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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航】舅妈的织布机(散文)


作者:严真 秀才,1000.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543发表时间:2021-07-20 17:02:22

姥姥家所在的村庄种植棉花,几乎家家农户都有纺花车,村上不管嫁出的姑娘还是进门的媳妇,都爱纺花捻线。我娘纺花,盘腿坐在席垫上,右手把纺车翼盘摇得飞转,左手两指捏着的棉条,抽出的细线,越抽越长,突然,摇柄急刹,稍一反转,长线便缠绕在纺车的线穂上,十分娴熟,神奇得很。
   《天仙配》戏里唱:“男耕田来女织布,夫妻恩爱苦也甜”。可是我娘只会纺线,不会织布,因此我听到姥姥曾责怪我娘,说:“女人家不会织布,不知道丢人。”我娘反唇相讥说:“小时候你咋不教我?”姥姥张口结舌没话说。原来姥姥也不会织布。后来我才明白,织布是门技术活,不仅需要心灵手巧和勤奋,更重要的是,家里得有织布机,学会后,常练常织才行,荒废一段时间就生疏。但是,织布机在农村是大物件,不像犁镂锄耙、纺花车,小户人家置购不起,姥姥村庄没有几户有织布机的,其实,农村真正熟练掌握织布技术的妇女并不多。
   我娘嫁到汲县县城以后,姥姥家才添了织布机,那是舅妈嫁来时,舅母娘家陪送她的嫁妆。我娘说,解放后村里土改划成分,按理姥姥家绝对是贫农,因为家里刚有了织布机,顶头牲口,财产多了,升格定成中农,亏死了。舅妈年轻时长得秀气,并且会织布,在村里是佼佼者,她还能把白线染上颜色,相互调配得当,织出绚丽多彩的花色土布来,这手艺在村中别无二人,舅妈特别被村民所尊重。不过,花布程序复杂,麻烦,成本高,农户一般不织。我娘说,那时候,你姥姥常被村里人羡慕嫉妒,说不知哪辈子积的德,娶进来这么个巧媳妇。我娘夸起我舅妈、她的弟媳妇时,满脸充满骄傲自豪的神情。
   我童年的时候,过罢中秋节,天气不冷不热,娘总会带我离开县城,到乡下姥姥家住些时日。我见到舅妈,高个儿,剪发头,明媚秀目,红润的脸颊上,一说话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看上去总是笑意盎然,舅妈和蔼、亲切、慈爱。
   姥姥家堂屋是座青砖瓦房;西厢的房子是土顶坯墙,屋里靠窗户,放着舅妈的织布机。织布机像张木床,框架粗拙结实,通体黄褐色,一端是横来竖去排布经线的木条线坠,另一端机头部位,有坐人操作的板凳,下有踏板,上是线刷机杼,绳来索去结构很复杂,颇有点像高科技的东西。手经常触摸的部位,磨得光滑锃亮。舅妈织布的姿势优美轻盈,但见她脚踏踏板,手持木梭,随着踏板跳动,飞梭走线,于是“哐当,哐当”准确的节奏,动听的音响便在西厢房里响起来,传到院子,回荡上空,伴着院落里的鸡鸣狗吠,宛如快乐喧闹的农家小合唱。
   舅妈坐上织布机,为避免夜间熬油,往往从日出织到日落,很不容易,不仅累人,还得耐心细心,稍有差错,前功尽弃,将会损失不少棉线。舅妈织布轻松自如,我除了偶尔见她停一会儿,自己捶捶背之外,还哼小曲:“一张床五尺长,一个姑娘坐顶上,脚一踏,手一搬,十指莲花穿梭忙……”悠闲自得,舅妈织布从未出过次品废品。
   在姥姥家的日子,舅妈织布,我娘纺线,供应舅妈,配合默契。娘教我用纺车,可我总是抽不出线。我觉得织布好玩,想学织布,舅妈温和委婉地说,男孩子织布,别人笑话。家人都知道,舅妈不乐意别人触动她的织布机。
   在姥姥家我是一只小神兽,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只因为姥姥处处庇护着。有次吃饭,我逗小狗,小狗把我手里的新瓷碗扒掉,摔碎了,我娘见状,一把掌打在了我头上,姥姥随即就扬言,要打我娘,替我开脱说:“碎(岁)碎平安”。
   可是,有一次姥姥要打我,这是记忆里,姥姥唯一的一次要打我。那天,舅妈下地干活了,趁她不在家,我好奇地学着舅妈的样子,坐到织布机上,也穿梭走线,不料舅妈精心排列的线,被我弄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也扯拉不开了。姥姥发现后,真的要打我,不过姥姥只是提着条帚疙瘩,并不出手,让我站立院子的枣树下,罚站,声色俱厉说,今儿晚饭不准吃。
   舅妈回来,笑着向姥姥为我求情说:“没事,小孩子嘛。”舅妈摸着我的小脑袋,红扑扑的脸颊上又显现出浅浅的酒窝儿,我觉得笑靥如花的舅妈美丽极了,和风细语的舅妈慈爱极了。晚饭后,舅妈梳理被我弄乱的经线和纬线,据说,忙到第二天雄鸡打鸣才整好。
   日月如梭,时光荏苒。上世纪70年代初我结婚成家,当时考虑父母家庭生活困难,没有让操办婚礼,自然家乡的亲戚都没惊动。然而,舅妈得悉消息半月后,让她的女儿,送到县城我母亲住处,一条红、白、蓝三色相间的土布大床单,是舅妈织布机精心织成的。我娘来郑州转交给我时,告诉我,舅妈说你们在郑州见多识广,农村人送啥东西,大概都不稀罕,想来想去,手工给你们织了这条床单。舅妈的床单真漂亮,我觉得色彩绚丽与工厂机器织的毫无二致,当即我就铺在床上,躺在上面不仅感觉到儿时记忆的温馨,而且确实夏天吸汗、透气、清爽;冬天温暖、舒适、惬意。舅妈珍贵的礼物,外甥深深拜谢;舅妈美好的心意,我永远铭记。
