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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云程副主任上班后不久，便接到中心社区王义兵主任的电话。让他放下手中事情，速到他办公室去，说有重要事情与他说。声调还与往日有所不同，马云程本想说，他正在开会，会后来行不，但他话到嘴边打住了，他的上级是一个什么人，办事利索，雷厉风行，他的话怎能讨价还价，不过这位办事认真、严肃的上级今日电话中的语气让他有了费解。
　　 上班后，马副主任确实正在忙着与几个苑片长，还有两个社区民警谈企业社区治安维稳问题。前不久，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隐藏在西社区的畅快赌馆被群众举报，公安一鼓作气捣毁以后，打牌赌博现象一时得到了控制，但南北苑片的居民又同时报告，近两天又发现了夜闯入室盗窃和连丢了两部摩托的事情。现场难取到物证，案犯手段高明，可能是惯犯流窜作案。马云程只能先在会上布置强调，除向派出所报案外，在社区内加强联防联控，加强夜间巡逻值班，告诉居民们加强自我防范。
　　 会刚开不久，只好让综合干事崔立成代他继续。这是个思想文化素质办事效率都较高的年轻人，人们说这是社区内一颗上升的新星。马云程当然比他资格老，他是有过战功的老主任退休前被各方都看好的接班人。但老主任退休后的几个月里，上级没下文将他扶正，又没调新主任来，不知道啥意思，事情还总是一大堆，剪不断理还乱。上级的工作布置还一件又一件，民情民意调查啦，环境卫生，道路交通整治啦，拆除私搭乱建不许养鸡养狗啦，计生工作啦，离退休职工医疗救助啦，老人文化活动与广场文艺节目啦，关工委志愿者的事啦，迎接检查评比啦等等，真是事情一大堆，尤其有居民不断上访之事，让他头都大了，只能一件一件对付。他主观上想干出些成绩，得到上级肯定，居民认可，良心自安，早些名副其实地扶了正，但砸他面子的事总不断，真不知这企业社区工作要怎样搞才能上路，才能让居民满意，才能是达到了公司文明和谐的要求。
　　 中心的王头又来电话让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到他的办公室去，又是什么大事急事呢？声音还带着几分兴奋。马云程匆匆向崔干事交代过会议继续后，便下楼去发动摩托，崔干事还追上来嘱咐说：“慢点注意安全，放心去接受任务吧！这里不会放羊”！他挥手对崔干事一笑，边走边想，是去领回那两个有事就喜欢到公司到市里上访的居民吗？不像，他早上上班前路上还见到过那社区千分之几的“名人”在一家面食店吃馄饨呢！向他客气的打招呼呢，“马主任你好，吃早点呢”！他当时也是去店里吃早点，忙回道：“老师傅好”！便各自离开了。那要么是畅快赌馆的事还在继续发酵，有牵涉到他社区的治安事情和人要他去领受任务；当前企业为整顿建立良好的生产生活秩序环境，社区正配合开展“八防”活动呢，尤这化工企业，防火防盗、防跑漏、防意外人生事故，这可是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念的经呢！
　　 去年因赌博残瘫了一个项坤生的问题还没处理好，是否又冒出了新的人和事啊！这有可能，马云程想，但他一想到王义兵电话中声音还有兴奋之面，未免把自己的心鼓也敲得兴奋起来，难道是三年的媳妇熬成婆，要出头了！是的，他有理由这样想，他马云程是有本科文凭的学工程专业的大学生，综合素质、工作能力不说蛮靠前，也算得上优秀，且还是名烈士子弟。是那年公司机关处室裁员，征求意见同意被组织放到社区来锻炼的，三十七岁下来，在社区干了六年了。副主任位置岿然未动，老主任把他看成左膀右臂，说他点子多，方案多，实干好，他退后建议上级一定把他的位置给他。可老主任只是让他独当一面，并未重用他取信他，他的点子方案都在他的哈哈声中灰飞烟灭。如今前程无人挡道了，中心主任今天找他要说重要事情，是否就是他的前程问题呢？想到此，他忽然想到昨晚他做的他在家乡河边爬上一棵大树的梦，周公解梦说，梦登大树是吉梦呢！有贵人扶呢？