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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智度山下,诸中的记忆(散文)


作者:肖群 童生,808.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60发表时间:2021-08-03 11:07:51


  
   老城关的北门外有个北湖,穿过碧波荡漾的北湖再往北,你面前的是一所百年名校一一诸暨中学。青砖灰瓦的校舍,掩映在葱茏的绿树丛中。校园外是一段低矮的围墙和一条清浅的护校河,校河外是几个村子大片的水田及菜地,种着稻子或一垄垄蔬菜。一些调皮的学生经过菜地,会趁人不注意,拔起地里的一个萝卜或摘个香瓜,用衣角胡乱擦几下,吃得嘎嘣脆响。
   走进校门,青翠的斜坡上,依山而建的二幢教学楼格外注目。正对着校门的是第一教学楼,是高二年级的教室,我们高一在相距不远的第二教学楼上课。教学楼的地面、走廊、楼梯,都是木制的,人走在木板上面总是“咚咚”作响。东北角是个简陋的大操场,也是学校里的运动场。单杠、双杠、跳远的沙坑,还有几个篮球架子,外加一条沙土跑道,我们上体育课在这里,运动会也在此举行,当时它是县城里最大的田径场。操场外面有一条粗糙的公路,下雨天道路泥泞不堪,天晴时扬起的尘土有时让人睁不开眼。除了公路,就是稻田,孤零零的艮塔矗立在田野当中,塔顶的野草与一株不知名的灌木在风中摇曳。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学校南面、北面和东面都是金黄的油菜花,这颜色疯了一样流淌,映得教室里的墙壁金灿灿的。蜜蜂嗡嗡的在校园飞,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油菜花香,终日不散。
   校门左转是一幢老式办公楼,往西走过方方的池塘,就是学校大会堂了。大会堂靠北正中,是一个高台子,他们叫“司令台”。毎逢节日,各班级都要自编节目在司令台上表演,唱歌、跳舞或演戏。我曾被年轻漂亮的女教师赶鸭子上架,与另外三个同学一起演过一回自编自演的“三句半”,边念词、边敲锣钹、边做一些夸张的动作。
   每年新学年开学,全校师生要在这里开会,由学校领导训话。照例是个子不高但神情严肃的书记先作报告,书记报告时总爱回顾一下文革对学校的破坏,似乎是固定格式。说到破坏总爱讲几句顺口溜,说当初的校园“门窗不全,电灯不亮,广播不响。”相比一脸严肃的“三不”书记,身材魁梧、笑容可掬的校长,更像方脸大耳的如来佛。校长的讲话自然是记不得了,无非就是希望学生遵守校纪校规,勤奋钻研,珍惜学习机会等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当时有用,现在也不过时。无论书记还是校长,无论他们严肃与否,当初我们学生对校领导还是心存敬畏的,认为他们都是高不可攀的“大官”。
   大会堂的西面是学校食堂,快吃饭时那里老是有饭菜气味飘出来。我们算午膳生,早晨起来,我背着书包,拎着网袋,网袋里是装了米的铝质饭盒,上面叠一只搪瓷杯,杯子里是一点咸菜或燥干菜,步履匆匆地穿过半个老城区去上学。学生在食堂淘米加水,然后放到的大蒸笼架上,由校工将架子一个个抬到大锅上去蒸。有时因为倾斜,一部分饭盒里的水被倒干,结果吃饭时打开饭盒,只见盒底一把干干的米粒;有时满心期待一碗白米饭,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稀粥,这大概是别人饭盒的水倒进了自己的盒子中,而自己盒子里的米,又被谁抓到他的饭盒中去了。每餐开饭,同学们争先恐后去食堂取饭,有时候去晚了,连饭盒的影子都找不见,毫无疑问是被别人偷吃了,这样每顿饭总有那么几个人要饿肚子的。这是大多数时间我们的伙食状况。
  
