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号南霸天的杜猛子在被一伙外地人围捕三天三夜的紧要的关头，将半瞎弱智老娘和一个四岁多的男孩托付给同村过命兄弟陶三和，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后，背起简单行李，趁月黑风高之夜，踏着寒露顶着冷风，沿着潇潇吟唱的家乡运河，告别土砖茅屋的家往南一直大步走出，直到消失在南方一片灯火辉煌的×城市没了音信。
　　 村头地尾人们说，杜猛子将老娘孩子托付给他的过命兄弟陶三和夫妇，人离开家乡太白村快三年了，过年都没曾回过！难道堂客出了事，老娘孩子也不管不要了吗？也有人说，杜猛子有天夜里回来过，给老娘儿子送了好些吃的还有金钱，时间还是正月初一深夜。有人起来小解，听到陶家小楼里狗叫，有人起来开门，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他的过命兄弟陶三和一家人都矢口否认，连从不会说慌的半瞎老娘和孩子小刚也连连摇头。否认就否认呗，派出所张网以待的民警也就懒得认真。他们说，民警们做做样子，都是那伙外地人告状所至，说杜猛子拘禁打了他们的人……然杜猛子人虽些霸气，村民有些惧他，却不乱来，未见有过违法记录。他从小就是孩子王，小孩子无人敢敌大人他也敢斗，自称南霸天，图个虚妄罢了！其实，孩子王“南霸天”长大后，勤劳本分，吃苦肯做，还为人仗义，特别是有孝心。书虽念没几年，鼓鼓墩墩的身材里充满力气，圆圆脑袋里不乏智慧。有人说，像他那死去的父亲，勤劳滑稽，种田在行，吹拉弹唱，样样都检得起，尤其是本分诚善克已方面还强于他的父亲。不然，像陶三和这样在太白乡和太白村都有了名气的致富能人，还是青年共产党员的他也不会与之交成过命朋友，胜于兄弟，关键时刻能托得大事，还替挡风浪。杜陶之间，何成过命兄弟，这是个让许多村民难解的迷。杜猛子他不许说破！
　　 杜猛子没有其他大号。他父亲就跟他取了此名，上学立户，办身份证等都用了。父亲的本意有褒有抑。他喜欢儿子的刚强，有魅力，有担当，将来为杜家会立得好门户，又担心他野性膨胀，要常醒醒戒，遇事少发宝气，尽量不要惹祸上身。杜猛子没负父亲所望，长到娶妻生子，为人处事都三十老几了，也确实像孙猴子戴了紧箍咒，戒了好多野性。有时，在村里村外乃至在家里，遇到不平事烦心事，拳头捏得水出，也咬牙忍了下来。可是近几年里，猛子偏偏发了两回猛气，闹得难于收拾，让人始料未及。特别是让他的过命兄弟陶三和吃惊不小。事情不是因男子汉在外惹官司，贫穷日子难过，也能捱，只因是有人触犯了他做人的底线。他的底线就是孝道。他像梁山好汉李奎一样，人虽鲁莽，当有危害他母亲的事发生时，一群猛虎面前也敢去撕打，有人说还是穷气逼起刚气，天良那是本性！且看事由吧。
　　
　　 二
　　 那一年，杜猛子已结婚五年，儿子已四岁多了。猛子特别喜欢他聪明灵乏又漂亮的老婆。家中大小事情基本处处依了她。他老婆湖南人叫堂客，北方人叫媳妇的，名号潘桃子。家里家外人都顺口叫她桃子，觉得好听又亲切。也有那下流男人背里叫她潘桃，不带子，流着口水想吃那鲜嫩潘桃的，慑于猛子的厉害，只是嘴到为止，不敢造次。这已为人之母的桃子，持着男人的宠，有些艳而乖张。真像那树上的桃子，当阳一面红艳，背光一面则青白。在家庭过日子中，她错估着杜猛子底线，显得日渐放肆。在对待婆婆的态度上，嫌她又愚笨又脏，不愿在一起过日子，又奈何不了猛子。她知道他是个孝子，还是只能收敛。便装做两面人，猛子在家时，像风车样灵乏，给老人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有好的吃食先给婆婆。猛子看到，特别开心，心想，老子住着刘海茅棚又如何，前生消得仙姑福。可当猛子外出打工后，便能难看到桃子背光青白一面了。她会成那半夜要吃人的狐狸精。瞪眼做样子，给婆婆吃的只有残菜剩饭，穿的只有破衣烂衫，只许她呆在一边的土砖偏屋里，不许她走进她们母子居住的正房里来。并让她主动提出在她儿子春节从外回来后，分家单独过。秋天，陶三和派他的堂客林姑娘来帮她种油菜时，在地里，桃子对林姑娘说，我心里的抵触情绪早成空气压缩包了，老不死的又笨又脏又吃得，一世女人，煤都不晓得烧，房里你不去收拾，就是个狗窝。林姑娘大桃子两岁，这号名就从娘家叫到婆家，她看上去就是精明能干人，运动员身材，短发披肩，苹果脸，嗓门像铃铛。她帮桃子用锄钩平垅挑灰撒种，已干得汗透湿身上红汗衫。