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镇中学当教师。这所中学地势高，建在一个叫“文昌阁”的小山岗上，四周都是农田，离村落民房较远。学校孤零零地在那里，很像童话里的城堡，但常常缺水。据说这里以前曾是县府旧址，由于缺水搬迁了，后来就变成了学校。这所中学学风很盛，教风很好，教学质量名列全县前茅。本县各地及周边各县有许多学生慕名而来，学生数逐年上升。每个班级多达72人，均处于饱和状态。想要到这中学读书，都要开后门。有时开后门也插不进去读。本地学生每年考上大中专的占全县三分之二多，当时能考上大中专，就意味着抢到了铁饭碗吃皇粮。这对农民子女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啊！小小镇中学竟有如此魅力，由此看来影响力很大啊！
　　 那些年，我们缺水，缺少生活用水和食用水。由于人满为患，学校的引水工程常常没水引，这个“引水工程”也只不过是一口井一台抽水机而已。在田野挖口井也常常满足不了需要。春天稍好一些，到了用水量大的夏天和干燥的秋冬季节，那可就惨了。我们师生二千多人，常常早上三四点或晚上夜深起来，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利用课余时间提着水桶毛巾脸盆什么的，分散到周边村民水井那里排队取水。有的水井干枯了，等水蓄满一点，再一小勺一小勺地取水。等水的时间真漫长啊！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取水，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有时不小心走到半路由于泥路太泥泞摔倒或由于太拥挤被撞到，很遗憾，贵如油的水倒了，几个小时的水就白等了。有时脸还没水洗，就要去上课了，真的很尴尬。学校也多方设法解决，可总是没办法解决，因为没有好的水源可用。唉，没有水的日子真难过啊！
　　 那些年，我们缺水，缺少薪水。我们这所中学工作忙，由于缺老师，很多老师都超负荷运转。我所任教的是三个班语文兼一个班的班主任，每个班级72人，每周35节课，其中一节班会课，一节劳动课和六节晚自修。还有星期天辅导文学社，简直忙得像机器人不停地转。可工资也只有每月42元，几乎没有福利。一个月的工资自己一个人用有时还透支，真的是月光族。有时还要拖欠工资，就更烦人了，大家都等着急用呢。大学毕业有工作了还要父母负担，真的说不过去。听说温州乐清那边有三位胆大的老师就弃教下海经商，我真的很佩服他们有敢于远走高飞的胆略和勇气！我们有的青年教师也军心动摇了，有门路的出国谋生，有资金的勤工俭学，有关系的搞投资，没有门路没有资金也没有关系的只能老老实实呆着教好自己的书了。薪水太低，体脑倒挂，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知识得不到重视，希望在哪里？
　　 那些年，我们缺水，缺少爱情的圣水和思想的活水。由于教师工资低，很多姑娘不肯嫁给教师，宁可嫁给农民。原因是教师工作忙，忙得没名堂，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嫁给教师生活没着落，没有安全感。再说教师手无缚鸡之力，体力劳动也不行，帮不了什么忙，否则，种一棵藕芋也抵得上教师一个月的工资。大龄青年找不到爱的对象，没有爱情圣水的滋润。虽然像老牛拖破车不停地干，但工作的劲头总有些不足，创业没有新思路，对前途感到渺茫。我想：60后这批人，很多是精英人物，只不过是成绩好的要先被师范录取，没有办法才混进教师队伍的。他们是改革的先锋，也是改革的炮灰。虽然对改革起了很大作用，但他们是试验品，国家亏待了他们。唉，缺少爱情圣水滋润和思想活水引路的日子也是难煎熬的！
　　 那些年，我们缺水，心灵有点干渴，生命有点枯萎，脾气有点急躁，思想有点虚伪。虽然拼搏过了，但往往徒劳无功。虽然徒劳无功，却也深深地铭刻在记忆深处，令人终生难忘，也令人怀念……也许，忙碌使人充实，清闲使人无聊；贫穷使人思变，富裕使人安逸；顺境使人欢快，逆境使人沉着；初恋使人清新，失恋使人深刻；缺水使人勤奋，水足使人懒惰。从这个意义上说，并不是每一种不幸都是灾难，经历逆境和磨难也常常是一种财富，是一种祝福，是一种深沉的默默的祝福。
　　 啊，那些年，我们缺水……
　　
　　 （写于2012年8月19日）
　　
　　 注：曾辑录在个人博客新浪“皓月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