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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冰儿(小说)


作者:春草葳蕤 进士,11430.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565发表时间:2021-07-14 15:33:10

【八一】冰儿(小说)
   秋天,北方的森林美得令人窒息,就好似画师醉了酒,色彩瓶子早被推倒了似的,红的,黄的,绿的……这一抹,那一片,五彩斑斓。
   我顾不上欣赏这些色彩,甚至一些鸟鸣也来不及去细细聆听。我急着赶路,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滩上走着,草早已没腰的深,一些灌木丛里,不时有惊飞起来的鸟儿,扑棱棱的。突然的飞起,时常吓我一跳,幸亏骑着马,要是走着的话,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身后的赛虎,被挑逗得越加兴奋。它一会儿向灌木从中扑去,一会儿又向草丛深处而去,再就是奔跑进森林,一刻也不停息的。或许这森林的景色,引起了赛虎的哪根兴奋末梢。
   我和马都累了,下马,牵着来到河边,让马饮些水,放松一下。河水波光粼粼,两岸全部都是些杂树,好似柳树居多,其余也有柞树、水曲柳、白桦……一些水鸟,被我这一来惊扰到了,呼啦啦飞起又飞落。我顾不得去欣赏周围景色,就赶紧拿出水壶来,去河里灌些水,再饱饮一顿,然后再灌满水。其实,缺少不了什么水的,沿着河流,最不缺少的就是水了。但是,还是防备着,万一遇到见水呢,那岂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这条河据说是一条河汊子,真正的河还要大要宽很多。这条河汊子,人们叫它野花河。或许周围都是野花吧,很随意的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野花,有蓝色妖姬似的鸢尾花、有火红的野百合、有一片片嫩黄嫩黄的萱草,都在风中摇曳着,婉约舒展,流动似裙裾上的流苏,煞是好看。野外,最不可缺少的是指南针、手电、打火机、水、干粮,医药盒……呵呵,想到医药盒反而笑了,自己就是一位医生呀,咋会缺少医药盒呢!
   其实,这一次,刚接到电话时,我还是犹豫的,这荒山野岭,怎么去?
   他急促地说:“尽快来一趟吧,程大夫。我家冰儿病得厉害了,她可能不行了。”
   我听出来了,是森林里的老于的声音,他和他的女儿住在森林里,好多年了,好似女儿只有几岁大时就住在这里。从前爷爷经常去给她看病,我也跟着去过几次,因为她病得厉害,老于和爷爷都不让我靠她太近。究竟为什么,也说不清楚。
   我记得她瘦瘦的,眼睛大大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总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遍遍抬起头来转向我看着,用手指着我问:“程易,你是哪个易?是容易的易?还是意义的意?”
   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叫了她一句:“冰冰——”突然被爷爷拉了出去,喝令我:“小易,别乱叫,一边去玩去,尽捣乱。”我没有走远,而是爷爷回屋子里去,我就趴在窗子上往里看,看到她在指着门外,喊着:“小易……”看到她的父亲在阻止她,把她的手按回被子里,让她躺好,让她平静,让她不要乱讲话。她并不能安静,一刻也不能,她依然自顾自地说话,呼呼喘着粗气。她又瘦又小,瘦瘦弱弱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看样子她要比我小几岁的,我也不知为什么,有些怕她,
  
   二
   老于承包着一片山林,栽植着一片树苗儿,牧着一群羊。那时,我爷爷总上山采草药,只要路过,也经常给冰儿瞧瞧病的。爷爷去世了,父亲在外经商,我却拾起了爷爷这一行,因为我学的就是医,毕业回乡后,开了诊所,很快远近都熟悉了,有个小病小灾,都来我这里。
   放下电话,我赶紧收拾一下医药箱,嘱咐一下请来的护士和坐诊医生,说明情况,“老于的女孩,病得厉害,又住在山里,行走不便的,没办法,只好出诊了,我去去就回。”骑上我的旧摩托车,带着我的医药箱,很快就行驶在去往森林的路上。
   走进山林,才知道,路是咋样的难走。车子是骑不进林子里的,我索性将车子存放在养护站。因为很久没有去过了,就再次问清了老于住的地方,已经顾不得休息了。养护站的老许很热情,一听说老于的女儿病了,赶紧去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说:“程大夫呀,从这里走也要走上大半天的,你不如骑上我的马吧!救命要紧,你快骑上去吧!”
