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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传奇: 生不逢时冷娇娘


作者:草堂瘦叟 进士,7628.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63发表时间:2010-02-26 16:57:45

每见“荒唐”一词,总是令人生厌,因为它的基本含意是“浮夸不实”,进而又引申为行为放荡。因而,被人称做干了荒唐事不好,被人叫做荒唐人更不好。然而,在我的经历中,我却做过荒唐人,也干过荒唐事。我竟冒充人家女孩子的对象,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岂不好笑!每思及此,我总是暗自偷笑。然而,我并不以为丑,也不以为羞,而是自以为得。你们信否?
   一九六三年春节后。我们这里过春节的风俗是:“初二拜丈人,初一乱磕头,初三看舅舅,到了初四任你走。”初四这天上午,出乎我们的意料,老李来我们家串门访友。访谁?他手里提着二斤串香白酒,说是看我的父亲。两瓶白酒,在当时的价值,并不亚于而今的两箱子酒。我才不信呢,他们既非亲,又非友,何必来看他?我猜,准有什么另外的缘故。
   果如所料,他与父亲寒暄几句之后,将我约进下手房的卧室里。老李,三十出头,是我们县手工业管理局的科长。他是我姐夫的朋友,又是我姐他们的介绍人,与我自然相熟。别看我较他小几岁,他对我却极为看重。他将我约到室内,并无所求,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从一九五二年讲起。临朐县的某乡小学,有一位姓汤的老师。他是解放前留用的教师,数学课讲得很好。为人也不错,就是脾气直了点,犟了点。他的妻子已故,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小雪(讳真名),已经十一岁,是他授课学校里的四年级学生。这小雪,瘦骨紧肉,头上扎着两个小发辫,十分秀气,十分可爱。她的父亲,在家里不叫她小雪,却戏呼她“小兔儿”。每当父亲呼她“小兔儿”时,她总是仰起小脸,撅起小嘴,歪着小脑袋,斜着眼瞅她的父亲。这副微嗔相,使这小雪显得更加可爱。父亲呢,“哈哈”大笑后,将女儿揽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黑发,陶醉在无限的喜悦里,面上也挂满笑容。此时的小雪,将头深深地埋在父亲怀里,目中含着泪花,从父亲的爱怜中,追寻已失去多年的母爱。不久,父亲的脸上,又转晴为阴,挂满了忧伤,沉浸在对亡妻的怀念里。这个镜头,真可谓:
  