   二
  
   大会堂往北是智度山。站在山坡上,可望见教学楼灰色的屋脊,就像浮出水面唼喋的两条大鱼。智度山,俗称猪肚山,因山形似猪的腹部而得名。说它是山,其实不过是高不足百米的小丘陵。早年,猪肚山上有座不知建于何年的寺院,寺院里几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野僧人,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乡民对这些恶僧恨之入骨,于是请来方士作法除恶。方士提议在县城的东北,一个叫娄家荡的地方(八卦艮方)建一座多层宝塔,即可破解。艮塔既建,每当旭日东升,阳光照射塔身,塔影便像一柄利剑直戳猪肚山的寺院。不多日,寺院突然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几个恶僧也在火灾中灰飞烟灭。这大概是发生在明万历年间的一些事情。及至民国元年,乡贤边甘棠等人不受束脩,兴办了一所新式学堂,称为诸暨县立中学校,后改为县立初级中学、红旗中学,也即后来的诸暨中学前身。当年人们都觉得猪肚山的名字不够风雅,于是有人根据谐音将猪肚山改成了智度山。
   人活过半百就有点经历,也就有些往事可回忆了,一棵树龄超百年的大树,也是能见证点历史的。智度山麓有一棵几百年的大香樟,远远望去浓荫匝地,高耸入云。四五月份开花时候,樟树特有的芳香四溢开来,老远就可以闻到;盛夏在遮天蔽日的大树下乘凉,且有淡香,想想也是美的;深秋季节,树上结的紫色小果子纷纷落下,掉得满地皆是,鸟雀常来啄食。这让我忽然想起江东的另一棵大香樟,金鸡山下泰山庙前的那棵大樟树,兀然高出屋脊,大可三二壮汉合抱,树龄还要长,有五百多岁,仍堆青拥翠、枝繁叶茂。诸中的县立初级中学时代曾在泰山庙办学,七十年前还是少年的父亲就在此求学(我见过他的奖状和毕业证书),不由心底一酸。在小城人眼里,诸中是县城里的最高学府,有人称它是“诸暨的清华北大”。父亲,我,我女儿,还有我大姐、侄女皆为诸中学子,几十年间,一家三代人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也算一件有趣的事情。
   从智度山中走出了许多卓越的人物,有核物理学家赵忠尧院士,社会活动家徐逸樵先生,金石书画大家钱君陶先生,当代作家杨佩瑾以及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作者何占豪等,还有政界、商界各界光彩夺目的人才,他们如一颗颗闪耀的繁星,照亮后来的莘莘学子发奋前行的路。智度山不高,但因为荟萃了一批教书育人的名师以及众多知名校友,而成了不可逾越的文化教育名山。
  
   三
  
   在高中时,我遇到了几位好老师,我觉得自己相当地幸运。先说下当年诸中的“数理化三大王”老师。当时被称作“学科大王”的几位老师,他们讲课精辟,个个身怀绝技,都是所在学科的领头羊。
   “数学大王”何伟林老师。曾经给我们上过一学期的数学课,他解题水平很高,各种题型及解法技巧装在他脑子里,随用随调。何老师猜题押题更是出了名的,他编印的复习提纲,到高考时,有百分之八十的考题内容都在提纲里,当然这是对考试大纲吃透钻深的真功夫。
   说到何老师,让我想起印象深刻那堂课。有次何老师在讲解一元二次方程式时,对我们说,如果一个一元二次方程式,它的各项系数之和为“0”,那么一定有一根等于“1”。何老师指着这道题说,大家记住这一点,就是系数和为零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后排一个男生突然大声说:“记住了!和为零”。和为零一一何伟林,三个字的发音几乎一样,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看着何老师,有几个女同学捂着嘴巴窃笑不停。这时,站在讲台上的何老师一脸懵逼地望着大家说道:“真是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有什么错吗?”一句话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化学大王”胡根霍老师讲课认真,注意把握细节和关键,大家学得踏实。高一时就听说胡根霍老师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化学老师,不过,他浓浓的乡音使我不敢恭维。他大概是东阳那边人,口音和用词都带有古婺州方言中大量的入声调,念白“梆梆”地作响,比如"非常好"他会说"危喜好",“很清楚”他说成“雪灵清”,听起来不太悦耳。他上课是那样的富有激情和语重心长,生怕有一个同学听不懂。
   胡老师的眼睛比较小,一笑起来眼睛更细,简直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所有同学都不怕他。由于性子急,他看到下面有个同学上课不听讲,与邻桌老是讲话时,他有点生气地说“对么对弗楞称格,对么念要对格。”这时,他在黑板上写的每个化学分子式,就像一团团小小的乱麻,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他边写边解释,大家连猜带想也习惯了。胡老师最擅长实验课,我们在氨气让湿润的红色石蕊试纸变成蓝色的实验中陶醉,在氯气能使湿润的紫色石蕊试纸先变红色,然后褪变,最成变成无色的实验中惊奇;为二氧化硫气体和氯气产生的漂白效果而惊喜。
   “物理大王”王寒老师上物理课从没有看到他带过什么课本,也没有看到过他带备课本和参考资料,只带一个香烟壳,里面装了几枝白粉笔。但一讲到教材中什么定理或者定义时,他能准确无误地说:请同学们翻开课本第几页,看第几行至第几行,真是奇了。
   王老师有那么一点不拘小节,给人一丝“邋遢”的感觉,常常黑板写满了,他不用黑板擦擦,直接用手掌或干脆用衣袖去擦,上课不一会,便弄得满身的粉笔灰。王老师特不讲究仪表,裤管一只高一只低的,平时他总爱趿拉一双泡沫拖鞋,穿衣打扮一言难尽。有次他里面穿件衬衫,外面套件春装,外衣的纽扣扣到衬衫上,衬衫的纽扣又扣到外衣上,就这样一本正经地上完一节课,看看他的脸,有点怕,看看他的衣服,又有点好笑,把我们憋到内伤,也没人敢告诉他。哈哈哈!
   那会就觉得王寒老师讲课有趣,懂得多。讲课讲到抛物线时,王老师会随手把一个断粉笔头抛向空中,令人惊讶的是,那个粉笔头在空中画完一个漂亮的弧线后,不偏不倚地刚好落进了门角落的垃圾桶里面。王老师就这样把物理概念讲得既通俗易懂又生动形象。激发我们对物理的兴趣,一切水到渠成。
  
