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的坟墓比奴隶的天堂更明亮。——陈辉
　　
　　 【一】探访渣滓洞，突患奇症
　　
　　 “满目金黄香百里，一方春色醉千山。”三月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金粉撒遍绿野，点染出一派金碧山水的气派。但是文霞姑娘却没有心思去赏花，她目光专注，紧盯电脑，原来她热爱的“江山文学网”十三周岁生日了，网站举办了大型征文活动，这次活动的主题是“恒”。该征文要求以江山为背景，以“恒”为主题，体现“党”的元素，要有一定的思想性和文学性。据说，如果社团投稿精品数名列前茅，社团也会得到额外的奖励呢。
　　 文霞动心了，她自从加入“欢喜酒家”社团以来，得到了山泉等老师们的帮助，创作能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作为回报，她也想以社团的名义投稿，让“欢喜酒家”傲立江山社团之林。
　　 不过，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地方，文霞真的想亲眼去看一看，那是祖辈奉献过的地方。
　　 说起重庆的红色景区，自然少不了歌乐山上渣滓洞，那个小小的煤窑，承载了太多的血与泪，浸染着革命者的鲜血。作为一个重庆人，文霞自然想去那里寻找一下红岩魂，体悟志士们的信念。
　　 歌乐山下，沉睡着当年遇难的烈士，纪念碑伴着苍松翠柏，诉说着义士们的拳拳爱国之心，爬到半山腰，能看到白公馆，再往上就到了渣滓洞。文霞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在长长的步道上，道路一侧还能看到当年岗哨的遗迹。她不知道江竹筠、许建业等人走在这小路上是怎样的感觉，或许，镣铐再沉重，也无法阻碍他们渴望新生活的心。一阵山风吹过，文霞仿佛听到耳边有丝丝细语之声，她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她是听到了历史的回声吗？
　　 门口的老大爷热情地对她打招呼：“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你呀，今儿个是第一个。”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将文霞拉回到了现实，她报以微笑，缓步向前走去。
　　 往前行了二三十米，文霞来到了渣滓洞监狱，内外有两个院子，院子很小，似乎要锁住自由的风。据说就在这样狭小压迫的空间中，当年竟然关押了两百多名革命者。
　　 牢房的旁边就是刑讯室，这样的设计很明显是想让在押的犯人能听见惨痛的哀嚎之声。迈步走入刑讯室，文霞看见这里陈列着烙铁、竹筷子、狼牙棒等刑具。这是个密闭的空间，气压低得仿佛要扼住人的喉咙，连顺畅呼吸都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情。就在这时，文霞突然感到心口一闷，寒风从全身汗毛中渗透进去，让她感到刺骨冰凉。随后，她觉得浑身的皮肤如同撕裂开一般，疼痛异常，耳畔那种低语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寻找伤口，纤细的手指将春衣撸起，却见轻触之处竟出现了一道道深红色的划痕。
　　 这是怎么回事，文霞慌张了起来，她突然觉得右手手背一阵剧痛，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揉搓，手掌还没碰到皮肤，就生出一阵灼烧感，挪开手掌，却发现手背上多了一个清晰的烙印。与此同时，她还感到无比眩晕，心脏跳个不停，想要呕吐。
　　 “啊！”文霞嘶喊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的身子，温柔的细语扫清她耳廓中声嘶力竭的鸣响。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那是一个温柔的男声，文霞抬眼看去，发现这是一个身穿黑色西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
　　 她略略定下心来，想要挤出一丝微笑，却无奈浑身都是彻心彻骨的剧痛，她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我疼……”
　　 男子挽起她的袖子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入境？”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这种情况是今天第一次出现吗？以前是否有过？”男子将她扶到一边坐下，拿出了一罐喷雾，喷在她身体异变处。
　　 文霞顿时感到浑身清凉，烧灼和疼痛感略微减轻了一些，但是，伤痕却并没有立刻消失。“谢谢你啊，请问您是……”
　　 “哦，我姓程，是医学院的讲师。”
　　 程先生彬彬有礼，让文霞内心顿生依赖感，她不由得问道：“程医生，您给我看看吧，我这伤，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会突然就发出来呢，我并没有磕碰到什么东西啊。”