   我也顾不上许多,便接过马缰绳。这是一匹白马,雪白雪白的,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透体雪白。它看了看我,还算友好,打着响鼻儿,蹄子不断刨着草地儿,不停地甩着马尾巴。毕竟年轻,我不畏惧什么,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肚子,说了声:“驾,驾——”
   马一溜烟儿地好似离弦之箭,蹭地飞出去了。很突然地这么一来,险些把我闪到马下。我赶紧坐稳,只觉得耳边风呼呼向后吹去,树木花草一棵棵向后移去,唯有白色的马,闪电一样飞驰在森林间。
   此刻,我才细端详一下白马,它也不认生。不一会儿,就算是与我熟悉了。
   我拍了拍马背,说:“你或许该叫雪儿才对呀!可是,我竟然没有问问你叫什么,真是该死呀。”
   马儿没有丝毫怪罪,反而对我叫它雪儿很高兴,不住地咴咴叫着。我说:“好吧,就叫你雪儿吧,来,我们继续赶路吧,还有一段路要走嘞,天黑前,我们必须赶到,救人要紧。”
   雪儿飞驰起来,绿色的森林里,一片片树木,蓊蓊郁郁,苍翠,茂密,若不是一匹马儿,我真不知该咋办了。心里感激着老许,还是他有经验,不然我岂不遭憋子了。
   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去森林里,大多数都是走着去的,累了爷爷就背我走一段路,走走停停的,一路采着药,说着话,好似也没觉得远,真要是走起来,还就真是不近嘞。
   我边想着边赶着路,马儿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往前奔驰着……
   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到达了。很远,看见老于站在门口,赛虎早已发出了呜呜的声音,这是遇见陌生人的信号,我制止住它:“赛虎,赛虎不要乱咬人呀。”
   赛虎刚刚挡在前面,听到我的喊声,闪到了一边,声音在咽喉里滚动,呜呜着又憋了回去。老于已经迎上了我说:“程大夫,你可来了,路上不好走吧?快进屋前喝口水,受累了,先歇歇。”
   “没事的,老于,不用忙了,我还是先看看病人,咋样了。”
   老于带着转过一个大院子,来到三间茅草小草房的门前。隔着门,老于说:“冰儿,大夫来了,是程大夫。这就进去,给你瞧瞧病。”然后,回头一伸手说,“程大夫,您请吧,我去前院烧水,做饭去。”
   我说:“不用太繁琐,我吃不了多少,你看着病人喜欢的去做。”
   “好的。我知道,你不要客气,很麻烦你啦。”说完,老于并没有与我一起进屋,而是去前院做饭去了。我推开门,慢慢进到屋子里,有股子中药味,刺鼻的花香味合着消毒水味……
  
   三
   我将口罩往上拉了拉,低一下头很轻的猫腰进来。刚一进屋,光线很暗,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也看不清病人到底在哪里,有些晕。
   “往里走,再走,我在这儿,这儿……”
   游丝一样的声音,从我耳边划过,好似花气,好似蝴蝶的翅膀,丝丝滑滑的溜过去。我沿着声音往里慢慢试探着走,走着,眼前看清了。一个女孩躺在北窗底下,一张大大的木床上,木床很久了,斑驳的床头,看不出曾经什么颜色,老旧的样子,好似发出吱吱被压垮的声响。
   “你不用怕我,我还没有变鬼呢。”女孩说着,慢慢往上起,几次没有起来,又躺了下去。
   我赶紧上来扶住她,慢慢将枕头给她垫一垫。她喘着粗气,一把将我握住:“小易,是你吗?是吗?你就是小易吗?”
