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彩虹(小说)
1
晚上十点多钟,校园宿舍的熄灯铃已经响过了,三楼303女生宿舍却还亮着灯,六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正在为一部小说展开议论。
“啊,太生动了,我从没看过这么感人的小说!”
“我认为这部小说所反映的生活非常真实,简直就是作者在写他自己的人生经历,让人看不出一点虚构的痕迹。”
“不仅描写生动,艺术境界也高,读后给人一种清新向上的感觉,使我的灵魂得到了一次洗涤。”
“比起这部小说,现在的一些文学作品简直是胡编乱造。”
“胡编乱造倒还罢了,有些简直下流得不得了。特别是把我们女人弄得太不像样子了。”
“你知道吗,这就是所谓的用身体写作。”
“去他的,要这么说,婊子都成了作家。”
“……”
她们爬在被窝里七嘴八舌地小声谈论着,都快十一点了,还没有一点睡意。
躺在角落的刘岚静静地听大家谈论,自己却一言不发。她身边的曹明慧推了她一下:“嗳,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呀!书是你拿来的,你看得最早,按理说你最有发言权。”
“我要说的你们都说完了,我说什么呀!”
“不说就是心里有鬼!”她头顶上的魏晓菲伸出胳膊要抓她,她急忙把头缩进被窝。魏晓菲还是摸着她的脖颈咯吱了一阵,逗得她忍俊不禁。这时,管理宿舍的李老师在门口发话了:“你们真是一群猴子,这么晚了还不熄灯!”
灯刷地灭了,宿舍里静静的再没有一点声音。
毕竟经过了一天紧张的学习,激动的潮水退去以后,孩子们感到一阵疲乏,就都渐渐睡去了。而刘岚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还沉浸在小说的人物情节里……
书是她高中时的班主任董老师给她的,说是他的一位大学同学写的,他看后觉得好,于是就推荐给她,让她带回学校仔细看看。她是流着泪读完这部作品的,看完后她忍不住又推荐给它们宿舍的同学,一个看了一个看,这样,全宿舍的人都看了,看后没有一个人提反对意见的,于是有的专门去新华书店找这部书,想买一本保存。跑了附近几家新华书店都没找到这本书,感到非常遗憾。
刘岚想打电话,问问董老师,哪儿能买到这书,尤其她还想和这部书的作者交流一下,他是怎样创作这部作品的,对爱好文学的她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这时,她正在为这件事绞脑汁……
2
午饭后,袁方在被窝里稍躺了一会儿,就起床擦了把脸,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了这一天的创作,他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袁方是一名业余作者,由于各种客观原因,他未能走上专业创作的道路。为了养家糊口,多年来,他在各种职业中流浪徘徊,现在人到中年,想当专业作家已经不可能了。但他无所谓,他认为只要肚里有东西可写,怎么都能表达出来;相反,肚里空空,只挂个专业作家的名,也是枉然。或者写一些胡编乱造污染灵魂的东西,最终为人所不齿。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没有靠写作而生活,但写作是我真正的生活。”
上午他的在职业务很忙,所以,只有充分利用下午的时间。他不善于夜间写作,夜间一进入写作状态他就彻夜不能入眠,这样他吃不消。
他翻开手稿,一边看昨天写过的部分,一边考虑今天怎么接住昨天的结尾。
他正要进入角色,忽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懊悔自己忘了断线,好在他还未正式开始,打扰一下也没有什么,于是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对方立刻传来声音:“是袁方吗?”
“是,有什么事?”
“我是你的老同学董瑞,有这样一件事你听着。”
“我听着呢!你快说,什么事?”
“是这样……嗯……我的一个学生,在北京上学,看了你的《荒原》,激动得不得了,要给你打电话,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问我,我也不知道,电话打到你们办公室,才告诉我的。你看怎么办?我知道你很忙……要不,你告诉个方便的时间,让她给你打过来,怎么样?”
