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A大学校园，大门口的右边是一片柑桔林，林中有一些用水泥浇铸树木年轮的石坐凳和大圆桌。
　　 林间，小鸟清脆的啁啾声此起彼落。
　　 “I like to tell stories about people who work together……”夕阳洒下一片暖色，这片绿绿的浓荫深处，身穿粉红裙子的朱可可正在认认真真地在石桌边读英语。
　　 这时，王云飞手拿一本书，好奇地穿行在林里，寻声走来，用手拨开耳边的枝叶，正好碰到朱可可抬起头来望见他。
　　 “你好。请问你读的什么语言……”
　　 “英语。你们不是从初中开始学习英语吗？”她觉得他问得奇怪，用右手捋了一下披肩长发，浅浅一笑，问道。王云飞不知所措地回笑说：“我们初中高中时学的俄语……”
　　 短暂的审视，朱可可发现面前这个男生穿着深蓝衬衣米白裤，白球鞋。身高一米七左右，笑眼眯眯，脸廓较小，鼻梁挺直，眉毛浓密，笑起来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他阳光灿烂的样子像晚风一样不经意地触动了朱可可的某根神经，让平时比较冷面示人的她居然对他的造访没有表现出一丝厌烦来。她好奇地问他：“你是哪个系的？”
　　 “电气工程系。我叫王云飞。”王云飞见她没有反感，便自报姓名。他说话总是笑笑的样子。朱可可在心里暗笑，我有问你尊姓大名吗？不过，你说了也好，以后遇到总比叫不出名字或叫一个“喂”要好。她感到刚刚疑惑的问话让他有点局促不安。中国那么大，原来并不是每个地方的中学都是学英语的，原来还有开设俄语的呀，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为了公平和礼貌，她也告诉他自己叫朱可可，经济管理系。
　　 他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次相视一笑，好像两缕被清风吹起的涟漪叠起一朵浪花似的，慌乱又欣喜地碰撞后，迅速躲开眼神。夕阳在朱可可白皙脸上泛着光亮，她的眸子有一种星辰的闪耀。王云飞不知道接下来说啥好，他把头抬起来望向天空，朱可可也抬头望天空，火烧云的天空，像是喝醉了一样，红通通的，暖绒绒的，把这个校园的桔林也熏醉了。这时，一只小青鸟不知从哪个枝头跃出，落到他俩眼前的枝头，发出惊慌的叫声，好像在说“讨厌，讨厌”，仿佛很不满意，朱可可和王云飞打扰了它和另一只青鸟的约会。
　　
　　 二
　　 “朱可可，你有时间吗？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有个女同学要过生日，我想选一个生日礼物给她。可是我不知女生喜欢什么，你帮我选一下，好不好？”
　　 在校园门口，朱可可正想出去逛逛，学习了一天感觉眼睛挺累。这时正好碰到王云飞在门口张望着。这次他换了一件大大的灰色T恤，下面是一条米色的大短裤，运动鞋仿佛是他的标配，还是那双白鞋，鞋面明显有点脏了。
　　 “好啊，正好没事。”她爽快地答应他。朱可可一袭红裙与如瀑的长发，让娇小玲珑的她给人一种飘逸感，像个可爱的小妹妹似的。好像谁找她帮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王云飞走在她身后，感觉她像一只红蝴蝶。走进学校外边的一个精品店，他拿起黄色的头饰压发圈问她：“这个好吗？”她说不好看，有些俗气。她东看西选，又问他价格限定在哪个范围。他大方说，你别管这个，只管负责选个女生喜欢的礼物就好。于是朱可可不再犹豫，叫女老板拿下货架上的白色的小狗狗，黑眼珠，黑鼻子，萌萌的，她忍不住用右手食抚摸和揉捏了一下小狗狗的额头：“真可爱。”
　　 “打折优惠后你付28元就好了。”女老板对他说。王云飞拿出钱包，把所有钱都掏出来，凑齐28元，付款，然后把余下的三元钱重新装进钱包里。
　　 他抱着白色小狗狗随朱可可往学校走。他特别高兴，抱着狗狗在朱可可面前学僵尸跳，逗得她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朱可可突然想起，自己要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功课，准备《概预算》的考试。她正要转身跟他告别，这时他急急地大声说：“这个礼物送给你。”
　　 “啊？”朱可可有些发蒙。他把白狗狗往她怀里一送，转身就走了，走远几步还回头得意地朝她咧嘴一笑。朱可可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骗她的，她连拒绝接收他的礼物的理由也来不及想。她不禁哑然。长这么大，她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礼物。而且还是以这样特别的方式获取的。真逗。她摇头笑了笑，心里乐开一朵花。
