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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狼寨(小说)


作者:一江秋色 布衣,102.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15发表时间:2021-07-19 23:47:47
摘要: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陕北大山里的故事。

【星月】狼寨(小说)
   一
   郎寨子又名狼寨子。是由于早先狼多,再后来郎姓人也多,转换过来的。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郎寨子是中州县北部山区坊山公社所辖的一个只有三十七户人家的小村庄,位于葫芦河西侧广袤的塬面上,地域辽阔,人烟稀少,交通闭塞。北与富乐县相邻,往北七里翻过一条大沟就到富乐地界了。向东走十八里,过了葫芦河翻一道梁,再过洛河就是洛州县的地盘。解放前夕,这里是红军游击队和国民党地方驻军经常拉锯,红白交界的地方。
   三十七户人家的村庄,二十七户姓郎,七户姓高,一户姓武,一户姓崔的是姓高招的人带过来的,没有改姓;一户袁姓人家是六十年代初河南逃荒的落户到狼寨子,由于意外没几年就全家绝户了。
   记忆中,村里的村长兼支书就是郎奎大叔,一位二三十年的老村长,村里响当当的实权人物。郎奎大叔的父亲初解放就是郎寨子的老队长。老队长去世后郎奎大叔就接了他父亲的班。
   郎奎不是记忆中的主角,记忆中最鲜活的人物是“狼鬼”。
   “狼鬼”是郎寨子一个侃哥的名字。二十浪荡岁,五大三粗,一年四季穿一身黄野战军棉衣,冬天用麻绳紧拴,夏天在上身披着,再热了,在胳肘窝夹着,光着上身,风风火火。经常地野战军架势,走正步,行军礼。
   狼鬼一个人住在距离村庄较远的野坪里,是废弃的林场院子,十八间瓦房,十孔窑洞,偌大的院子,他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从来没有见过狼鬼的父母,听说是一个抗美援朝老兵的儿子,村里一个姓崔的贫协主席(贫下中农协会主席)把他带回来的。贫协主席和狼鬼的父亲是抗美援朝的战友。狼鬼父亲牺牲后,只留下一身没有舍得穿的黄野战军棉衣。贫协主席去了甘肃平凉狼鬼老家,带回了已经失去母亲和奶奶,正靠众家抚养七岁的狼鬼。狼鬼十二岁时,贫协主席放羊时候叫群狼活活咬死了,郎寨子村民只在南沟半洼上找到了尸体的残骸和撕的破碎的军用棉衣。狼鬼就在郎寨子帮众乡亲砍柴、挑水、干地里活,跟着放牛放羊,在饲养室帮忙。
   狼鬼身体好,干地里活是一把好手,在林场里种几十亩地的庄稼,不缺吃的,余粮不少,经常接济村里的断粮户。为了能吃上一顿热呼饭,往往扛一大袋子玉米棒子给人家。乐善好施的他在村里人缘是杠杠的。狼鬼有好几把土枪,枪法非常准,能独自一人打死三只狼,还有罗盘,大砍刀,好多桃木橛。村里人都认为狼鬼是“夜亨子”,就是能走阴阳的那一种人。也许是狼鬼能降妖驱魔,更是狼的克星,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叫“狼鬼”。
  
   二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有天,天刚麻麻黑,牛羊牲口刚进村。郎奎抱着四岁的儿子,在村口接放羊的回来,正在清点羊数时,孩子哭着说肚子疼要大便。郎奎就顺手把孩子放到碾盘子旁边的土堎下,刚要去拦几只跑上了涧洼的羊,就听到孩子“哇”的一声大哭。有人立马大叫:“狼把娃叼跑了!”顿时,就看见一只体型硕大黄灰相间的狼叼着孩子往村外跑,后边两只狼紧跟着也跑。还有一只狼正在羊群里乱咬,看见往村外跑的狼后就从郎奎身后绕了一个圈也往村外跑了。狼鬼肩上扛着土枪,朝狼跑的方向“砰”地放了一枪,紧接着飞快地撵了上去。跑出去有二百多米,迎面碰见背柴回来的郎发奎。郎发奎这时也看见叼着孩子的狼正迎面跑来。他把柴捆子往地上一撂,抽出柴捆上的镢头往狼身上砸。狼跑得快,没有砸着。郎发奎就和狼鬼奋不顾身地往前撵。狼鬼跑得快,去追赶叼孩子的狼。郎发奎在后边,让第二波赶来的狼给围住了。狼鬼跑到东边的梨树洼,一边跑一边给土枪上火药,灌弹珠。他压好底火,双手举起,顺手一扣扳机,“砰”的一声,正打中狼头。狼放下孩子,吱吱吱嚎叫着窜进梨树林。狼鬼顾不上追狼,抱起孩子就往回跑。三只狼飞快地迎面跑过来。他怀里抱着孩子,往旁边一闪,三只狼腰子一纵,一跃就飞奔过去了。狼鬼抱着孩子追上了正在背着郎发奎往回跑的郎奎和几个村民。郎奎看见狼鬼怀里抱着孩子,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娃咋样了?”“没事,娃没事!刚还哭了几声,发奎咋样?”狼鬼边跑边问。“恐怕不行了,脸上,头上全是血,好像半个脸都没有了。”郎奎边摇头边回答。