“行,那就晚上八点。”
“好,打扰你了啊,老同学。”
放下话筒,袁方很奇怪,北京的哪个学生?他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在北京。同时,心里也觉得滋润,正像领着自己的孩子刚一出门,迎面碰见一个不相识的人,说“这孩子真可爱”的那种感觉。自己的作品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谁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
一想起他的孩子《荒原》的出世,心里就像打翻的酱醋坛子,什么滋味都有。他花费了整整八年的时间,三易其稿,完成了三十多万字的《荒原》第一部。这一下他反而倒为难了——书怎么出啊?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通过自己的一位同事的引荐,拜访了本省作家协会的一位有名的作家,经这位作家的介绍,他把稿子递送到省文艺出版社。他很可笑,当时还想让这位作家把他的稿子推荐到北京某个全国性的出版社去。作家笑了笑说:“我的稿子寄到北京作家出版社,半年后也退回来了。只要能在省出版社出版就很不容易了。”他才恍然大悟。
他把稿子送到主编案桌上,四十多岁、一头白发的主编用调笑的目光把稿子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他的脸,意思说,你这样的普通乡巴佬也搞创作,未免太轻看这行当了吧!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说:“放下吧。半年以后再联系。”说着,他打开一个橱柜,里边隔架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文稿,足有几十部。袁方一看这景象,心里凉了半截,真是小猴子见了孙大圣,一下傻眼了。自己算个什么?还是回去一心一意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再别朝这方面想了。
回去后他确实冷了好长时间,一想起文学创作他就灰心丧气,真像大姑娘嫁不出去一样,见人都觉得瘪趣。
谁知将快一年时间,出版社忽然来信叫他。他想,可能是叫他取稿子。去就去吧,拿回来放着,慢慢再说。没想到一见主编,主编很客气,说:“稿子还写得不错,可以出版。不过是自费出版。”他心里一咯噔,问:“什么叫自费出版?”
“自费出版就是自己出钱。”
他更不理解了。他知道出版社只要一出版,就给作者稿费。而现在作者自己写书还要自己掏腰包。他又问:“那书出了怎么办?”
“自己销售呗。”
“卖多卖少钱是自己的?”
“那当然,别人不会要。”
“要是自己卖不出去呢?”
“卖不出去有货在嘛!”
“由出版社发到各新华书店销售不是很好嘛。”
“新华书店卖不出去呀!出版社总不能自己赔钱。这道理你懂吗?”
静了片刻,袁方说:“我懂了。”
“你不要发愁,应该高兴才是。许多作者想自费出还出不成呢?他们的稿子质量不行。”
袁方想,这说明自己的稿子质量还可以。首先他有了自信心,心里壮实了。自费就自费吧。他问:“需要出多少钱?”
“你准备印多少?”
袁方考虑,书要自己销售,要是自己卖不出去,那就是一堆破烂。还是少印一些。
“那就印一千册吧。”
“一千册我们划不着开机。至少得印两千册。”
“两千册需要多少钱?”
“我算一下。”
主编压了压手边的计算器,说:“至少得两万二。”
可袁方手头连两千元也没有啊!只有靠借。东拼西凑,费了不少周折,总算凑齐了二万二千元。就这样,按出版合同分三次付清了书款。
书印了两千册,出版社留了二百册,说是给各大图书馆存档,其余一千八百册,作者自己拿走。
还好,书最后能自销一千册,赠送了二百多册。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书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定的反响。省日报,市报,都作了报道,市电视台也做了专访,不少读者写信、打电话谈感想,表示祝贺。北京大学一位中文系教授也寻购这部书,可是书店里找不到,只有向朋友打听,这是袁方后来知道的。放羊娃坐在山坡上手里也拿着这部书看得入迷,忘了赶羊。一位大学教政治的老师亲自给袁方打电话,说:“这书可以作为大学政治教材。”一位读者看后对袁方的朋友说:“我是一个爱挑剔的人,在看《荒原》时,我故意想找出一些毛病来,可到底没找着。”袁方听后笑了,他认为这话有些夸张,世界上没有一件十全十美的东西。书出版后,他本人再看时,就发现了不少问题,觉得需要修改。也有的好意读者指出了书中的舛误,希望再版时订正。这些来自不同方面的信息使袁方更加充满自信,于是他开始写第二部。
现在北京的大学生又要和他通电话,他心里能不有所感触吗?
晚上八点整,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袁方拿起话筒,给了回音。可那边没有马上搭话,似乎迟疑了一下,觉得不好意思似的,才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绵绵的:“喂,袁老师,您好,我们看了您的《荒原》,心里可激动了。您的书不媚俗,不张扬,但有一种内在的冲击力。想买一本保存,可是跑了几家新华书店,就是找不到,您那儿现在还有没有?”