　　 大傻瓜，你接下来吃啥呢？把钱都买了礼物，接下来你就喝西北风吧。她看着那个一溜烟消逝的背影，然后抱着白色的小狗狗亲了亲它的小鼻子，又喜又恨又气地皱起鼻子：“哼！别以为我收下你，我会愧疚不安。”夕阳坠在西天，像个大大的酸酸甜甜的红桔。
　　
　　 三
　　 “HI,再过两周我们就要分别了。出去玩玩吧。”
　　 周六傍晚，王云飞在食堂前约朱可可一起去看葛州坝夜景。一起去的还有同系的几个男生和女生。因为毕业后各奔东西，几个同学一边走一边唱着“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命运带走”。朱可可也被他们情终绪感染着，却哼唱起“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王云飞仿佛明白什么似的，总走在她的身后。经过一个广场到达葛州坝的江边。一排排灯火倒映在晃漾的水中，让江夜显得神密而美丽。江边围观夜景的人们，这时都沉浸在这无边的静谧中。
　　 王云飞坐在朱可可身边。一阵江风吹来，屁股下的石头有些冷，加上江风也有些凉意，朱可可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他一把抱起她，摁在他的大腿上：“坐好。”
　　 朱可可下意识地反抗道：“有这么多人呢。”“同学们都走了，其他人反正不认识我们。”
　　 这时，朱可可才发现，不知何时，其他同学都走开了，只有他俩还坐在一群陌生人中。但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拼力挣脱他说：“让我站起来！”
　　 回去吧。她又说。
　　 好吧。他没拒绝。
　　 一路上俩人都很少讲话。走到学校门前的铁轨时，他突然讲起家乡的鬼故事。朱可可觉得后背发麻，不敢看道路两边的玉米林，腿发软差点摔跤。“你走快点呀，不然关校门我们就进不去了。我背你吧，你真没出息。”于是，王云飞不等她允许，蹲在她面前，两手铁钳一样夹住她那不听话的双腿，飞一起往前跑。好像他背的不是人而是棉花似的，又好像一起在逃跑遇到什么蛇或蛤蟆似的，他嘴里还发出“啊啊”的惊叫声。朱可可只能紧闭着眼让他背着走过那段昏暗的路段，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汗味儿，心儿咚咚狂跳，终于心惊胆战地回到了学校。
　　
　　 四
　　 “浑蛋，你就准备这样不说一句话就与我分别吗？”天空那个圆月亮，像一个巨大句号，喻示着学生生涯即将结束。朱可可在心里埋怨王云飞只顾写毕业论文，好久没来找她。
　　 还有三天就毕业了，大家都在选互赠的毕业礼物。朱可可始终记着他送给她的小狗狗玩具。每晚她抱着它沉入香香的梦中。她也想送一份礼物给他，但不知选啥好，就到校门后面的音响店购了一盒《高山流水》的古铮曲子，因为她常见王云飞戴着耳麦听音乐。她心里十分渺茫。明天又会遇见谁呢？
　　 终于在周六晚上她约到云飞，请他在小吃摊前吃了一碗重庆酸辣粉。明显空气中充满压抑。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毕业或许就是失业，焦燥情绪在心里像赶也赶不走的怪兽。
　　 他说：“再陪我走一次夜逛吧。”
　　 “那就去校园后面的人工湖边走走。”她回答。面对离别，她没有拒绝他小声的请求。
　　 湖里波光潋滟，月洒清幽。她走在前面，始终离他约一米远的距离。他说，你唱歌真好听呢。朱可可于是随口哼起一句：“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她边唱边笑，又捡起路边的小薄石往湖中打起水漂。“你看，它在飞，它在飞。”她欢叫着，小石在水面欢跳着画着弧线，落入水中激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他还是没有回应。她奇怪地正准备回头找看他，他突然一把抱住她，疯狂地吻起来。半是害怕半是惊喜，半是回应半是抗拒。她软弱无力，他的柔舌霸道地入侵她的唇，抵开她的贝齿……
　　 短暂的抗拒，瞬间的妥协，深情初吻，一醉芳馐。彼此的鼻子呼吸热乎乎地扑在脸上。他俩像化学实验时两氢氧化钠丢入水中，沸腾，骤热，漩奔。他和她，思维混沌又清晰。两个独立体被一股力量紧紧贴在一起，渐渐地融化，渐渐地溶合在一起。
　　 幽月无声，惊愕地瞪大眼睛，目睹这青春的餮饕。晚风踮起脚尖轻悄悄地来了又溜去，仿佛在默默地吟诵并表演着《再别康桥》的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