   我心里一惊,想,她记性真好,还记得我,不会吧,是不是她父亲提到过我,还是什么?我轻轻点点头,说:“不要急着说话,快躺好。呼吸放均匀,我先给你听一听。”
   她并没有听我的,而是继续说:“我是冰儿,我很小时候,见过你,你喊我冰冰,记着吗?你爷爷叫你小易的。”
   说完,她不再矜持,而是一把握住我,要将我拉向她,说:“求你了,小易,救救我吧,我不想死的那么早。我要走出森林去,我要去学校看看,尽管我过了上学的年龄,尽管我弱得不能工作,我也要去看看我喜欢的工作。我是一名教师,一名护士,一名煤矿工,修理工也行……”
   “哦。”我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示意她不要说话,我要给她听听心脏。
   她却说:“我不会忘记的,虽然你长高了长大了,你的眼睛没有变,还是那个样子,看我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我想,这是唯一正常看待我的一双眼睛,不带一点歧视与自高自大,那么友好……”
   其实,她已经很虚弱了,甚至我感觉她有些意识混乱,说话也渐渐的不太清楚,一会儿说她是下凡的仙女,一会儿又说是下凡的妖精,还说是树精变的,水里的鱼精、扇贝、水蛇……她每次看看我,又恢复过来,好似一下子变得清晰了,好似恢复正常了,好似记忆复苏了。
   我给她打了针,又拿了药。但是我觉得这些不够的,微不足道的,治愈不了她的,挽救不了她的生命的。看看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暗下来了,老于进进出出,说不清他在忙什么,很少说话,只是给冰儿送水送饭,端屎端尿,打扫屋子,换去案子上的一束野花,一会儿红的一会儿白的,还有蓝紫色的。
   冰儿,又一次昏厥,是在半夜。我喊她,没有丝毫反应,身体有些僵硬。别看我是医生,面对生死,却真的没有经验,我看的一般都是轻来轻去的小病,这样的病入膏肓的病人真的少之又少。
   我催促老于还是送去医院吧,感觉她这次有些异常,就如老于说的,她快不行啦。我按着她的脉搏,微弱的好似没有。我一次次给她按压心脏,人工呼吸……我几乎快要崩溃,她的脸白得有些无血色,眼睛微微阖着,嘴角,眼角,鼻翼,平静、安详。
   她的父亲老于出来进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两只手都好似多余一样的,他站在屋地上直打转:“咋办?咋办?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示意他要安静,这样不利于病人的,会给病人增加压力。其实,病人还是有意识的,尽管脉搏呼吸都很微弱,还是存在的,而且,在慢慢变得有些力量了。
   老于这时才说:“关顾着忙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来了,一直没有休息一下,也没有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说:“你去做点病人喜欢吃的东西,或许,她缓过来,要吃的。”
   老于听了这句话,突然脸上闪过欣慰的神光,他嘴唇微微翕合,赶紧去灶上忙去了。
   我坐在病人身边,才仔细看她的模样,回忆起小时候,她的样子,变化还是蛮大的,只是现在要比那时候更加好看,女大十八变呢,若不是她生病,她该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做着她喜欢做的事情,继续求学,或是工作……
   我这样想着,时光穿过老旧的屋子,似一片片蛛网,纵横交错出老去的时光……
  
   四
   最后一次见冰儿,我站在窗外,趴着玻璃窗往里看。她躺在床上,张大了口喘气,她拒绝吃药拒绝打针,她说:“不要待在这儿,我要回家去,我要去上学,上学……我能行的,能行的,我不是一个废人的,不是的。”
   爷爷和老于一起到另一间屋子,他们一定是商量咋样给她治病,我悄悄推开窗户,我说:“你好些没?你咋会在这儿?你叫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好亮,她的头发好长,她的睫毛也好长,忽闪着,她微微挤出一丝笑:“我叫冰儿,我没有什么病,不像他们所说的,我要离开这里,要去上学……”
   “那么,你妈妈呢?你可以叫你妈妈把你接去,送你上学。”
   “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他们说我妈妈就是因为我,她才离开的,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这咋会呀?”