听了对方的话,袁方心里非常尴尬。别人的书能端端正正耀武扬威地立在新华书店的架格上,而自己的作品却进不了大雅之堂,就像是乞丐似的,多么叫人直不起腰啊!如果对方这时和袁方面对面的站着,她一定会发现袁方脸有多红,神态是多么难堪。袁方没有办法正面回答对方的第一个问题,他只好诙谐地说:“因为我的书是后娘养的,至于你问我的书这儿有没有,可幸还有几本。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寄去。”
“太好了!”对方道:“您最好签个名,写个赠言。”
“赠言就算了吧,你们的读后感就是我最好的赠言。”
“还是写一点吧,我们好做个纪念。”对方接着又说:“还有一点,就是……袁老师,您能谈一谈你是怎么创作这部小说的?您还有什么写作计划?这部书有没有续集?”
袁方答道:“这三个问题不是在电话里一下子能说清楚的。要不,你把你的通信地址给我,我可以在信里作以回答。”
“好的,您记一下。通信地址是北京科技大学东二楼303室。”
“就这么简单?”
“是啊!”
“姓名呢?”
“嗯……就写刘岚吧。‘刘’当然是姓刘的‘刘’了。‘岚’是山字头,下边一个刮风的‘风’字。”
“好,记下了。还有要说的吗?”
“暂时没有了。”
“那么再见。”
放下话筒,袁方转念一想,怎么忘了问邮政编码……管它呢,发信时邮局查一下。
3
一关掉手机,刘岚急忙跑去教室上自习,她一路跑得很快,很轻松,觉得好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是的,要不要给作者打电话,她犹豫了一个晚上,不打吧,好像过意不去,打吧,又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总算过去了,等待的只是作者的信件和寄来的书。
在同班同学中,刘岚年龄最大,快三十岁了,已经结了婚,而且有了孩子。说来她的命也苦。她家祖祖辈辈住在山里,他父母亲生了三个孩子,她是老二,她上边有一个姐姐,下边有一个弟弟。她上初二的那年暑假,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暴雨,山里发了洪水,弟弟拾柴去再没有回来,叫洪水淹死了。多么可爱又可怜的小弟弟啊!他们全家人哭了几天,一个多星期家里没有生火,埋了弟弟以后,全家人都呆呆地坐着,失了魂似的。她爸爸是铁路养路工,虽说端着公家的饭碗,可一年四季在野外工作,脸晒得比庄农人还黑,每月只拿四十多块钱,供一家人花销。妈妈是农民,那时叫公社社员,辛辛苦苦一年挣的工分只够养活她自己,不过,全家人的吃穿全靠的是妈妈。最不幸的是她刚考上高中的那年秋天,铁路发生了一次大的事故,在那次事故中,他爸受了重伤,左腿粉碎性骨折,成了终身残废,永远丧失了劳动能力,成了全家人的生活负担。姐姐初中毕业后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再没有上高中,考了技校,毕业后早早工作了。她高中毕业后差五分没考上大学,自己想补习,但家庭条件不允许,就在家闲呆着,后来县上招工,她被林业局招用,当了一名护林员,在野外干了五年。这五年她吃了许多苦,也尝到了人生的各种滋味。她是一个能吃苦,有主见有志气的孩子。虽然没有上大学,但她总想出人头地,她不认为护林员是她终身的职业。所以她的学习一直没有中断。而且她重感情,从小就爱好文学,一遇到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就要反复看几遍。她也挤出业余时间写一点小文章,有关于林业方面的新闻报道,也有抒发感情的散文,寄出去有的也就在不同的报刊上发表了,因此更增强了她在文学方面奋斗的信心。后来她就结婚了,爱人给一家私人企业拉下手,可她内里却还是一个女孩子的心。可幸前两年教育部出台了新的高考政策,高考不受年龄婚姻限制,她有了再次参加高考的机会。她加紧复习了一年,结果考上了,分数还不低,被北京科技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录取,终于圆了她的大学梦。
她在班上年龄虽大,可是看上去和其他同学年龄差不多,中等偏高的个头,扎两个小短辫,穿着高中时的学生服装,脸圆圆的,显得文静幽默。由于学习刻苦,各门功课都拔尖,年年得奖学金。入学好长时间,班上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她已成家,并且有了孩子,几个男同学还追她,要和她谈对象,她暗暗觉得好笑。
欢迎老师加入暗香文墨写手交流群:376719392,(或本人扣扣:1912249677)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