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疼(微小说)
深蓝的天幕下,那朦胧的月光仿佛是夜撕裂的伤口,血渍布满了整个星空。此时的星光移动着,是那样刺眼,我的心脏碎了一样地疼。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
医生说啦,皮脂腺囊肿就是一个粉渣瘤,说穿了就是长大的粉刺,割了就没事了。这些我都懂,它若长在我的身上,我甚至都觉得没有必要纠结。可是,它偏偏长在了儿子的耳朵后面。
看着儿子走进手术室的一刹那,我几乎要崩溃了。我不敢想象手术刀贴近儿子皮肤的一瞬,儿子有多疼。反正我的心先疼起来了。是那种几乎窒息的疼。
我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看儿子多勇敢,做了就没事了。可我的泪还是流了出来。我控制不住,真的,越擦越多。妈妈和舅舅大概也是疼的吧,他们从我身边一点点地挪开,我知道他们不是怕被我传染了,他们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担心。而我,恐怕就是那根导火索,他们必须试着躲开……
时间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晃动着,每一下都让我的心滴血。十分,二十分,三十分,半个小时过去了,医生用剪刀或者是镊子我没心思去看。一个医生拿着镊子夹着枣核大小的东西,在门口喊着家属。我哆嗦着走过去,走得很慢,一步之遥,我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我感觉那医生似乎就要失去耐心了,他已经喊了不知道无数次家属。医院走廊里的人都在看我,我没有回他们一眼,我就那样紧紧的盯着医生夹着的那个东西。那是儿子身上的,还带着一点血丝,我的心一抽一抽地更疼了,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如今这晃动的从儿子身上取下的病原,也是我身上的肉。
“看一看,这就是病灶,取了就好了,放心吧!”医生习惯性地安慰着。
这些都是后来想起的,我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只看着他的嘴一动一动的,我想摸摸那个东西,可是我没有勇气,那是一块儿必须割舍的东西,我忍着疼摆摆手,示意医生把它扔掉吧。
手术室的门彻底打开了,儿子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肿的,脸上的血渍已经处理过,可是还能看出痕迹。我的心又抽了一下。
“妈,有没有湿巾?”儿子说,“我的刘海粘到一起了。”
我借着让儿子低头给他擦头发的空档,擦去了自己眼里的泪。“疼么?”我问。
看着他包着白纱布的伤口,我轻轻地吹了吹,像小时候儿子摔跤了,我总要把他抱起来之后嘘嘘。
“有一点,不过没事。”
其实,手术上午就做了,可是傍晚突然又出血了,包着的纱布都湿透了,我真的很怕。这才又找了医生。我不敢看医生给儿子换药,当他把带着手套的手放到儿子的伤口出血点,往出挤压里面淤血的时候,我躲到了外面。儿子那顺着额头流下的血灼伤了我的眼,我必须合眸。
“回去吧,没事。只要别牵动伤口,就不会再出血了。”医生说。
“要是再出怎么办?”我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问,“半夜里要是出血我还得叫你啊,你别关了机。”
“没事的,手术后有少量渗血是正常的,”医生表情平静地说。
“可是……”我还想继续问。
“你们呀,就是见得太少了。”医生笑笑。
我突然一哆嗦,我不能理解“麻木”的意思。一直以为见惯了,看多了,视觉疲劳了,本能的反应该是麻木了,没感觉了,见惯不怪了。而我在一瞬间却怕了,父亲和弟弟相继离去的那一天,妈妈一夜白发,粉碎了她半生的刚强。我突然害怕生病,害怕疼,害怕看着身边的亲人难受,害怕那种害怕的感觉。
走在医院的院里,儿子艰难地扯一下嘴角:“妈妈,我突然发现脸上的神经好多啊,眨眨眼都能扯动耳朵,我是不是只能吃面汤了,不然可怎么嚼啊!”说着,还做了一个扶额的动作。
我伸手拢了一下儿子掉在额前的碎发,看着院里的路灯撒下一束浅浅的白光,就像儿子身上割裂的伤口,那影影绰绰的树影,像一根根扎在我心口上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