,当然,他都是在家里准备好,带到管护站的,管护站周边挖不到蚯蚓。
这一周,他带的蚯蚓少了许多,钓一次鱼就用干净了。他在钓鱼的时候是很专注的,从水里拽上来鱼的那一刻,他的自尊心便陡然增强,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喊我,把我们之间的矜持都喊的一干二净。“快去捉蚂蚱啊!”我看见他钓上来一条一拃多长的柳根子鱼,银白银白的有些晃眼。这条鱼是对得起这一声命令的,要想吃鱼,就去草地里去扑蚂蚱。
上一周在家休息时,我在自家的菜园翻地,发现了几条非常大的蚯蚓。我懒得捡出来,谁都知道让它在自己家的土地里松土多好,我藏了这份私心,也致使我不停地去扑蚂蚱,蚂蚱蹦多远,我就扑多远。老祝今天又去钓鱼,喊我的时候,我犹豫了。蚂蚱都长了翅膀,我还能扑到吗?
二
小时候,我们村里的淘孩子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去野外烧烤。那时候,一顿野外烧烤是最解馋的。一开始,我们在地里烤个玉米,烤个土豆,后来发展成烤条鱼,烤个蝲蛄,再后来烤蚂蚱,烤青蛙。篝火的移动也是多方面的,今天在山边,明天说不定就会在河边了。
在河边的时候是非常多的,这是因为那里的烧柴特别多,几乎不用去别处划拉,可以就地解决。河边有柳茅趟子,密密麻麻,一堆堆,一丛丛,发洪水时,这柳茅像一个个大篦子,滗住了水中漂来的树根树枝,等等一些杂物,这些漂来物,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风吹干,点火堆来用,别提多省事,多便利了。选在这里吃烧烤,是谁都愿意的。省事也是省自己的事,没有谁不为自己去想。
烤青蛙是比较容易的,青蛙是用鱼钩钓上来的,鱼钩上挂个蚯蚓,去池塘边溜青蛙,看见它“扑通”跳进去,也不用着急,慢慢地去寻,它扎进塘泥也不深,绿色间黑的外皮色还能看见,那是顾头不顾腚呢。把那个诱饵在它的身边晃,没有几下,就会忍不住吞下。这个吃货可是够肥实的,味道出奇的香。
烤蚂蚱是一次意外所得,河边的草地里有的是蚂蚱,去那里走一趟,一阵乱蹦,多的直撞腿。就这么多,有几只傻乎乎的,自己往火里蹦,真是在自己招供,自己卖乖,分明在告诉我们,你们快来吃我吧,我好吃极了,保准让你吃了就忘不掉。
真的没想到,太好吃了,太香了,它居然和烤蝲蛄差不多,都是通红的颜色,但是口感上却不一样。蝲蛄壳硬,蚂蚱的壳软,一嚼酥蹦脆,满口生香,这个美啊!
啥话都别说了,就是个捉吧!一时间,草地里,一个个癞蛤蟆爬,蝲蛄退,青蛙跳,各种姿态全部搬上来,不管动作美与不美,只要能捉到蚂蚱,就是好家伙。有两位扑蚂蚱扑入了境界之中,两个人来了个脑袋碰脑袋,疼得哇哇直叫,我们戏称这是“金锤碰银锤”。
一连吃了几天,不觉有些吃腻了,便想着换一个吃法。小伙伴中有一位淘小子,叫“二妹子”,叫这么个名字,不知道的是让人觉得挺奇怪的。其实这是他妈想给他生个妹子呢,谁知道“噼里咣当”生下来一群车轱辘小子。二妹子哪里有一丁点妹子样啊!黑漆漆的像个泥球蛋。他出门身边总跟着一条黑狗,那狗也几乎随他的性子了,癞皮的很。
我们这天在河边支起了一口小耳朵锅,几个人从家里凑合着偷来一些油盐酱醋,用小抬网抬了一些鱼,在锅里炖了一锅鱼汤。我们还没等到开始吃呢,二妹子家的黑狗先下嘴了。狗轰走了,被狗嘴欻过的汤,却无法轰走狗的味道。大家面面相觑,热汤滚滚,香气四溢。怎么办?是吃还是不吃?