   “妈妈为了救我,把我怀抱住,她却被压垮了,死掉了。哦,可怕呀,三天三夜,找到我们的时候,妈妈……”
   “哦,地震吗?还是什么?”
   她使劲地点头,说:“我一出生就病着,还不如让我去了,留下妈妈,妈妈可以再生弟弟妹妹……留下我,没有意义。”她流着泪,我感觉她要比我大几岁的。
   那一年,我六七岁大,她好似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想不到一晃就是十多年了,她也该二十几岁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她年纪要比我小似的,当然,我已经毕业了,刚刚参加工作。
   就在我陷入回忆之时,突然扑棱棱一阵乱响,吓了我一跳。昏暗的灯光里,一只灰喜鹊从窗口飞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去案子上,寻找杯子,喝水,旁若无人地又去啄食着桌子上的半块干巴巴的馒头。忽而,好似看见了我,它仰起头,左瞧瞧右瞧瞧,跳呀跳,跳到冰儿身旁,用喙啄着她的鼻子眼睛……我赶紧驱赶那只喜鹊,她好似动了一下,微弱地说:“我睡了很久吗?咋不叫醒我?灰儿,你饿了吧?”
   叫灰儿的喜鹊,扑棱棱飞起来,又飞落,然后,就飞了出去。它一定是发现了我,感到不安全了吧,头也不回地飞走了,沿着来路。
   她看见了我,她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是你?小易,我再见到你了吗?”
   我说:“不要多说话,你保持平静,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再说,好吗?”
   “不,不要,我已经休息的够多了,我不要安静,我要出去,走出去……”
   她说完,握住我,急促地喘着粗气:“你是小易,我记得你的名字,你长高长大了,你的眼睛没有变,我记住了你的眼睛。”她有一次说着。但是,这一次,她好似比较清醒的。她说着,流泪了,气喘吁吁地长大了口。她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跟着在跳动,嘴唇变得青紫,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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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讲述了住在森林里的一个女孩冰儿的故事。冰儿很小的时候就生了重病,让她只能跟父亲留在森林里,远离了学校也远离了同龄的孩子。整日躺在床上的冰儿没有朋友,也没有希望,她唯一的乐趣是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伙伴,匆匆一面,她却记住了。十多年后,她仍然记得他的名字。一个小女孩的辛酸经历,让人泪目。终于,他们看到了街道,看到了楼房,看到了早起的人们,也看到了医院,看到了医院,她也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希冀和渴望。文章情感细腻,文字婉约清丽,情节动人,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719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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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欢儿        2021-07-14 15:34:46
  问好春草老师,老师的文字一如既往地清丽感人,让人喜欢又心生无奈,祝老师创作愉快,夏安。
上官欢儿
2 楼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1-07-14 18:48:33
  心中有希望,生命力顽强。冰儿的遭遇让人泪目。小说情感自然动人,情节曲折感人,人物形象立体饱满,心里活动细腻生动,引人入胜。好小说,祝老师创作愉快!精彩继续!
淡淡的云彩
回复2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7-15 10:19:21
  感谢欢儿老师编审,辛苦老师,葳蕤问好,敬茶!
回复2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7-15 10:20:06
  感谢云彩老师点评,问好老师,葳蕤敬茶!
3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21-07-16 11:00:14
  好久没来给老师留言,想念老师,一切可好。夏日炎炎,多保重身体。祝老师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夏日愉快。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回复3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7-16 15:10:09
  感谢珊瑚老师留评,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葳蕤非常想念老师,在这里问好老师,给老师敬茶!
4 楼        文友:阿巧        2021-07-19 14:48:07
  一篇触人心弦的精彩小说!小说脉络清晰,结构紧凑,语言生动,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鲜明,引人入胜。问候春草葳蕤老师!祝愿老师创作愉快,开心每一天!
时光安然,岁月静好!
回复4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7-20 07:49:44
  感谢阿巧老师留评,问好老师,葳蕤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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