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舌尖上的早晨(散文)
九宫山上有饮食风景,这里的早餐店占满了上坡,祝大姐的店也在其中,那么多的店面,我觉得就祝大姐的亮,哪家也抢不走祝大姐的生意。游客的评价最地道,有人就给祝大姐的店面做了热情的评价:祝大姐的早餐店就是九宫山的最美饮食风景;没有姐的手艺,九宫山的风景就失色!
祝大姐的早餐店在管理局的斜对面,店面虽不大,却干净温馨,主要做热干面,兼卖牛肉粉、包子、面窝之类。热干面,是一种干拌面,为武汉特色小吃,是武汉人过早(湖北一些地区对吃早餐的俗称)的首选。离武汉不到二百公里的九宫山,被誉为“武汉人的后花园”,常有武汉游客前来游玩,九宫山人在饮食和语言等方面深受武汉人影响,过早也偏爱吃热干面。
祝大姐的热干面做得好,在九宫山口碑不错,很多来自武汉的游客都慕名前来她的店里吃面,夸她做的热干面不比武汉蔡林记的差。武汉蔡林记是什么店,那是几代人传承下来的百年老店,承载了几代武汉人的记忆,在荆楚大地名声显赫,是热干面中的翘楚。能和蔡林记相提并论,可见祝大姐做的热干面味道非同凡响。
每天清晨六点钟开始,就有人到祝大姐的店里来过早了。
九宫山人重视过早。在他们心目中,早餐和中餐、晚餐一样重要。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过早完再解决。对于不过早的人,九宫山人嗤之以鼻。认为这种人既不爱惜身体,也抠门,连过早的钱都要省。九宫山人向来以能吃自傲,因为能吃代表自己身强体健,还舍得花钱。九宫山人虽不富裕,但大多数人在吃方面还是舍得花的。他们认为:亏什么,也别亏了自个的嘴。
热干面自是首选。这个人对祝大姐说,今天老样子,三两面加一碗豆浆;那个人说,二两面加一个面窝、一碗肉饼汤,说到肉饼汤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湖北人吃热干面不论碗,而论两。这个“两”字,在外乡人听来,新鲜,有趣;但对湖北人而言,却透着亲切、温情和质朴。
做热干面用的是碱水面,面条要提前煮熟,捞起置于案板上摊开,趁热抹上香油,根根要抹得均匀,再迅速用风扇吹凉,然后放于冰柜冷藏备用。这个环节造就了热干面的特别风味,不可或缺。
祝大姐从面筐里抓了三两面,一抓一个准,这是多年来做热干面积累的经验。面条放入竹编的大抓篱中,再放于滚水中焯水,因面条已熟,几秒之后就须捞起,时间的掌控在这里至关重要,否则失了嚼劲。三两面置于大碗中,堆得海海漫漫。让人惊叹此人的食量,也可见祝大姐为人的实在。
然后就该轮到各种配料隆重登场了。
长长的条案上摆了数个花花绿绿的盘盘碟碟,里面装着各种色泽不一、形态不同的配料。祝大姐左手端面,右手在盘碟间麻利跃过,只见芝麻酱、酱油、辣萝卜干、酸豆角、醋、葱花等如雨点似的洒落进碗里。这些配料赋予了热干面以灵魂,它们各自有不同的使命和担当。芝麻酱滋养出热干面浓郁的香,香是热干面的精髓。酱油和醋的加入起到调色调味之功。辣萝卜干、酸豆角和葱花虽不如芝麻酱重要,却有锦上添花之效,让热干面的层次变得丰富。最后,一勺滚烫的热油浇上去,发出吱吱的剧烈声响,高亢激扬若河北梆子,温柔缠绵似上海昆曲,给听觉以愉悦和震撼。热油的作用不容小觑,既增香,也可让面变得更为爽滑。
不到二分钟,祝大姐就把一大碗冒着香气和热气的热干面放到了顾客桌前。她虽胖,行动间却如风似的利落干脆。
桌上有辣子红油,个人凭自己吃辣的能力掂量着放。辣子红油是九宫山人吃热干面的标配。湖北人在吃辣方面虽不如四川人和湖南人那样名声在外,但也爱吃辣。且因九宫山地处高山,湿气重,冬天又冷,所以九宫山人吃辣更为豪气,餐餐要吃,微辣不够,要辣得呼天喊地才带劲。九宫山人认为:会吃辣的男人才霸气,会吃辣的女人才漂亮。九宫山人对食辣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一大勺辣子红油被满满地浇在面上,鲜红的色泽很亮丽,让其它配料不免黯然失色。辣子红油仿佛是一场晚会的压轴节目,一上场就惊艳全场。
吃之前,定要拌匀,否则配料和面条各自为营,互不搭理,没入味,还有什么吃头。拌面有技巧,左手稳稳地端好碗,右手紧握筷子,让筷子在面条里纵横驰骋,力度要温柔不失强悍。直到所有的配料与面条黏附,才算一碗合格的热干面。拌完,淡黄的面条变得斑斓多姿,诱人食欲。如果说面条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妙龄女子,那些配料则是各种名牌化妆品,把面条打扮得光彩照人、风情万种,有了颠倒众生的魅力。
拌完,赶紧趁热食用,热干面一旦变成冷干面,味道尽失,不仅辜负了做面人花的心思和精力,还败坏了热干面响当当的名声。所以九宫山人吃热干面的速度会较为快些,除了好吃之外,也是怕热干面变凉。
老李吃热干面颇有个性,面夹起,总要看一下,大概是为了欣赏面条的美感吧,又或许看面是否拌得均匀。面条袅袅娜娜,缠绕在筷子上,微微抖动,如波浪摇曳。他看了两秒,然后把面往嘴里狠狠一塞,发出啪嗒啪嗒的咀嚼声,声声铿锵,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里的面还没吃完,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面往嘴里送。右手忙,左手也没闲着,吃得快噎着时,赶紧端起一碗豆浆猛喝一大口,喝完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弄得碗里剩下的豆浆溅出数点,差一点飞进别人的碗中。老李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大开大合的,有气吞山河之势,充分彰显了九宫山男人的彪悍和豪放。吃完,老李仰天长啸,从牙签筒里抽出一根牙签,慢慢剔牙,微闭双眼,犹自回味,不时打一个响亮的饱嗝。
三两热干面下肚,老李有了安全感和温暖感。就算今天上午要陪客人去爬九宫山的山山岭岭、沟沟坎坎,也不愁没体力,热干面热量足、抗饿;即使今天中午食堂的饭菜没油水,也无怨言,热干面油水多,中午吃点清淡的正好。这也是老李迷恋热干面的一个重要原因。
整个早晨,不断有人走进祝大姐的店,又不断有人走出。祝大姐的店始终飘荡着热干面浓郁的香气,那种香气暖暖的,和着花草的香、泥土的香,熏醉了九宫山人的每一个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