马云程兴奋中，摩托便突突发动起来上了车水马龙的市区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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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十分钟，马云程赶到了王义兵办公的中心大楼，他关上摩托，五步当作三步，三步并作一步直奔王义兵在三楼的办公室。他心活且细，对社区千分之几企业万分之几的两个“名人”怪老头，方癫子虽早上吃早点时在早点摊遇着他们还客气地相互打了招呼，他怕他们在他走后杀回马枪又为所谓维权问题去了公司办公楼或市政府，让王义兵知道了，未勉进门前先侧耳听了听。王义兵办公室里很安静，说明他今天的担心是多余，还是他的第一感觉对，于是便放心敲了两下门，听到“请进”二字便轻步走了进去。
　　 王义兵的办公室这是他太熟悉的地方，坐落在一处机关大院里的七层楼的四楼，四周树绿花红，他几乎每星期都要来两次，请示汇报工作或领受任务。办公室有二十多平米，背北朝南，宽敞明亮，大气的老板桌摆放在靠东墙的迎门位置，王义兵办公时便坐在带伸降钢轴的转椅里，东墙正中上方嵌有幅用黑色大理石材料制成的横匾，上书金色的毛泽东龙飞凤舞的词“沁园春•雪”。王义兵说，他一生最崇拜毛主席的雄才大略，最喜欢老人家的诗词，百读不厌，一有空便要吟诵几句，有时还摇头晃脑佐以手势呢？办公桌上有一台办公电脑，西墙边立着三个玻璃大柜，里面整齐地摆满书籍资料和他要掌握的工作台账，还有靠北墙根的几张皮质沙发一字儿摆开，上面常常是接连重叠的来来往往者的屁股热印。向阳窗台上是办公室工作人员给他置放的几盆花，一盆月季，一盆兰花，一盆冬青。他说是他要求的，这是他性格的主要象征。他是苦孩子出生的正团军转干部，到地方企业后干过几年基建后勤，又去公司机关当了两年组织副部长，上级依据他的特长要求又放他到中心社区任一把手，他作风犀利有驾驭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当义务兵期间便入了党拿到汉语言文学大专文凭，现年不到五十岁。
　　 马云程是先于王义兵到的另个基层社区。王义兵每天上午基本上是找人谈工作处理桌头积案或接待新的来访者，或开会处理文件，下午机动。一三五基本是每天下基层，晚上的时间也很少属于老婆孩子。马云程接到电话的这天，正是星期二的上午上班不久。他推门走进办公室，见他正抽空阅一份上级的文件。王义兵抬头见马云程已及时赶到，赶忙把他让进旁边的一把靠背沙发里坐下，“说，不错，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对我的口味”，接着便一反常态的用他那双大手为他装烟并亲自泡茶。平日在这位正板严肃领导的面前是难得一遇的，马云程坐下，心里直犯嘀咕，莫非今天真有好事要临我马某之身！但他还是没忘先撂出来那两句开场白：“王主任，我的大领导，我那边正在开重要会议呢！您有何大事急事，立马让我赶过来啊！”
　　 “你小子若今日误了我的时间，我得重抽你的屁股！”
　　 “那是，下级服从上级，我哪敢！”
　　 王义兵见坐下的马云程拒绝接烟，也笑说：“真戒还是假戒。”
　　 “还能骗领导，当然真戒。”王义兵说：“那就喝杯茶！”接着王义兵把杯泡好的大红袍递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转过身对他说：“烟的确不是好东西，我是常熬夜沾上的，向你学，以后也得戒。可这人也真是怪灵之物，厂家烟出厂时，明明标示，吸烟有害健康，可还是要像飞蛾扑火一样上，火会烧死你的呀，可偏不听。就硬把这忠言当成逆耳行，乐得这厂家依然利润滚滚，是又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不过你应算是个回头是岸者，不像我还执迷着往那深水区里游。我一天快都要抽上两包了呢！你看我这食指中指上的焦油含量足可当广告了！”