   随着时代发展,我家装修改造了几次,家具更新了几轮,舅妈的床单,因和新家具不匹配,已被成套的床上用品所替换,但我把它保存了起来。可是,前年翻箱倒柜,竟然找不到了,我又把家里翻了个遍,仍无果,这让我一直感到失落,伤心,成了永久的遗憾。
   舅妈2000年秋天去世的,享年70岁。岁月沧桑,城乡人们的生活,从艰辛到温饱,再到世纪之初的小康富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没人穿土布衣服、用土布床单了,舅妈那架见证社会变迁的织布机,此后又经历了废弃、失修、朽损,最后他们家翻盖旧房为农家小楼时,当柴火烧了。但儿女们懂得母亲的心思,在舅妈下葬时,特意让花圈店的师傅,做了一个织布机纸扎(模型),与纸钱、冥币一起化成青烟,袅袅升空,随舅妈去也。当时,仰望那缕青烟,我脑海里浮现出舅妈织布操作,勤劳艰辛的身影,同时,“哐当哐当”,节奏分明的旋律萦绕耳畔。我在心里默默念叨说:“舅妈,随你而去的织布机,让它作为乡情乡愁的纪念物陪伴你吧。现在人工织布的历史早已结束,劳累一生,到那边吃好的、穿好的,永远不要织布了。我们晚辈给你敬奉的‘钱’,千万别节省……”
   敬爱的舅妈安息;舅妈鞠躬尽瘁的织布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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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用深情的笔墨,叙述了我舅妈的织布机故事。在过去的农村,真正熟练掌握织布技术的妇女并不多。舅妈家的织布机,是舅妈娘家配送给她的嫁妆。舅妈年轻时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织出绚丽多彩的花色土布来,被村里人尊敬,人人称她为巧媳妇,姥姥脸上也有光,娘说起来也是脸上也充满自豪。童年时期,舅妈在我的印象里很漂亮,而且她的织布的姿势也很美,有时候她边织布嘴里还哼着小曲,悠闲自得的样子,小时候我对织布机很好奇,可舅妈从不让我动她的织布机,有一次我学着舅妈的样子,坐在她的织布机前穿锁走线,不料把她的线弄成了一团乱麻,姥姥拿着架势要打我,舅妈给我求情,晚饭后,舅妈梳理被我弄乱的经线和纬线,忙到第二天雄鸡打鸣才整好。在我结婚时,舅妈精心给我织了个手工床单,舅妈珍贵的礼物,美好的心意,我永远铭记。散文通过讲述舅妈的织布机故事,描述出在过去的日子,劳动人民的智慧和才干,塑造出一位心灵手巧,温柔漂亮的舅妈美好形象,她的善良和爱心,她的靠劳动致富的一双巧手,给人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散文感怀岁月,弘扬美好,人物形象鲜活血肉,故事生动,情节感人,贴近生活,引人共鸣!欣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723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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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1-07-20 17:03:06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夏日快乐!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1-07-20 17:07:50
  读着作者的文章,令我们回想起那遥远的织布机时代!很温馨!感谢分享,为佳作点赞!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3 楼        文友:刘柳琴        2021-07-20 17:08:17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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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文友:迎冬寒梅        2021-07-20 22:05:14
  作者真有福气,有这样的美丽、善良、勤劳、心灵手巧的好舅妈。相信,作者的舅妈在天堂一定安好。拜读作者感人的散文。
5 楼        文友:严真        2021-07-21 08:49:41
  感谢刘老师推荐拙文。今后努力添彩柳岸。
   感谢迎冬寒梅对我舅妈的祝福,老人家天堂一定安好。
6 楼        文友:白玄        2021-07-21 17:32:49
  问候作者,拜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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