当她今天光听到桃子道她婆婆的过错，说出这多不中听的话时，停锄耙抹了把两道秀眉上的晶莹汗珠说：“桃子看不出你真是那凤辣子无二，明是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当心猛子知道了，揭了你的皮。”桃子在她跟前的垅上边撒着籽，边翻动着漂亮丹凤眼说：“姐，我这不是只在这里和你说说吗？穷日子过得心里凉，我心里憋屈得心慌。”林姑娘继续干着活说：“我们女人一要贞洁名声，二要贤良名声，人前人后做人要一个样。我们今后都要当婆婆，不能让屋檐水滴现处，再说猛子娘原不是这样的人……，家和万事兴。我们家三和讲了，一定要帮助他的过命兄弟尽快脱贫富起来。桃子打断说：“姐，你们家三和与我们猛子是咋成过命兄弟的，你晓得不？”林姑娘说：“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我从不多问。”她继续说：“这些年，你们家之所以玩成了全村的尾巴，凭猛子兄弟的勤奋聪明，本不应该，一是你公公在世时，因去全国各地寻找你那被拐卖丢失的小姑子，弄得倾家荡产，卖了所有值钱东西，欠帐太深有关，这个你应该听猛子讲过了，这是你家不幸，所以不要怨了，要家和万事兴，重新创业。都要戒自己的性子，在外力支持下，努力往前赶。我们家三和说，先富帮后富，中央的政策是不让一户掉队，2020年都要进小康。
　　 大半天的干活，林姑娘有如春雨的话并没有下透桃子的心田，反引起些她的嫉妒，她一方面羡慕林姑娘福气好，配得个有文化性格好，又有本事的丈夫，党不党员她不管,会捉老鼠就是好猫，谁不晓得这些年，她搞特种养殖，发了大财，成了乡里、县上的能人，家里小楼盖得不亚华侨洋房，小车都两台，另一方面她怨自己命苦与猛子这样一家人一起生活，站着明显比人矮一截，还落得人家站着说大话指指点点不腰痛。他下定决心还是要和婆婆分开过，只待猛子春节回来，她还要细问，猛子与陶三和成过命兄弟即生死之交的事，一个富人，一个穷光蛋中间也太有戏了吧！桃子从林姑娘那里没有得到好奇满足，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估计林姑娘也是不很清楚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准备在被窝里找当事人解答。
　　
　　 三
　　 春节猛子从外地打工回来后，从他的过命兄弟以及邻居的嘴里多少了解了一些家中情况，总的好，还稳定相安，他特别感谢陶三和俩口子常关照他家，常帮桃子干农活。陶三和说，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这算什么，猛子嘴笨说不过三和只是笑。关于和母亲分家过的事，看在桃子为他生了个带把的香火和对他感情专一的份上，当母亲提出要单独分开过时，明知道是桃子在中间做的戏，也明着答应了。因为母亲还只六十零岁，身体还可以，基本自力能力没有问题，桃子像得到御封，当晚在被窝里抱着猛子不放，久别胜新婚，桃子逼他讲出他与陶三和过命兄弟的事，猛子嗡声嗡气说：“过命就是过命没啥好说的，就是比亲兄弟还好，对，你可不能随便拿他们的好处哦，穷要有志气，要靠自己。”桃子深长的亲了口猛子说：“行啦，我知道了！这不，他们几次送钱送物，我真想收，你坚决不让，我不都听了你吗？今晚拿出本事，再给我造坛酒出来。”猛子明白，桃子是指生个女儿。猛子说：“你疯了，能造也不能要，要了，依我们家目前情况养得起吗？再说，忘了计划生育的紧箍咒了么。”桃子钻进猛子怀里只顾笑。桃子说:“已放开二胎政策了。”猛子还是嗡声嗡气,“放开了也不要”。
　　 猛子未曾料想，分家后不久为只鸡蛋的小事爆发了婆媳间的一场大战。共一个屋檐下，东西两边墙角设有两个鸡窝。春天是鸡下蛋旺季，这天，老天下着不小的雨，还刮着不小的风，运河对岸的北风吹压过来，使猛子家的三间土坯茅屋阵阵打战，好怕人。好在一家人习惯了，见怪也不怪了。猛子娘说，他们家穷，天老爷会护着的，不会倒。她在房里搂着快五岁的孙子说：“乖女儿花香也会回来的！”桃子则在自己房里，在一台旧缝纫机前给儿子小刚改衣裤。忽然，大家都听到鸡下完蛋的咯咯嗒的叫声，走出一看，婆婆的一只麻鸡和桃子的黄鸡同在一个窝里下蛋，人分成两家了，它们还亲热得很，不想分，可鸡窝里这天，偏偏只生了一个蛋。婆婆说是她的鸡生的，桃子说是她的鸡生的，争得相互面红耳赤，都不想让，渐起的恶骂声盖过老天的风雨声了，邻里过来相劝也不济事。脾气执拗的桃子一气之下，便将那只温热的鸡蛋，当场摔碎在婆婆面前，婆婆气极，老泪纵横，骂着没天良的媳妇，哭着跑进自己的小屋哭喊着猛子爹爹的名字便要悬梁自尽。好在猛子的过命兄弟陶三和夫妇及时雨般赶了过来制止。