　　 马云程听着笑了，没想到外表严肃的王义兵把这抽烟之事还说得这么透彻有趣。他放心笑过便转口直奔了今日主题说：“王头，你不是让我放下手中事情专来陪你说抽烟喝茶这种事的吧？”王义兵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串烟雾说：“怎么比我还性急了，下面就听我跟你说嘛！”马云程想，看看我今天动身前猜的事儿几成与领导要说出来的相同，看自己能否够的个参谋长资格。
　　 “有两件事都是大好事。”王义兵把尚有余火的烟蒂丢进桌上的烟灰缸说。马云程听说是两件大好事兴奋得瞪大眼睛望着王义兵方正的国字脸庞有些迫不及待。只感到他那长长的两道剑眉似两把劈山救母的宝刀扔来，期待的盼望已久的好结果立马就要显现。他催说：“领导我洗耳恭听着呢，您快说别再绕弯子了。”他甚至感到今天的事真的要应了他昨天晚上的吉祥之梦，要高升了，让他这个媳妇掌管钥匙正式替代原来的老主任了。
　　 王义兵未理马云程的急切心情，仍是引而未发地说：“你想先听哪一件？”马云程说：“领导想先告诉我哪一件我就先听哪一件。”
　　 “那好，我就先说头一件，这就是有关你们凯进岭社区前两年发生的那起机动车撞死学生的交通事故久拖处理未果，近日有了新的大有利于被害者和家属的处理结论。案件进行了重新审理，由交警、公安、法院，还有我们企业有关领导几方联名复查，最终由市人民法院依法裁定，由原案的四六责任，即肇事者四受害方六的结论重新审定划分为二三五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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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这件事，马云程自然历历在目。那年协解职工项坤生也就是由怪老头抚养大的侄儿，原本是蛮好的生产骨干还评过劳模，怪老头也常以为荣，岂料他做开了不切实际的发财梦，把买断工龄的十多万块钱，在一个所谓哥们朋友的引诱下，进畅快赌馆连夜几场赌博，便输光了，还欠了赌场老板数万高利贷，还不起抵了房产不够，老婆也抵了债，他不甘心，找哥们借钱又去另处赌，照输还不起，最后被人家挑了脚筋致瘫。
　　 怪老头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管不住，他掽着力，在民警的配合下，要回了侄媳杨小芸，气得他天天骂社区，骂大街、骂社会，当然也恨骂自己的侄子不是个东西。没有这档子事，人们也把怪老头的这外号早叫出去了。因他性情古怪，直爽，看不惯的不平事他就要说，社会上的不良现象他就要骂，不如他意的干部他就敢当面见效，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同志，成天牢骚怪话一串串，居民背后叫他怪老头，也叫他项羽的后代，上班时他有一个徒弟，绰号方癫子，文革中是个小造反派，瘦高个离异的单身老糙子，有事若解决不了，口口声声要去找真共产党，两师徒性格互相呼应，成了社区千分之几的“名人”。为项坤生家前期发生的事就没让社区的办公秩序清静过几天。
　　 老主任的办公室常常是看猴戏似的围上一帮人。崔干事是前后忙着挡驾，常被骂得面红耳赤。马云程也领教了不少。最触动怪老头使怪，方癫子发癫的事是项坤生和杨小芸那上五年级的十岁男孩子，因受不了家庭环境的逼迫，同学的嘲笑，一天放晚学时，精神恍惚的在校门口马路上他遭了车祸丢了小命，这使怪老头伤心得塌了天，他和方癫子组织一帮人当时揍了司机，最后交管部门把责任划分为受害者方负六成责任，怪老头一家坚决不签字不接受，于是隔三差五便到老主任的办公室闹一通，要求督促上面重查，重审解决问题，而且还举着牌子到过市里，去过北京，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今年春节前，他招呼一帮对社区工作有意见的人闹到老主任的办公室，拍桌打椅骂他摆资格不作为，不为老百姓办事，直把不到退休年龄的有心血管病的老主任气得血压上升至二百汞柱以上，幸亏崔干事提醒，怪老头才制止方癫子一起熄了火，弄得他年都没过好便住了院。在家人反复劝说下，提前一年多退了休，马云程当时就在现场。