　　 程先生微微一笑道：“你身上的伤，看上去像鞭痕和烫伤，但是其实不然，你的皮肤没有破裂，所有的色素变异都是发生在皮下的。所以，你并没有受到外伤，而是一种心因性疾病。它的特点是，发作具有暗示性，因为看到某种事件而触景生情，诱发疾病。你可以放心，大多数症状短则数小时，长则两三天，就会消失的。”
　　 话说到这里，文霞发现手上的伤痕已经消退了不少，心下大喜：“程先生，您说得一点都不错，果然好多了。是因为您给我喷的药水起效了吗？”
　　 “这是一种能舒缓肌肤紧张疲劳的药物，当然，主要是因为你的心里放松了，不想着它，自然就好了。”
　　 文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她起身想要离开，今天的参观采访任务，她还没有完成，她礼貌地说：“程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了。那我们……”
　　 “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患病的吗？为什么一直都好好的，偏偏今天患病了呢？”程先生的话又将文霞拉回到了座位上。“你知道人工印记吗？”程先生见她感兴趣，便侃侃而谈：“有人将湿纸片贴在被试者的皮肤上，告诉他纸片上有腐蚀性药物，皮肤会发烧。过一会儿，揭开纸片，皮肤果然发烧了。还有人将金属硬币放在人的手臂上，暗示说硬币在火上烤过，会让皮肤起泡，过不多久，那人的手上真的出现了二度烧伤的痕迹。”
　　 “可是，并没有人暗示我什么啊！”文霞不知道程先生想要表达什么。
　　 “不，你被暗示了。只要你来到渣滓洞这个地方，你就被暗示了。你被一种力量引导，让你情不自禁地想要感受当时人们遭受的痛苦，于是，你就真的感受到了。”
　　 “我感受到了，我听到了，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文霞又变得激动了起来：“不，不对，我平常看小说的时候，也常常将自己代入人物身上，为何从来都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不，那不是感受，它甚至物质化了。”文霞指着手上尚未完全消退的伤痕说。
　　 程先生让文霞多做几次深呼吸，放松自己，然后继续解释：“如果，仅仅只是自我暗示，恐怕还无法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我觉得，可能在这个空间，凝聚着某种精神力量，它可能是某种思想、文化、信念、志向、气魄等。物质力量是精神力量的有形载体和物化，而精神力量则是物质力量的延伸和强化。所以简单来说，就是在这里，有某种力量召唤你，它希望你能感受到，它作用在了你的身上，对你进行了心理暗示，更造成了物质化的结果。”
　　 “这种超自然的东西，你让我如何相信？”文霞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是想说，在这里牺牲的革命志士，变成了‘鬼’？是他们影响了我？对不起，我觉得你是在侮辱我们的革命志士。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
　　 “别！”程先生抓住了文霞的胳膊，顿时让她感觉手上又生出一阵疼痛。
　　 “啊！”文霞忍不住又惨呼了起来。
　　 程先生连忙松开手，又给她喷洒了一些药剂，细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道：“你看，你又发作了不是？相信我，我是一个医生，不会无缘无故地乱说话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不妨做一个小实验。”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再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影响你的那个东西呢。”
　　 就在这时候，文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文霞，怎么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文霞回头一看，眼眸中顿时如同流淌着春水一般：“福山？怎么会是你呢？你一个日本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是够奇葩的。”
　　 “哦，我和这边的历史研究所有联系，这次是来交流讨论的。我问他们这里附近有什么景点，正赶上他们党委组织活动，来这里参观，于是，我就一起来了。”福山虽然是日本人，但是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和文霞都是网络社团“历史车轮”的成员，在线下也见过面。他亲热地来牵文霞的手，文霞却“哎呀”一声，将手缩了回来，她快速地将袖子放下，福山却还是看到她手臂上怪异的伤口。
　　 福山不动声色地说道：“走吧，跟我们一块吧。”
　　 文霞点点头，对程先生说：“对不起啊，程先生，我朋友来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程先生友好地对福山点点头，却在不经意间将一张名片塞在了文霞的手中，打了个响指，颇为轻佻地说道：“我们晚上再约？”