   回到村子,狼鬼就套上马车。车上躺着郎发奎和郎奎的儿子,郎发奎的妻子武红霞抱着郎发奎的头,村长老婆赵群英怀里抱着被狼咬伤的儿子。狼鬼赶车。郎奎边走边说:“快走!快走!”马车就吱吱吱地朝公社卫生院赶去。此时,村口有几个男的要送他们。村长说让不要送了,赶紧回去,把门关好,看好自家的媳妇和娃。
   第二天,狼鬼吆着马车把村长一家三口拉了回来。村长娃没大事,左大腿有四个狼牙咬的洞,处理好,带了些药就回来了。武红霞和她的丈夫郎发奎一周后也出了院。说是在公社卫生院第二天下午就转院到了县城的大医院。治了几天,人家大医院说伤势太重,趁早赶紧往回拉,就是转到西安也没有啥好办法。只能拉回来,看他造化了。
   这时的郎发奎,只留下一只眼,半个左耳朵,左边大半扇子脸都没有了,昏迷不醒,用药无效。拉回家的第三天人就殁了。
   郎发奎和村长郎奎是本家人,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妻子武红霞娘家,是从山东来的,一家五口人,武红霞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武红霞是郎寨子这一条梁上拔稍的俊,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眼睛花大明亮,两条黑壮发亮的长辫子垂到腰际。从人前走过去,没有一个人不多看她几眼的。六十年代初,武红霞一家来到了郎寨子,郎奎的父亲收留了他们。把村子南窑科的两孔土窑分给她家住,并在窑科南畔分了一大片地归她家耕种,就这样安家落户了。
   郎寨子村子不大,上学娃就六七个。武红霞和高红生是村里学习最好的,在全公社都是拔梢的。高红生家上辈子是清朝的举人,还有人做过知县。高红生他父亲在国民党手里是燕京大学的教授,由于历史问题,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在监狱关了几年后,回到村子继续接受改造。
   武红霞来到郎寨子后,就和高红生同一年级上学,从小学四年级一直上到高中毕业。两个娃一块上学一块放学一块在全公社拿奖状。高红生人长得排场,白白净净,不太言语,只知道成天看书,家里人也从来不叫他干地里活。在全寨子人眼里,高红生和武红霞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但阴差阳错,武红霞高中一毕业就嫁给了郎发奎。不知是因为郎发奎家是村里大户,是村长的堂弟?还是高红生家成分不好,考学、找差事无望?还是嫌红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反正武红霞就是嫁给了郎发奎。结婚那一天,父亲把儿子高红生反锁在家里不许出门。武红霞寻死觅活,是被人抬上自行车推到郎发奎家的。
   还好,武红霞婚后闹腾了一阵子,就安安分分地和郎发奎过上了日子。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取名郎贵峰。可惜郎贵峰不到一岁,郎发奎叫狼给咬死了。
  
   三
   狼鬼从狼嘴里成功救下了郎奎的儿子以后,就在村里嘚瑟起来了。他给人讲,他收拾狼不算什么本事,降鬼才是绝活。