　　 马云程从这件事的回忆中抬起头来对王义兵说：“哦，这件事终于有了新的结论啦，那怪老头也就不会上访了。我知道这个人性格虽古怪，好骂娘，恩怨还是分明的，正义感还是有的”。马云程觉得对这件事情解决也的确是件好事，早该实事求是，合情合理解决了，人家的家庭弄得已多惨嘛，他进而问道：“王主任，何谓二三五责任，项坤生家那能获赔多少？”
　　 王义兵说：“二就是项坤生与那死去的孩子承担两成责任，由肇事司机承担五成责任，还有三成由社会管理不善承担，共获赔人民币45.8万。你回去后，去通知项坤生的家人于近两天去市法院，公安交警办理有关获赔手续。”马云程说：“明白了，真是法理昭彰，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啦！怪爹应该满意了。”接着他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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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云程当问到第二件事时，心里也有了很大变化，那种希望一夜黄袍加身的期望值几乎没有了，尽管王义兵说仍是好事。他是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了，想知道未必就是有关他个人升迁或调动的事情，若如此，人事组织部门把不严实的门缝里早有了风传了，等到领导谈话，只是定论揭盖了。自己水中捞月看他人青云直上吧，当媳妇去磨坊继续推自己的磨吧。果然，王义兵向他说的第二件好事是：再过一个月，组织干部处就要给凯进岭社区调配一名精明强干、学历不浅、年轻有为的同志到职任一把手。这个同志说来有些神，畅快赌馆的端掉与项坤生家交通事故的处理定案据说都与其很有关系哩，到时来龙去脉新领导到职后，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凯进岭的居民就都会清楚了的，我不多说了，到那一天，他和中心的书记会亲自到场宣布任职决定。希望马副主任能很好配合工作。
　　 至此，马云程心中完全明白了，自己到底不是领导肚里的肥虫。他猜想的事与领导心里想的事大相径庭，错位太远了。当参谋长只能靠边，当个参谋都不会及格，认真执行吧，英雄才能所见略同呢。对于新领导的即将到来，他也懒得查根细问，王义兵所说新领导为凯进岭先办的两件大事的神秘性几乎没有入耳。既然好事都是他人的，何苦又去操那闲心。当年机关改制下社区，所谓加强充实时，他就学会了变通与适应。这些年，他相信命运这玩意儿对人的捉弄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想也想不到，天生个配角副手命，是匹马也是匹驽马。干事顶缺是自己的，救火擦屁股的事是自己的，好事是别人的，吃肉喝酒是别人的，认命吗？非那济世之才，争也白搭，闹情绪，发牢骚，像老主任那样，反倒自我怄气伤神，别人笑话，倒不如轻身自如学古人把名利看淡，过两年就越过四十五的提升线了，还去痴想什么？官场也罢，民场也罢，还不如重新调整思路摆正位置干好本职。
　　 心里有了牢骚的马云程对自己的解剖越来越深了细了，他想，新主任到了，照划自己的船吧，不争不抢，跟着距离尽好副手之责，为企业生存发展，为百姓忧乐多办点实事、好事也就是个党的好干部了。什么职位高和低的，爷爷当年革命命都丢了，他们为了什么，他想起心中冒出的那股计较名利的浊流不觉脸发烧了。于是他向王主义兵当场表态说：请领导放心，我马云程不会想不通的，让有德有能者上，我保证会配合新领导的工作，跟上他的思路步伐，如今的新词是正能量么，我定当好您棋盘上使劲往前冲的好卒子。马云程很懂得进取与自省的道理。
　　 临别时，王义兵起身握着马云程的手说：“这件事，书记还有担心。我说，保证老马不会有问题。内心若有新想法正常，能理解。果然，这不我们的老同志就是上得风口浪尖考验的，云程同志，继续加油吧”。他把他送下楼梯，还特意嘱咐，去把头件好事去协助项坤生家属先办好吧！全国一盘棋，我们都是建设和谐社会里的一枚棋子，不过今天我得先为你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