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病重，卧床不起，呼吸困难，我的外孙麦稻来看望他的太爷爷，问我：“太爷爷会死吗？”我说：“会的。每个人都会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活过。”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一次，这足够让我们激动了。向死而生，人生的全部哲学意义就在于此。
　　 人生，从生命的绽放到生命的陨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老人却会说人生如梦转瞬百年。生命不在于结果，而在于体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频道上活着，各有各的不同，比如，走在不同的路上，各有各的风景，有的阳光明媚，有的风雨交加。
　　 其实，我们也曾有过理想、憧憬和追求，企求美好的生活，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是什么限制了我们人生的选择，让我们走上不同的人生之路？是什么决定了我们的人生？所谓，“人的命，天注定”，不可知却左右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是认命，随波逐流，还是，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激流勇进，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人生并不那么……怎么说呢？不可逆转，不可复制，难以规划，难以预测，虽说有着耕耘的艰辛，收获的喜悦，可，多是失之交臂的遗憾，事后的后悔，面对鱼和熊掌时的彷徨，激情过后的落魄，热闹里的寂寞和孤独……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是缺憾。风花雪月，春去秋来，喜怒哀乐，苦累烦愁，过来人凭栏只是淡淡叹一声“天凉好个秋”，也是，若论平常，乃“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看到一张好的照片时，人们通常的反应是“拍的真不错！你用的是什么相机？”而看到一张不好的照片时，人们则常常嘲笑拍照者的水平太差。人生也是如此，有时，我们对自己的失败总希望有一个解释，或给尴尬的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我几乎实现了“人生为做一件大事而来”的理想。那年，我几乎相信命运了，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左右着你的选择。出国，到白俄罗斯明斯克办食品厂，苏联解体前，轻工业很缺，特别是食品加工这一块，去，肯定会赚。我是学俄语并做过多年翻译的，我曾经的外语学校的同学也有不少在苏联经商或公干，我们局又有食品加工的技术和实力。因缘会际，局里决定，由我领衔去国外创业，投资二百万，当时的二百万算是巨资，那几年我们局还阔，改革开放搞活，局的企业办了不少公司搞粮油贸易。投机“平议价双轨制”，政府部门有这个权利、政策和优势，所以，单位不差钱。钱筹了，护照办了，行李箱子都买了……未料想，苏联政局突变，便耽搁了起来。那笔钱暂时闲着，却被局的劳动服务公司那几个娄阿鼠般的货色拿去到北京首钢倒腾钢材，那几年钢材生意很火，结果，被骗了，那几年生意场上骗局太多……官司打了数年，还请动了当时的北京市常务副市长张百发。钱没了，我去白俄罗斯办厂的事就彻底歇菜了。“歇菜了”的是怎样的一片新的人生天地？你说呢。如果说什么是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就是命。
　　 但，人生可以塑造。是明明白白活着，还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苟且一生？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还是随遇而安，逢场作戏？
　　 人生并不平等。这世上是有出身、有阶层、有体力和智力的差距……身残志坚只是特例。当然，更有人说机会，机缘的巧遇，或，坟地里掘出一桶金子来，或灰姑娘遇到了霸道总裁。当然，也有“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更遇顶头风”的背，背得“月亮地里穿孝服，人白影子黑”，起了大早赶了个晚集，喝口凉水都塞了牙。
　　 我写这篇文字，正是高考进行时，高考让家长和考生们紧张的窒息，窒息的如这持续几天的38度的高温天气。网上却因一句话掀起了一场风波。高考前衡水学霸收到1000万条谩骂：“乡下的猪，凭什么拱城里的白菜？！”只是他在安徽卫视《超级演说家•正青春》上的演讲中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他是一位17岁的高三学生。对于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再难再苦，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选择，高考几乎已经是当下最公平的途径了。他没有退路。他知道，人生的起点并不一样。是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人却是一出生就在罗马。不是有人曾写过一篇文章：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可怜的莘莘学子们，怀揣着对人生未来的憧憬，他们鱼贯而入了考场。
　　 今年高考作文命题几乎都是思考人生的，《可为与有可为》《论生逢其时》《这才是成熟的模样》……高考Ⅱ卷是一道看图作文：《漫画谈对人生的看法》。
　　 这些作文命题披露后，网上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我却说，逆天改命在此一举，便硬着头皮去写这样的道德文章，让这些尚未步入人生的孩子们去奢谈人生，未免有些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滑稽。
　　 他们给了四幅图，一个“人”字描红，和每笔描红的说教：“逆风起笔，藏而不露”，“中锋用笔，不偏不倚”，“停滞迂回，缓缓出头”……有人说，高考作文越来越有哲理性了，不错。七十的我看着这图，却不知道这“人”字怎样去描去写，踌躇间，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更遑论去悟“做人”的道理了。倒不如，如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来的实在些，给将要步入人生之旅的孩子们一个阔些的入口，不要让他们畏缩。
　　 天热，我只是应景，每年试着写写高考的命题作文，今年也不例外，关于人生你还可以继续写下去——
　　 人生的路上，熙熙攘攘，你来我往，赤脚的穿鞋的，骑马的推车的，坐轿的抬轿的，人生悲喜剧，大家都是角色也都是看客。
　　 臧克家有一首诗，《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如果问人生有没有意义，我以为这就是人生的最大意义。人生很诡谲，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生有黛玉葬花，也有薛蟠醉酒。人，这个字只是一撇一捺，但，写好它并不容易。“鸟在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人活世上，要八戒更需悟空。”这，虽是一副文字游戏的嵌名联，却道出了人生的苦闷和解脱。
　　
　　 2021.06.09。写于七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