   抚女怀忧忆亡妻,
   拥父含泪思亲娘。
  
   暑假过后,他们学校分来位姓杜(讳真姓)的老师。这杜老师,只有十八岁,人很精明,模样也不错,课讲得也很好。他教数学,兼小雪那班的班主任。一来,小雪是本校老教师的孩子;二来,小雪人秀气、可爱,学习成绩又在班里拔尖。她深得杜老师的偏爱,这是在情理中的。这位杜老师,常到汤老师家中做客,不止是为汇报小雪的情况,主要是向汤老师求教,学习他的教学经验、方法。没用几年工夫,杜某的教学声望,就在这所学校里稳住了脚。他,对汤老师,既敬佩而又感激。
   时间长了,汤、杜二位老师,已经成了忘年之交,达到了无话不说,无事不议的程度。他们谈家庭,也谈社会;他们讲校内,也议校外。当年,临朐县有位干部,是个党员。他的男女作风,令人不齿。若论实情,法办亦有余。然而,他却只受了点轻微的处分,降职调动,继续去当他的小官。对此,这二位老师,都愤愤不平。汤老师深有感慨地说:“医不治自须人医啊!这种党员,真该放在群众中放手揭发,而后交法院处理。”对此,杜某也深有同感。汤老师的话,充其量是表达了对这种处理法的不满。忆到此处,我的感慨更深。坦率地说,党员、干部与一般群众,在法律的面前,文件上讲的是平等,实际上,在具体处理上,有的并没有两手托平。前些年的俚谣说:“搞垮一个厂,提个副局长;搞垮一条线,提个副市县。”这种讲法,确乎有点过火,却也真实地反映了,群众对于处分某些干部,过于迁就的不满。细细探讨,我党的不正之风久禁不止,却有愈烈的不良倾向,我想,是否与此有关?
   斗转星移,时间老人已经漫步到一九五七年。短短的五年,大自然的变化,极其微小,社会的变化却惊人,人的变化也不小。汤老师四十岁,鬓角上已开始落霜;杜老师二十三岁,成了年轻的副教导主任;咱们的小雪十六岁,已经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诸人中,自然是小雪的变化最大,她不但身体长高,人也出落得更俊秀了。她不再那么天真,不再那么活泼,代之而来的是沉稳、庄重——她成熟得太早了,因为她是个没娘的女孩子!那位杜老师,可谓青年得志。他开始物色对象。暗中度量了不少,他总是摇头拂去:有的人材尚可,气质却欠佳:有的气质不错,人才却差劲。如果全面地去衡量,他以为,谁也不及年仅十六岁的小雪好。
   神州黯然,反右派的狂风席卷中华大地,数百万计的知识分子和干部被推上了审判台。其结果,有的关押,有的劳教,有的戴帽降级留用察看——中国最大的冤案,从此铸成。
   忠厚、正直、善良的汤老师,未能逃脱反右的天罗地网,被打成右派,降级、留用察看。他的罪名是:国民党留用分子贼心不死,恶毒攻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具体反动言论是:共产党已经达到了“医不自治须人医”的程度,需要群众起来推翻它。揭发人,不用我讲,众人自知,就是那位杜副主任。这个杜副主任,在汤老师的培养下成长起来了,到头来却恩将仇报,将他的老师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真可谓:
  
   慈心难得善人报,
   养虎为患反咬人。
  
   反右以后,汤老师过着戴帽右派监督使用的生活。他,好像比人矮了一节,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他,讲课时的嗓门变低了,说话小心谨微,唯恐多说一个字招惹麻烦。即使在路上遇到他,人们也很少与他说话。因为他是右派分子,有的不屑于与他搭腔;有的想安慰他几句,又怕给他招惹是非,只好将头一扭避开。
   至于小雪,因为她是右派分子子女,也比其他的同学矮了半截。她失去了往日的朋友,变得孤独了。然而,她很要强,学习反而更加刻苦了。一九五七年,小雪以优异成绩考入益都卫生学校,学习护理专业。小雪的生活,大部分靠她益都的姑母照料。
   那个杜副主任呢,在反右中立了功,在大跃进、大炼钢铁中又能吹能擂,能拍马讨好,不久就火线入了党。在一九六○年的反右倾中,他又誓死捍卫了人民公社、大跃进、总路线三面红旗(历史已经证明,不是红旗,是黑旗),于一九六○年秋后,被破格提拔为最年轻的校长。这个年已二十六岁的,红得发紫的校长,至今未婚。他的地位越高,胃口也越大,在他的心目中,早就瞅上现已十九岁的,美丽超群的小雪。他暗自发誓,非小雪不娶。他曾托人暗示过汤老师,汤老师故作不解,理都不理:像杜某这样的人,只要看着他,就如同看到只屎苍蝇,岂能将可爱的女儿许配给他?做梦去吧!
   一九六○年,十九岁的小雪从卫校毕了业。当时正规学校毕业的护士极缺,分配到县医院是绝对的。然而,她是右派子女,只能委屈地回到本公社卫生院。到医院不久,她就收到杜某一封试探性的信。小雪一看落款,气得浑身打颤,两手哆嗦,立即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踏上几脚。她满脸胀红,愤愤地说:“天下的男人,死得剩下你一个,也休想!”
   然而,隔了不久,社会上竟传言,说小雪是杜某的未婚妻,不久就要结婚了——自然,这是杜某放的臭风。
   这杜某的能量很大,一九六二年,竟调到本公社医院当上院长,想让小雪屈从。从此以后,小雪变得沉默寡言、面如冰霜了。尽管这样,她的美丽,却有增而无减,倒落了个“冷美人”称号。小雪也曾试图尽快找个对象,让那姓杜的死了心。她哪里知道,她已经臭名在外了。不了解情况的,不愿与她谈恋爱;了解情况的,想与她谈,杜某却横在中间阻扰,甚至于放肆地宣称:“小雪是我的,看谁敢动她!”
   于是,那些试图与小雪谈恋爱的人,不得不悄悄地退下来。这个小雪,真真是:
  
