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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宁静•悟】父辈恩仇录(散文)


作者:侯秋水 童生,593.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01发表时间:2021-06-09 16:11:35


   那天吃罢晚饭,八队的陈红礼来到我们家,说是让父亲去村台大队一趟。母亲很紧张,而父亲一脸轻松,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回来。
   父亲离开后,我正在东屋煤油灯下学习,院子里突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传来树木砰砰的撞地声,中间伴随着姐姐母亲的哭叫。我试着站起来,但两腿发软,只等院子里杂声平息后,我才起身来到西屋父母的住室。此时,西屋里站满了人,叔叔大爷在一旁嘀嘀咕咕,婶子大娘坐在炕沿上,劝慰躺在炕上的母亲,弟弟妹妹无声地蜷缩在东南角落里,姐姐则在一旁直抹眼泪。我进屋来,众人没有理睬我,等母亲意识到我的存在,把手一挥,没你的事,去学习你的吧,把我支开了。
   对这一天的到来,我有预感,但我没有给家里说。父亲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见识,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
   在小学,从地里割草回来,父亲不止一次呵斥我偷窃队里的玉米棒子豆荚麦穗,可等升入初中,我改掉恶习的时候,父亲却反其道向另一个方向滑去。我不耻父亲所为,口头虽没说出,但面色举止难免表露,为此,父亲没少和我怄气。记得最厉害的一次,父亲拿着绳子摔打我,我跳着脚哭嚎躲避。
   谁是村里的第一个盗伐树木者,早已无从得知,但父亲很快加入到盗伐者中,这是肯定的。夜里父亲不止一次扛着一棵去了头的杨树回来,有时甚至一晚上出去两次。每当这时,我针扎一般地难受,而我又不敢向父亲说什么。看到无碍,过了些日子,有人甚至大白天把村外的树木伐下来往自己家里扛。乱哄哄了一年,也可能是两年,村外的树木砍伐殆尽,村里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队仓库数千斤的粮食夜里被盗了。
   面对乱局,县里派来了工作组,说是要侦破粮食被盗案。工作组的到来令父亲很兴奋,父亲自以为搬倒对头翻身的机会来了。仓库挨着他家,他的嫌疑最大,即使不是他偷的,他作为村支书也逃脱不了干系。父亲满面红光,喝醉酒似的,向来者夸夸其谈,而来者微笑着不置可否。
   当时,我家刚搬到父母建造的新居不久。新居一排北屋,一个西棚子,连栅栏门也没有,从外面路过,我家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父亲的窃品就堆积在东面墙头下,上面盖了几把干草做掩饰。我虽然对父亲的行为不满,但工作组的到来,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希望父亲能把窃品转移到他处,而父亲浑然不觉,飘飘然做着对头就此垮台的美梦,直等到那天晚上被传唤到村台上去。
   父亲并没有象婶子大娘安慰母亲的那样,在村台呆一会儿就回来,而是第二天就被移送到了县里。姐姐当时还未出嫁,但已经说定了婆家。婆家听说后,和大爷他们到处托人找关系找证人,父亲最终在外面呆了几个月后,重新回到村里。
   这已经是父亲在村里第二次栽跟斗了,对头在和父亲的较量中,再次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听说父亲去县里的那天,对头召开了庆功大会,各路神仙把酒言欢。但就在对头把酒言欢不久,乡里来了通知,以工作不力为由,把对头从支书位子上拿下,取而代之的是父亲当年上司陈树文。父亲回到村里,陈树文要父亲还去村上工作,父亲一口回绝了。
  
   二
   多年以后,对头向孩子的舅舅夸口说,我和他也没什么,我把他提了上来,我又把他按了下去,就这么简单。父亲上台是否象对头说的那样,我不得而知。但我隐隐约约感觉,父亲的上台和爷爷有关。爷爷年轻时参加过抗日的县大队,再加上赤贫,父亲弟兄三个绝对是根正苗红。大爷是上世纪六二年入的党,父亲是上世纪七零年入的党。听叔叔家堂弟说,上面原来有意栽培大爷,后来大爷出了点事故,才转而栽培父亲。
   父亲在大队上的职务是治保主任,其主要任务是调解邻里纠纷,陈红礼当初就为离婚的事没少往我家里跑。可结果是陈红礼婚没离,反而记恨上了父亲,成了后来对头和父亲相斗时,对头一方冲锋在前的马前卒。
   父亲和对头的隔阂是怎样产生的,时代久远,已无法细究。但从母亲的口中,我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起初,对头作为副支书,父亲作为治保主任,共同辅佐村支书陈树文。后来,树文去乡里农技站以求更大发展,对头上位为一把手,父亲上位为二把手,一次,村里从小队选拔干部,父亲有意二队的陈小五,对头则有意三队的陈明杰,双方僵持不下,事情就此搁浅。自此,两人渐行渐远。
   两虎相争,自然影响到村里工作。从一个明星村骤然坠落为一个落后村,引起上面警觉,上面派人来村里协调工作。
   那个人来过我家里,但今天已不能回忆起对方的具体相貌了,只记得父亲对人家很尊敬。隐约听说这个人和西边自己家的一个爷爷有些瓜葛。我的这个爷爷是个善友,无儿无女,会点医道,常年在外面游荡,好像给这个人治好了什么病。
   有了西边爷爷这层关系,父亲信心满满,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不幸的是双方还没分出胜负,我的这个爷爷突然病故了。
   村台喇叭里听不到父亲喊话的声音了,父亲不再出门,整天蜷缩在炕上皱着眉头写写画画,间或把写的东西团成一团,扔在一旁。父亲的罪名说是行贿,证据是送给对方的一瓶茅台。
   母亲小心地侍奉着父亲,每天晚上早起,给父亲泼两个生鸡蛋,以防父亲身体彻底垮下去。在经过数年的人来人往,喧哗热闹后,我们的这个家一下子冷清下来,再无外人光顾。
   父亲以往在大队上的日子很忙,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不是带队挑河就是带队挖沟。不外出的日子,父亲也整天不着家,晚上很晚才回来。偶尔,父亲从外面回来带点好吃的,鸡肉、栗子、鱼之类。那鱼是活的,很大,父亲说是从东边河闸上放水浇地时捉的。
   父亲的光灿不可避免地影射到我身上。在学校比我学习好的留了级,而我没有。一次,学着玩伴把纸团赛到耳朵掏出来不过瘾,我把一粒玉米塞到了耳朵里。结果玉米粒越掏越往里。当时,父亲正在县城开会,六队的陈三妮听说后,骑着自行车把我驮到三十里外的县医院,自己出钱把我耳朵里的玉米粒掏了出来。数年后,看到陈三妮在我父亲面前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样子,我真恨不能上去给他一耳光。
  