   四
  
   除了“数理化三大王”,高中期间,给我们授过课的老师不下十几位,有数学老师李云麟,语文老师赵华璋、钟嵩,还有教生物的陆逸老师,英语老师钱嘉镛,还有其他几位老师。想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们的音容笑貌和言谈举止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教数学的李云麟老师,也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读书时,李老师也住在铁路边,我家在路西,他家在路东,相隔一条铁路。从学校大门出来,经大桥路到人民路,再右转到姚舍山脚长长的上坡路,然后到火车站的道口,这条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我经常与推车上坡的他相遇。
   李老师中等身材,偏分头,发额略高,戴一副近视眼镜,穿着剪裁合体的中山装,口袋里总是插着两支钢笔,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教书匠。
   李老师,每次进教室都搬着粉笔盒,夹着三角尺子。他的几何课教得非常好,思路清晰,循循善诱,明白易懂。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李老师在几何课上画的圆,他徒手在黑板上画的圆甚至比用器具画的还要圆。当时有的同学开玩笑说:“李老师画的圆能气死圆规。”
   李老师讲题时,从不说这道题应该怎么解怎么做,答案是什么。他总是把一道题转化为一系列的问题,一步步追问我们,把我们的思维引向这里,引向那里。做完一道数学题,就像和一个大侦探一起推理破解“惊天大案”一样有吸引力。
   大概因为李老师是宁波人,所以普通话中带一点宁波腔,比如总把“真正”说成“晶晶”,“方程式”说成“方勤式”,“直线”读成“及线”……李老师知识渊博,谈吐高雅。有时他问题已讲得很清楚了,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意犹未尽地反复强调着,以至常常出现拖堂,显得跟我们格格不入,但事实上他人很随和的。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临放学,他给课堂结了尾。然后说下面布置一下课后作业,下面的同学一阵整齐的唉声叹气。李老师没理会我们,稍作停顿后郑重其事地说,今天的课后作业是先却饭(吃饭)然后困觉(睡觉)。把同学们都乐坏了,现在想想依然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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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智度山下,诸暨中学,无论风景美丽的校园,还是上学时候的点点往事,在作者笔下都令人难忘。学校培养了许多优秀的人材,而人材的成长与优秀的教师密不可分。“数学大王”何伟林老师,“化学大王”胡根霍老师,“物理大王”王寒老师,他们生动有趣的教学让人始终记忆犹新。还有教数学的李云麟老师的点滴趣事,回忆起来如同昨天一样。人生的成长之路除了父母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老师了。学校是硬件,教师是软实力,他们的生平直接决定教育的未来。通过老师的文章,细腻的笔触,让我们看到一个真正美丽的校园的全貌以及内涵。佳作推荐共赏。【编辑:萧垦】【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80500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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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萧垦        2021-08-03 11:10:18
  启智化愚,师恩总是难忘!拜读学习老师佳作,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肖群        2021-08-03 11:49:18
  多谢萧老师编辑!四十年回忆,年少时的纯洁纯真,学生时代的师恩难忘,同学友情难忘!
3 楼        文友:一地流沙        2021-08-03 13:45:20
  原来群兄是诸中的高材声啊!厉害!厉害!
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
回复3 楼        文友:肖群        2021-08-03 16:45:38
  章兄过奖了,没能给母校增光而愧疚!
4 楼        文友:何叶        2021-08-06 07:19:54
  文章厚重耐看。恭喜精品,感谢老师对社团的付出!晓荷有你更精彩!
何叶
回复4 楼        文友:肖群        2021-08-06 09:53:54
  谢社长鼓励!也感谢晓荷各位编辑老师的辛苦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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