   生不逢时暗吞泪,
   诉告无门冷姣娘。
  
   目前,小雪非常苦恼,处境也很危险。她不会屈从,逼急了,已经做好自杀的准备。
  
   老李的故事,只讲到这里。听了这个故事,我气得攥紧拳头,愤怒地说:“可恼,朗朗世界,竟有这样的事!”我沉默片刻,悠悠地说:“那个小雪,也太可怜了。”
   至此,老李向我摊牌了,他说:“这个小雪,是我的表妹。昨天,我曾去看过舅舅。舅舅将事情托给我,让我设法救救表妹。你的为人,我了解,我来求你帮忙。”
   “求我帮忙?”我有点讶然“她在临朐,我在益都,我又是个无职无权的穷学生,能帮上什么忙?”
   “我的表妹,是个好闺女,人也不丑。”老李说“我了解你的情况,不是让你娶她。你这人敢做敢为,我是求你合演一出戏,先稳住那姓杜的,别让表妹出了问题。有了时间,咱们再慢慢解决。只要有时间,也许我能把她调到益都来。”
   在老李向我讲述戏的演法时,我的心里却在排演着另一出戏。在大学里,我有一个姓张的交心朋友,仍然没有对象。听他的口气,要求不低。他是临朐人,家庭成分虽不好,叔叔却是烈士。烈属老奶奶,而今仍然健在,在县里也有点说话的分量。我私下估计,这戏有可能演成。老李讲述完以后,我点头同意了。
   老李又去了一趟临朐,向他的表妹做好交代,剧场就定在她们医院,时间是正月十六。我也去了趟临朐同学家,守着小张的奶奶,讲述了小雪家的故事。他们听完以后,还未等小张说话,他的奶奶倒是先火了,气得两手直哆嗦,愤愤地骂道:“畜牲!畜牲!那姓杜的是个畜牲!”
   停了一会,她又说:“多可怜的闺女啊,哎!”
   我没向小张再解释什么,只是约他正月十六也到场。他心里想的,认为是陪我去相对象,自然愉快地答应了。
   正月十六,恰是一个艳阳天。虽不暖和,却不太冷。我与老李,不到十点就乘车赶到小雪所在的乡医院。医院离公路不远,我随在老李身后,提着礼物,大摇大摆地进了医院,找到了院长办公室。那姓杜的院长,正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看报。
   我们走进办公室,在靠近杜院长的椅子上落了座。老李首先做自我介绍,然后一本正经地指着我,说:“这是刘二弟,咱们地区刘司令员的弟弟,曲阜师范学院学生,今年毕业。”
   老李绷着脸,讲得像真事一样。
   他会演戏,我也会演。说我是刘司令的弟弟,我并不面红。刘司令员是我老兄春生的战友,我见过他,我们的确是兄弟相称。我微微点点头,慢慢立起来,向前跨一小步,已不为失礼。然后,我将手伸向杜院长。那略一迟疑,慢腾腾地立起来,而后赶前几步,与我轻轻地握了握手,显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情态。他对老李的介绍似有怀疑,试探着问我:“是司令员的弟弟?很好。听说,你哥是在寿光北洼起家的。”
   “不,那是马保三。我老哥在沂蒙山起家。”对老兄们的事,我知道的不少,索性唬他一下,“他们原先是四支队的一个分队,后来独立了,叫二支队。你,不知道吧?”
   这家伙本想试探我,倒叫我将了他一军。他羞得红了脸,再也不问这事了。自然,他已经百分之百地相信了我的身价。第一次交锋,我们已经占了上风。
   对我们的突然降临,这姓杜的深感疑惑。他看看老李,又望望我。试探着问:“你们二位,来我们……”
   “院长,小雪是我表妹,”老李截住他的话,单刀直入地明挑开,“这位二弟,是表妹的朋友,远道来看她。知道她值班,只好来麻烦你院长了。”
   杜院长面色一沉,醋海波涌。略一思索后,马上又恢复常态,勉强地笑笑,说:“没关系,没关系。”
   凡是靠拍马屁爬上去的人,也最怕拍不好马屁跌下来。司令员是什么官,他清楚,他不敢硬去冒险加横杠。更何况那小雪,至今仍不点他。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立即喊人来,到病房去请汤护士。请注意,他用个“请”字,开始向我们投降了。第二步,我们又占了上风。老李这个导演,真的不简单;我这个演员,也呱呱叫。
   小雪来了。她走到屋门口,脸还没露出来,先欢快地喊了一声“表哥”。随即,她轻盈地跨过门槛,急步赶到我的面前。