   狼鬼给人说他降鬼的本事是一夜学成的。在一个下雪天的晚上,上天托梦给他,钟馗亲自给他教了一夜刀法。累得他早上醒来,浑身出透了汗。还说钟馗叫他第二天一醒来就出村,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一直往东北走。走一百八十里到富乐县境内有个叫牛武的村子,村子有位姓杨的老人,那几天专门等着给他传授法力,并有一把“斩鬼刀”要送给他。狼鬼说,第二天雪还下着他就上路,一直往东北走,等到了牛武村,已经是半晚上了。全村人都睡了,唯有村头饲养室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看见两个老头在那里抽烟,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起身用笤帚扫去他身上的雪说:等你好久了!他就是钟馗说的那个姓杨的老人。狼鬼在牛武待了三天,老道在一个大牛圈里给他教的法力,并给他开了天眼。狼鬼给人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低下头,把前额头发拨开叫大家看。大家还真的在他头发底下发现了一个圆形、有五分钱硬币那么大、没有长毛,颜色有点发红的皮肤,用手摸上去软乎乎的。狼鬼给人说,这个东西一发现鬼魂,就立马发光。高红生说:“你这是发炎吧?”。狼鬼反驳说:“你懂个鸟毛!你有胆子,我哪晚上逮鬼,把你叫上?”“不不不!”高红生连忙摆手不再说话了。就连圪蹴在旁边的村长郎奎也说,这种事是有的,上辈子人都经过,这种人叫“夜亨子”。夜亨子是能走阴阳的人,是有法力能拾掇住鬼的人,是半人半神。
   入伏的夏天,暴雨特别多,一连三天中午都是大暴雨。整个村子的水把村里的两个涝池都流满了。雨水从涝池溢出来往村子南边低洼地带流去,弄得南窑科的几户人家出行都很困难。一到天黑,山里各种奇异鸟就叫起来了。猫头鹰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叫声。叫不上名字的鸟扑棱棱地过来,扑棱棱地过去,发出“呲呲呲”的声响,有的像小孩哭声,有的像沉闷的笑声。远处的狼嚎声也时不时地传来,在夜里传得远而空旷。听的人毛骨悚然,把人的身体整个地掏空了,脊背发凉,脚心发冷。这天夜里,诡异好像集合到一块了。此时,狗蜷缩成一团,人都用被子蒙住了头。
   农历六月六是传统的“鬼节”。这天半夜,村长郎奎正在家里炕上躺着,翻来翻去,他怎么也睡不着。晚上喝了老婆上坟“泼撒”没有用完的拌汤,感觉肚子一揪一揪地疼。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静夜里响起,他跑到大门口,打开龙门,就看见狼鬼一手提马灯,一手拿着一条棍,上气不接下气给他说:“村长,烂子捅下了,捅大了!”“咋了嘛?”郎奎赶紧问。
   “窑科袁家一家子全叫土窑给塌到里边了!”
   “啊?!”
   是的!姓袁的一家三辈,七口,因土窑坍塌全部死亡!
   袁姓只一家,单门独户。郎奎召集村里人把袁家七口人从土里刨出来,用木板钉了些简易棺木,草草入土了。
   此后,整个村子陷入了恐怖阴森的气氛中。
   袁家人过头七的第二天。村子中央的土墩下,水井旁,狼鬼绘声绘色给人讲他的先知先觉。
   他说,半个月前他就知道这家人要死的!上月十五月亮正圆的午夜时分,他照例巡夜,发现这一家七口全家出走。他知道这是走魂。他费尽法力,挡回去了两次,到了第三次,他把裤腿都撕扯到裤裆了,他们一家人全吐着舌头,眼睛冒血,人脸变成了可怕的鬼脸。他再也不敢挡了,说撕裤腿就是法师最后一招,再挡法师自己就性命难保。狼鬼还说,可惜他没有一条红半裤,要是有红半裤撕裤腿的话,法力更大,说不定会把他们挡回去。他晚上值班一般身体不出去,都是法力出去,就是天眼出去的。如果平安无事,法力和天眼在村子齐齐巡视一遍就回来了。一旦有事,他身体就要出去,而且出去还要拿上降鬼刀和桃木橛。上月十五,他出去了,但事情没有办成,也怪他那几天没有吃饱饭,法力不够。有人问,是不是你的魂先出去巡逻。狼鬼说,你知道个毬,那不是魂,魂敢离开人的身体啊。到底是啥出去了,其实狼鬼一直都没有说明白。在场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头发都端竖起来了。
   不知不觉,狼鬼是奎狼星转世,二十八星宿,天兵天将的消息一股风就在狼寨子传开了。狼鬼也俨然像那么回事。走路正步,挺胸抬头,立正,敬礼。尤其背着枪在村子里巡逻时,纯粹一副寨子的安全卫士模样。郎奎每次看到这光景,心情就复杂了:你是奎狼星转世,那我郎奎呢?我这名字不是白叫了吗?当初老人给我起这名字是不是有这个喻意。眼下,你狼鬼占了先机,这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有了这样的顾虑,郎奎就忽然感觉狼鬼有点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了!当狼鬼给人吹嘘时,他就忽然站起来,愤然离开,手背在身后,边走边嘴里嘟哩嘟囔:装神弄鬼,胡吹冒撂,咋不说你还有日天的本事哩!郎奎有时也这样想,必定这是封建迷信,自己是村长,正儿八经的一级组织,不能和这些沾边。但有个狼鬼这样的人,在村里也能压住邪气。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都伟大了。郎奎在享受狼鬼给他的敬礼,尤其在众人面前。这是对一级组织的尊重,尤其是对他郎奎本人的尊重。他要给狼鬼安顿一下,以后在村里,只能给他一人敬礼,要有规矩。