   三
   和父亲一块退下来的有四个人。有退的,自然就有升的。陈明杰如愿进入村里的中枢机构,顶替了我父亲的位置。可时间不长,随着树文重新回到村里任支书,明杰把我父亲当年的角色演示了一遍,又回到村民行列。
   树文和对头按血缘关系,还是一个本家,这也是树文起初离开时,把支书位子留给对头的原因。可给我的好不记得,给我的坏终身难忘,这是人的本性。父亲经历两次挫折,心灰意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家庭生机上,而对头却非要在和树文的争斗中,再搬回一局。
   树文的妻子说对头曾经把状告到了省里。看到对方纠缠不休,甚至乡里书记也搁不住纠缠,避走他乡。树文主动和对头通气修好,对头不予理睬。等十几年后,对头抛来橄榄枝修好,树文笑脸相迎,岂不知这是对方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对头给树文设的局是村校搬迁。我们村校曾经有过自己的宏盛时代,从里面前后走出了数十位大学生,我小学和初中,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可等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给我们带来无限美好回忆的校舍已经破旧得不象样了。为改善村里孩子的学习环境,经过上面同意,树文他们打算在村台建一所新校,把学生搬迁过去。
   建校当然主要是盖房子。盖房子需要进行竞标,可没等竞标实施,对头主动找上树文,说房子他想盖。当然,对头把话说得很动听,和对方修好是树文多年的愿望,树文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村台上新校房子在主体完工即将收尾的时候停工了,对头说要等村里把拖欠的工程款支付给他们,他们才能往下施工。解决工程拖欠的资金并不难,那就是把村里原来学校的地皮作为宅基地卖掉,这在树文他们原有的计划之内,可对头在村里早放出话来,说学校地皮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卖安生。结果是学校地皮拍卖那天,树文他们一个也没到场,仅有村校校长带着几个老师在现场支应。随着对头亲家里友一个个气势汹汹连喊带骂来到现场,村校长回应了几句,带着几个老师灰溜溜离开了。
   学校地皮拍卖会流产后,树文给乡里提了辞呈,在他看来自己从村上下来就没事了,可对头却不这样认为。借着学校地皮拍卖会流产的余波,对头趁势掀起了告状热潮,男女老少,一车一车地去县里造势。与此同时,对头把举报信及拍卖会的现场视频寄给了县里的大小机关。结果县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赵家庄村支书陈树文吃喝嫖毒,无恶不作,并且还是个贪污犯。
   被传唤到县里的路上,不知道树文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树文的心境和父亲当年去县里的心境有没有区别,更不知道树文的家里家外又是如何帮助树文洗刷污水脱罪的。
   和父亲一样,树文在县里呆了几个月又回到村里,成了典型的农民。至此,父亲、树文、对头平起平坐,都安心农事,缠绕在三人之间数十年的恩怨终落下了帷幕。
   父亲几年前因为肝硬化离开了我们,树文、对头、明杰等现在大多也不在人世。至于有关他们的种种故事象朵朵浑浊的浪花,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深处,无人再谈及一二。而他们的后代子女交友的交友,成婚的成婚,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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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记得好像伟人说过,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左中右,就会有人世纷争,特别在相对落后偏僻的乡村。大作记述了自己父辈的恩仇过往,历史复杂,头绪纷繁,让人眼花缭乱。 世界就是这样,人类就是这样,人生社会就是这样,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走过来的。问题在于,人,是有社会属性的;世间是有美丑善恶和正义、非正义之分的,文学创作就是要张扬真善美,鞭笞假丑恶的,是要给读者以人生的启示的。当然,纯客观文学记叙和描写,作家本人不动声色,一任读者朋友自己去感悟、去思索,也是文学创作方法应有之义。本文客观冷静的笔法和朵朵浑浊的浪花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深处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文学表达,倒颇令人震撼。【编辑:郭永涤】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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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郭永涤        2021-06-09 16:12:33
  很好的小说坯子,写成散文可惜了。
副高职称,著述多部。
回复1 楼        文友:侯秋水        2021-06-09 17:48:13
  写过一篇以此为背景的小说,长篇的,但受能力所限,感觉不到多出彩。
2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1-06-09 16:30:32
  农村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我同意永涤兄的说法,写成小说将会更出彩。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回复2 楼        文友:侯秋水        2021-06-09 17:51:36
  小说要求更高的艺术驾控能力,我有点驾控不了。
3 楼        文友:侯秋水        2021-06-09 17:45:45
  谢谢郭永涤老师精彩点评,向老师问好。
4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1-06-10 15:03:57
  佳作欣赏,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回复4 楼        文友:侯秋水        2021-06-10 15:35:52
  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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