首先是林姑娘批评桃子说，男吵官司女吵穷，你的性子怎就不能改改呢？种油菜时，我还与你说勤劳致富是一方面，还得家和才万事兴…….接着是陶三和把情况了解后温和委婉的说到：“桃子弟妹啊，你是个新社会里上过中学的年轻人，怎么能与你娘这样的老人一般见识呢？一个蛋，就算是你的鸡生的，值几个钱，再说，再穷也不至于为个鸡蛋与你婆婆闹出这大的事来呀！老人要给她不就是了。人家买还要买回来给老人吃呢！桃子你平日本不是这种人呀！”桃子站一旁气呼呼觉得陶三和林姑娘的言语也是有理，但她倔性一上来认死理难拐弯，好似在护住真理，说：“婆婆那只麻鸡在生气赖孵了，能生个什么蛋！”陶三和说：“我的话刚才也讲得很明白了。”桃子便不再吱声。
　　
　　 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正义感，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陶三和也没能把过命兄弟家的这场鸡蛋风波化解，还是被在县上建筑工地干活的杜猛子从传话人嘴里知道了，气得直翻眼。了得，这贱货，看来，她是欠揍了，傍晚，风雨刚停，猛子便骑了辆二手摩托回到了家，陶三和怕猛子回家发宝气，拦在半路上和他先做了翻工作，他真不想他的过命兄弟家里又有什么事情发生，猛子也答应没事，“大哥，你放心。”陶三和以为也真放得心了。
　　 猛子回到家，先去母亲屋里探了下安，见母亲吃过晚饭蒙头睡着，猛子叫了声妈，把包点心和伍拾元钱放到娘的枕边后便回到了他们夫妻的房间。儿子小刚还没睡，正在看那台图象模糊的破旧黑白电视机，他几次想换，手头不宽，便压了，想多攒几个钱搞点大的家庭建设，可一年在外累得臭死，都只糊得嘴，年年还得向老板讨工钱过年，几年都如此。猛子又性倔，志坚，不愿无端接受他人的援助。过命兄弟陶三和曾几次提出援助他一笔钱，有天十万元的支票都送来了，让他把居住环境，把家庭建设搞一下。三和一心要报那过命之恩，都遭猛子拒绝，连只要他在借条上签个字不要息，啥时有了啥时还。他也不干，说，他不望施恩图报！又说，财是和命连着的各是各人的，这是天道，他父亲在世时说过的，命里无时不能强求。他又想起了妹妹被人贩子拐丢时，把父亲那个本已较殷实的家境，因几年四处找人，把家财搞光的事，这就是命，文化不高的猛子很信命。心烦的他想起白天得知的事，一激楞，回到眼前先强笑着接过桃子递上来的一杯热茶，想起陶三和路上拦住向他做的工作，喝了一口，强压下心中怒火，只要桃子能按他的分咐做，事情也就真的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但这明是大事，化小也得去和娘道歉啊！猛子又喝了一口热茶，开始严肃道：“桃子，我几天不在家，你长大本事了，天都敢捅个窟窿了。去，你去跪下和妈道个歉！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不好意思，我陪你一起跪。”桃子噘着嘴不去，还回嘴说“明是你妈不对嘛！”猛子说：“什么对不对，你不懂得做媳妇的道理，我开始数到三个数，你晓得我的脾气的，”猛子压低声音喊：“一……二……”桃子站一边灯影里没动，她以为猛子虽在外凶，别人惧他，对她自结婚以来，指头都没弹过一下，他样子做得凶，只是吓她的，就数到三，她不动身去向婆婆跪下陪礼道歉，猛子应还是不会拿她怎样的！这时，踩着底线的猛子心中像点着了炸药包了，离燃点越来越近了。桃子还没醒悟，还在做着丈夫怜香惜玉，不会怎样奈何她的春秋大梦，以为她是胜利者。忽然，猛子炸雷似的声音在低矮的小屋响起。“三”倔犟的桃子真的想做胜利者仍未动。猛子气得怒目圆睁，须眉倒竖，猛喝了一口热茶，喷到桃子的脸上，“老子今天揍死你，让你娘家人来领尸，你这没教养的畜生！”猛子的猛气被激发了，智商降到零以下，他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巴掌先用力拍到桃子的脸上，又揪住她的长发往墙上撞，桃子奋力扭打也被压到地上，被猛子狠抽屁股，桃子没想到猛子今天对她真动起了手，还很凶，乱打中，桃子捉住猛子已不打她的手死劲咬了一口，猛子不躲开让桃子咬后，嚎哭大流泪，他的心更在流血。猛子这是头次因气急，踩痛了他孝心而打老婆，念在几年夫妻份上，还只用了六分力，吓得五岁的小刚坐床上哇哇哭叫。夜半三更小两口打架，邻里都懒得管，云层里的星星瞧着刚经一场风雨的疲劳，也懒得管，他们不为家长里短，就会爱的不和谐吧！老规矩，床头打架床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