　　 文霞微微皱眉，这家伙就确认我一定会来吗？刚刚英雄救美的一丝好感，现在也几乎消失殆尽。
　　
　　 【二】忽遇旧日友，扑朔迷离
　　
　　 福山和文霞离开后，却并没有和历史研究所的成员汇合一处。福山借口说要和老同学好好聊聊，于是便提早离开。
　　 路过门卫室的时候，他们看到老大爷的手中拿着《中国共产党重庆历史丛书》中的一册，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看，还时不时地记一些笔记。听到人声，老大爷抬起头来：“走了啊。有空啊，多来这里看看，缅怀英烈，坚定信念，多好啊。哎，现在的年轻人，都争着去当什么网红了。嗯，不过，若是哪个网红能介绍一下这里的故事，我觉得也不错呢。”
　　 这个看门大爷竟然如此有觉悟吗？文霞的嘴角微微上杨，报以敬佩的目光。
　　 上了车，福山驱车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文霞唠嗑：“你别说，我刚刚还真和这门卫老大爷聊过一会，他这学问，赶得上大学历史讲师呢。你知道吗？这渣滓洞原本属于一个叫陈尔昌的，他在这里开煤窑，但是这里的煤质量太差，多半是没用的煤矸石，像渣滓一样堆在炭坪上，久而久之，这里就叫渣滓洞了。当时有人建议，这煤不好，是因为开错了道了，需要另外开辟煤道。陈尔昌就采纳了，但是他没钱啦，开了一半，开不下去了，他去借钱的时候，客死在自贡。他死了之后啊，渣滓洞就改成债权团治理，后来，军统局从汉口撤退到重庆。哦，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我们日本国的飞机，对重庆市区连续轰炸，军统局就打算换一个老巢，保命要紧。他们就看中了渣滓洞这个地方，打算要买。可是，新的矿主不同意，特务就出动武力去封矿，那矿主被逼无奈，最后自杀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难过。”文霞叹息道。
　　 “其实，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当年陈尔昌换道挖煤，他到底挖到了什么东西？据说，他原本身体好好的，但是，在借钱的途中却发现已经是喉癌晚期，这才死于自贡。你说，他好端端的，怎么就得癌了呢？”福山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2006年7月19日，重庆市环保局启动了全市伴生放射性矿调查。重庆除了有煤矿、天青石矿和锰矿以外，还有花岗岩等天然石材矿，这些矿很可能伴生放射性，会对环境造成污染。负责人调查了矿区的氡浓度、废渣等，并要求超标的矿井停止开采。你说，会不会当年陈尔昌其实改道成功了，发现了新的矿藏，但是，这矿藏中含有放射性物质，所以导致他患病。”他的话语越来越低沉：“就好像你一样。放射性损伤的最初症状，就是暂时性红斑，和你的，很像。”
　　 “你说什么？”文霞吃惊地摸着自己的手腕：“难道，这不是精神力量造成的吗？”
　　 “精神力量？”福山哈哈大笑：“你多大的人了，还相信精神力量这种扯淡的话吗？”
　　 文霞觉得，汉语好的日本人，真的都很讨厌，连骂人都如此游刃有余的人，更是可恶。
　　 “那个矿藏，应该很珍贵，比如，钋-210，它能发出蓝色的光，是目前已知最稀有的元素，主要通过人工合成。你知道我是研究历史的，我得到了一些秘密的资料。你知道那个时候为何日军拼命轰炸重庆吗？他们，或许也是为了这闪烁的蓝光呢。”
　　 文霞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她发现小车似乎向着越来越荒僻的地方开了过去，吃惊地说道：“你，你要去哪里啊？”
　　 福山却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地壳中的钋元素含量极低，0.1克钋可以杀死1000亿人，对于酷爱做人体试验的日本军人来说，这可是好材料。”
　　 他阴冷的话语让文霞不安起来，她大声说话，以求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福山，你在说什么？如果那么毒，那附近还能呆人吗？既然你说2006年环保局就调查过放射性矿，为什么没有查到这里呢？”
　　 “说到点子上来了。”福山的嘴角微微上扬：“因为，它的含量实在太过于微小，所以没查出来。陈尔昌当时接触到也没有立刻毙命啊。他多半将那条矿道又埋了起来，所以，仪器很难检测。但是，钋真的是很贵重的东西，钋-210每秒钟发射出很多的α粒子，装有半克核素的源盒可以自发达到500℃的温度。因此，它常常被用来作为重量轻的热源，给人造卫星热电池供应能量，它还可以用作负氧离子发生器等。总之，很贵重就对了，你说这样一个东西，就算是在现在，是不是也有很多人想要呢？所以……”
　　 “所以，你也想要……”文霞试探性地问道。
　　 “呵呵呵。”福山突然笑了，话题又强行转回到文霞的病上：“那个程医生，说你这病是心因性的吗？也未必对，你知道吗，有的人，对辐射性物质的感应特别强，只要稍微一点点，他们就会起反应。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堪称人体探测仪呢？本质上，这样的人，比矿藏更值钱，不是吗？”他说着用诡异的眼光看向了文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