二妹子家的黑狗,是个什么都吃的家伙。它常常趴在它的小主人身边,小主人拉屎,它立刻就捡吃了。这一天,我亲眼看见它又吃屎了,这锅汤尽管香气扑鼻,勾人的肠胃直冒泡,咕嘟咕嘟直响,我使劲压抑着。想想那泡屎,便一下子没了胃口。
其他的小伙伴们,没有看见狗吃屎,尽管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也知道狗的种种恶习,眼不见心不烦,什么就当没看见。看不见为净,看不见就是干净的,现在,就有多少看不见的东西,表面上光鲜的很,让人垂涎欲滴。我都会想到那狗吃屎的情景,便忍住了自己的欲望。不去想的不想,不去吃的不吃,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是谁都能做到。那个时候所养成的的习惯,却一直保持的现在。
小伙伴们吃的好香,让我至今都在想着那个味道,好奇怪的味道,尽管已经过去很久远了,还是不能忘记。
三
我的蚂蚱记忆尽管很琐碎,可是,每一次的接触居然都和吃有关,难道蚂蚱注定是要被吃,而我也注定是吃蚂蚱的吗?记得那年在中朝边境上,就开过这么一顿洋荤。
那个夏天可是够苦的,没有肉吃,没有菜吃,我们只能自己去想办法,在山野里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老板不把我们当人看,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给我们上给养,十几个人可怎么过呢?
老板以为我们是一群羊呢,尽可以放养的野地里,那里绿草芊芊,是足够我们吃的,只是,我们不是食草动物啊!食草动物之所以去食草,是因为没有能力去捕捉别的动物。就像大熊猫,因为笨拙的身体,而不得不改变自己的食谱。深夜里,森林里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的低沉而浑厚,我们没有什么恐惧与害怕。那声音是从肉体中发出的,充满了质感,让人遐想万千。
这一天,我们终于把老板盼来了,只是,让人失望的是,居然两手空空地上来。不知道怎么的,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涌上心头,真的想一走了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又一想,三个月的工资在他的手里攥着呢,走了工资就没了。还得打起精神来,强作欢颜。
他见我们在工棚里,没有上工,问我们为什么不干活呢?大家谁也不吭声,等他出去,我们便商量气一气他,不干活不说,还干点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去捉蚂蚱。
我想着去捉蚂蚱,这么大的人总不能像孩子那样没个谱,高大的身躯怎么能说趴下就趴下呢?从小时候开始捉蚂蚱,都捉到这时候了,总要有些进步吧。
我们都有套袖,取下来,一头锁死,另一头穿上铁丝,制作成一个蜻蜓套状,再绑上一根长杆,捕捉工具便告成功。然后,我们便向山场走去。
山场里的草都有过胸高,我们用镰刀锄倒的都齐刷刷地倒在那里。蚂蚱是很多的,在高草里是不容易捉到的,而在我们的作业区里,却大不相同了。平坦的草坪,仿佛是它们跳跃的舞台,它们在上面翩翩起舞,歌舞升平时,我们的长杆可就慢慢地伸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扣了上去。
轻描淡写间,我们就捕捉了有小半袋子。回家处理它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取一桶水,把整个袋子按进水里吗,不消几分钟,便都闷死在里面。取一个蚂蚱,头与身子的连接处有一个缝隙,轻轻打开,就会拉出一根直肠子,一些脏东西都在那里了。
制作起来也简单,只需要用热油一烹,临出锅前放些盐即可。
老板没有吃过油烹蚂蚱,通红的,一口酥脆,满口香,不由地赞叹。他说了这样一段话,“谢谢你,让我找回了曾经的过去。”他的过去怎么了?一次捕捉蚂蚱和吃蚂蚱,竟然能勾起他那么深沉的回忆?他没想到,我们竟然有这样的创造力。他被我们所折服。当天他就下山了,再回来时,给我们带来了给养,以及三个月的工资。
我不知道那天,他怎么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一顿油烹蚂蚱,会有那么大的功效吗?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我想,是我们的经历有些相似,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我至今都在问自己。一件往事反复来心头停驻,此时正有蚂蚱在眼前跳动着,是在翻新着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