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挖墒的故事(散文)
“麦田靠墒,稻田靠埂。”起先,这话是仁喜的老婆说的,说多了,想歇息的仁喜也明白此话的意思了。
吃完午饭的时候,仁喜准备躺到床上舒坦一下腰,他老婆后脚跟了进来。仁喜抵不过她的催促眼神,最终硬着头皮,扛上大锹,带上向秧绳,直奔新播的麦田而去。
此时此刻,炎夏已经悄悄地溜走,秋收秋播的田野上留下一片希望的景象,一眼望去,道路两旁全是精耕细耙的稻茬地,农民们在紧张地开挖三麦内的外三沟。
“高畦深沟,人家不收我家收。”是不是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此刻只要瞟一眼他挖墒的姿势,便一清二楚。内行者,定是放直一根线,半弓着身,不紧不慢地在线边下锹,锹起墒成,干净利索,达到三锹一个垡头,不碎不沾,一路到头。好手挖墒并不讲究一个快字,还要看墒底是否平整,墒是否笔直,要叫人看得舒畅,顺眼,才算有真功夫。
挖墒说在嘴上容易,下锹的时候就难了。若前茬是稻田,又遇上阴雨天,脚下步子再不得法,将线稍一带动,那墒往往会意想不到地于某一处骤然打个弯,仿佛一条水蟒在田块上游动。
仁喜有块北滩子的田,一头出河。老戚犁地时,已将墒沟带成七八分。仁喜他一到田,将秧绳桩往北头一擦,拉着绳沿犁沟直往南走,到南田埂,按下绳,便开始从绳左侧下,一脚踩到底,拔出,再向左边一锹宽的地方下锹,一脚到底,然后就向后退一锹,挖到底后,顺势向前把垡头挖出来,搁两边地里,左一个右一个,一边一个,次第摆放。没多久,腰有些酸,手握锹也不是很起劲,于是,往手心里吐了吐沫搓了搓,转身朝北一看,觉得快挖到头了。下锹、脚蹬、起垡等动作迟滞了许多,墒沟边像狗啃似的,墒底也七高八低起来,害得仁喜的老婆也乱了阵脚,先是把仁喜放地里的垡头用钉耙剁碎,均匀地平到麦地里,然后与仁喜对面站,站在仁喜新开的墒沟里,用墒锹及时把墒沟底部铲平,好排水。
“寸麦挡尺水,尺麦挡寸水”,意思是麦子刚出苗不怕水,长高了就怕水了,而这一切就靠墒沟排水,村民们自然做这事不含糊。北舍的春生因为块头大,高中没毕业便被乡农修厂招去当翻砂工,老实肯干,很受厂里的姑娘们青眯。二车间的娟子姑娘是独生女,一张静好如花的脸,一身蓝色工装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惹得春生甜在心里,春生每年都到厂里年度表彰会上领奖模样,也时常撞得娟子心砰砰直跳。
也是一年挖墒时,适逢临近雨季。一丝凉风袭来,整个乡野乌云密布。深秋雨总喜欢连夜里下,而且一下就连绵几天。刚播的麦子还没出土,急需要村民快快挖好墒,做到防水降渍。娟子来到翻砂车间想请春生去家帮忙挖墒,春生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带着娟子直奔她家田里,看娟子的父亲正在埋头挖墒,赶紧从他手上接过锹,只见春生先在墒的接头插下一锹,脚往锹拐上一踩,锹身便进了很多,然后前后一晃,抽出铁锹;接下来沿左边插一锹,脚一踩,手一晃,锹一拔,右边插一锹,一踩,一晃,一拔;最后,锹下在正中,仍旧一踩,一晃,但这时脚下、手下的劲要大些;起锹了,锹柄往下压,将裁开的泥块翘起,然后一手握住锹把手往下压,一手握住锹柄的下面向上捧,一块长方形的泥块就出来了,顺手把锹一送,那泥块就滑到地里。
随后,锹轻轻地朝墒沟里掉下的那小泥一带,小泥块瞬间起飞落在田畦的中央,春生他左一锹、右一锹、中间一锹,动作连贯,一捧、一扔、一清理,再下锹,他的眼睛也没闲着,瞅着沟,下锹瞄着绳,全身都在协调地工作着。没多久,一条笔直的、光光的墒沟就成形了,隔壁的田邻还在哼哧哼哧地挖第一条,春生迅速地又移到第二条墒沟开始挖起。
墒沟被春生挖了,地里就像打了格子般漂亮。此时让田邻们嫉妒生恨,在地里说这话,可就拐着弯。本来满心欢喜的娟子父母听到这话,耳根霎时软了下来,细想想还可能是真的吧,可能这小子还真有点呆吧!雨水在新开的墒沟里有些积,积得是那么尴尬,原本通畅的墒沟却被几句闲言聊得特别堵。
第二天,眼睛红肿的像个桃子的娟子,跟春生说了几声对不起后,请假去了苏南。
也就是在昨天雨中,我回老家我路过面前荡,突然发现离河边不远庄稼地里,有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在雨中吃力的晃动着,因雨下得太大,朦朦胧胧看不太清面目,心想这是谁哪?这么大的雨他在干什么?不由我多想,我跑到他的跟前,啊……这不是春生么!
只见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他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身子不停地在雨中晃动着,双手紧握铁锹,气喘吁吁,吃力地把墒沟堵点用铁锹铲出沟外,雨水顺着脸颊一个劲往下淌,显得凄凉而孤独。
一件事可以勾起一段长长的情感经历,春生挖墒,也想到了那个人吧?不然他在地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