   自那以后,村里人都高看狼鬼一眼。看见狼鬼老远就打招呼。就连村长郎奎碰见狼鬼都是从中山服上衣兜掏出“黄金叶”香烟递给狼鬼,并把火柴滑着,亲自给狼鬼点上。
   村里的婆姨,谁家做下好吃的,都叫狼鬼上家里来吃。吃着吃着,狼鬼就在村里吃了个遍。高红生妈差红生叫狼鬼到家吃饭。狼鬼说:“兄弟,咱家饭我就不吃了,你兄弟有啥事随叫随到。”
   高红生迷惑地说:“奈咋了嘛?”
   “唉,咱叔是文化人,明白人,怕咱叔不待见我。”狼鬼硬是没有到高红生家吃饭。
   狼鬼那一段时间常在村子里转悠。有次,他在后边走,武红霞在前边走。他一般不和武红霞说话。人家长的俊,又干净,狼鬼怕他把人家眼睛给脏了。再说,武红霞是高红生兄弟原来的相好,他不敢和武红霞打照面,甚至都不敢正眼看武红霞。狼鬼清楚记得看武红霞第一眼,受不了的刺激。那粉嫩的皮肤,长长的睫毛,会说话的眼睛一下子就把整个人的魂都勾走了,心都掏空了。当时狼鬼想,这是什么妖法,比鬼摄魂要厉害多了。他本能地快速扫描了一眼,丰满胸部,纤细腰身,微微上翘的臀部。差点要了他的命,血一下涌上头,脖子青筋差点爆裂,胸腔忽然集聚大量气体,憋在胸口不进不出,整个身体就要炸开了一样。女人这个万物的精灵一旦植入,尤其植入狼鬼血液,毁灭世界的可能性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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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部气势恢宏、内容庞杂的小说。这篇小说写出了狼寨从文化大革命一直到现在50年间的发展变化,以狼鬼和武红霞主要人物,不但写出了各自的命运及生活,更是写出了二人婚姻的发展史。其中,狼鬼的正义、勇敢、热情、有头脑,武红霞的漂亮、有学识,以及因武红霞的漂亮而衍生出的相关故事又成了本文也是狼寨的故事。另外,高红生一家的故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分支,尤其是高红生的命运在那个时代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文章的最后武红霞的儿子崔贵峰与高红生的女儿高莹莹的结合又是新时代的故事。命运是不公的,又是公平的。时代在进步着,而且走上正轨之后的发展不但是人们一直期望的,也是势不可挡的。走过贫穷,走向富裕,顺应时代潮流,让生活更美好,也是这篇小说的主题。一篇有力度有厚度的小说,闪耀着时代的光辉。推荐欣赏。【编辑:快乐永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721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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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21-07-19 23:49:55
  多条线索并行,感情色彩分明。妙。
2 楼        文友:一江秋色        2021-07-20 07:40:48
  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跨越大半个世纪,陕北和关中接壤地带悲壮,沧桑的岁月故事。带您回到那个特殊年代,感受一幕幕的命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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