   我刚立起来,尚未做好思想准备,小雪已经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而后,靠前一步,紧贴在我的身前,像要扑在我的怀里似的。她的个子不矮,几乎与我面对面。她呼出的热气,漫散在我的面上,使我嗅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这种经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倒感到有几分羞涩,脸上火辣辣的。我佩服她的勇敢,为了救自己,不惜在睽睽众目下,对一个陌生男子,显得那么亲热。略沉片刻,她甜甜地、轻轻地喊了我一声“二哥”。此时,她那长长的睫毛,已拦不住那滚滚而下的泪水;那本来有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那虽不化妆,却也极美的嘴唇,在微微地抖动着……她,不是在演戏,而是动了真感情。是委屈?是激动?还是感激?可能,各种感情都融汇在一起吧!
   看到这一组镜头,杜院长的鼻子,不由得一酸,默默地低下头——他已经彻底失望了,这只本来就没有煮熟的鸭子,“扑隆”一下子飞走了!我们已经最后占了上风。
   老李替表妹请假,并邀请杜院长一起去做客。他急忙拦住,说:“不可,不可。汤护士是我们院的台柱子,有贵客来访,岂可怠慢?算我们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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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小说生不逢时冷娇娘,作者写1952年的往事,可就是这些难忘的往事,让我们读者看见一个传奇:生不逢时冷娇娘。一个社会底层人物,被作者关注。用作者小说的结尾来评论该小说故事,荒唐人为非荒唐事,荒唐事结非荒唐果。荒唐不荒唐?且待后人评说。【编辑:王万兵】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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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赤水河王万兵        2010-02-26 16:58:33
  作者小说生不逢时冷娇娘,作者写1952年的往事,可就是这些难忘的往事,让我们读者看见一个传奇:生不逢时冷娇娘。一个社会底层人物,被作者关注。用作者小说的结尾来评论该小说故事,荒唐人为非荒唐事,荒唐事结非荒唐果。荒唐不荒唐?且待后人评说。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网络版编辑,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2 楼        文友:雪娃娃        2010-02-26 21:14:55
  呵呵,看到正义压倒邪恶,真是痛快!
谁能送我一朵冰凌花,谁会在月夜把我牵挂?
3 楼        文友:海棠        2010-02-27 17:31:36
  很解气的一个小说,以德抱怨的杜小人在主人公和张奶奶等人的智谋下败北。作者文笔纯朴故事流畅一气呵成。
4 楼        文友:逍遥七郎        2010-03-07 13:16:16
  文笔老道毒辣
   故事清新怡人
  
   瘦叟刘老师好!
   我老家在临朐县冶源镇。
5 楼        文友:草堂瘦叟        2010-03-09 15:32:07
  老乡逍遥七郎好!咱们是邻县。冶源是一方宝地,老龙湾非常美!
   我刊发的《樱桃劫》与《生不逢时冷娇娘》诸文中都有临朐的内容,读过没有?
   如有机会,欢迎来寒舍作客。
刘沂生,笔名瘦叟,现代传奇作家 。出版《犟牛本色》、《魏嵋传》、《古州传奇》、《碧血沃古州》、《衡王府史话》与诗集《草堂清韵》等六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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