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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乐亭】我的“干”姨(散文)


作者:刘立凤 白丁,13.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423发表时间:2021-08-19 20:20:20

初识干姨是在1978年秋,我上初中时,我的学校就在姥姥家的村西头儿,一日放学路过姥姥家门口,习惯性地到姥姥家报个到。一进屋,看见妈妈坐在炕沿上,刚想问她怎么来了,却又见炕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小老太太,个子不高,身穿蓝色中式外罩,蓝色缅裆裤,裤脚用布条缠紧,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圆髻,整个人利利索索的,瘦小的脸庞,一脸的精明干练,两只小眼直勾勾盯着我看。妈妈立刻给我介绍说:“这是你姨。”我礼貌性地随口喊了一声“姨。”心下却狐疑:从哪冒出个姨来?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谁提起过呢?
   在姥姥家待了一会儿,天色已晚,我和妈妈回家了。路上,妈妈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还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能叫“干姨”,直接叫姨显得亲切。
   干姨家在乐亭城关镇,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干姨和大姨结拜成姐妹。她们的相识纯属偶然:当年,俩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婆婆去看病,碰到一起,闲暇之余俩人聊天,从陌生到熟悉,脾气性格特别合得来,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就拜了干姐妹。大姨家在乐亭城南栗家湾坨村,距离县城十里多地,由于大姨在六十年代初期因病去世了,后来干姨和姥姥家就断了联系。
   直到我见到干姨的那一天,是大姨家的三姐去城里赶集,走到干姨家门口的大街上,忽然看见一群人在围观什么,出于好奇,她也凑上前瞧了瞧,只见一个精神失常的老女人,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着不整,哭天抢地。三姐感觉那人好眼熟,仔细端详,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多年没有联系的干姨。
   由于大姨过世的时候三姐才十来岁,一晃又过去了十几年,再加上干姨变化太大,所以三姐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三姐心想万一是干姨的话,她这个样子多可怜呀!三姐哪还有心思赶集,赶紧骑自行车到姥姥家告诉姥姥和舅妈,姥姥一听可坐不住了,催促三姐和舅妈叫上我妈,一起去城里看个究竟。
   十多里地的路程,等三个人急匆匆赶到城里,已经不见了那一群围观的人,妈妈她们就直接去了干姨家,干姨已经被姨父领了回去,经过跟姨父商量,大家一致认为让干姨换个环境对她的身心健康恢复有好处,于是给干姨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此把干姨接到了姥姥家。
   看见这个多年没有联系的可怜的干闺女憔悴成这样子,一辈子刚强的姥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姥姥说:“闺女,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来看妈,你都把妈给忘了吧?这回就在家里住着,别回去了,永远跟妈在一起,谁也别想欺负你。”姥姥把干姨当成亲闺女一样,每天陪干姨说话聊天,宽慰她。舅妈每天做饭都要问问干姨想吃什么,照顾着干姨的起居。妈妈也隔三差五地抽空来看干姨,给她们带一些吃的用的。我记得干姨在姥姥家住了有小半年的时间,在这个充满温馨呵护的大家庭里,干姨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人也胖了,眼睛也有神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话也越来越多了!
   干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精神分裂?她都经历过什么挫折打击?这一切都是我心中的谜团。后来,从妈妈那里了解到,干姨坎坷命运。
   干姨出生在城北的一个小村庄,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她8岁那年被父亲卖到县城里有名的屠户铺吕家(姨父家)做童养媳,小小年纪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到了能圆房的年龄,干姨和姨夫拜堂成亲,不久,干姨十月怀胎产下一子,皆大欢喜。本以为从此苦尽甘来,却不知悲剧接踵而至。干姨坐月子躺在屋里的炕上,北方的炕都是连着堂屋的锅台,靠灶膛烧火取暖。姨父家开屠户铺,杀猪褪毛需要不停地烧水,导致干姨睡的炕温度太高,孩子伤热夭折了,干姨也落下了妇科病从此再不能生育。
   干姨还未能从丧子之痛走出来,她婆婆又突然过世,留下了还没断奶嗷嗷待哺的小叔子。看着小叔子饿得一个劲儿哭,干姨实在是不忍心,无奈把小叔子搂在怀里吃她这个做嫂嫂的奶水。小叔子在哥哥嫂子的呵护下慢慢长大,干姨姨父为他娶妻生子,小叔子也一直对嫂嫂非常敬重!
   这期间,干姨还曾抱养过一个小女孩,孩子长得非常漂亮,聪明可爱,长到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孩子在家门口的马路上玩(干姨家是临街的房子),干姨在过堂屋里烧火做饭,猛听得“嘎……”地一声急刹车声,干姨一惊,马上跑出去,见孩子傻愣愣地站在汽车前面,不哭也不叫。见汽车并没有撞到她,干姨抱起孩子进到屋里,放到炕上,孩子还是呆呆地,村里有年纪的人说是魂儿被吓跑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招魂,也没能挽回孩子的性命,就这样干姨又一次精神受到严重打击。
   后来干姨再没收养孩子,一心抚养小叔子了。等到小叔子结婚生子了,干姨才又有了新的希望和生活的乐趣,她帮忙照顾小叔子家的两个儿子,小叔子夫妻俩也答应把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干姨,干姨更尽心尽力了。直接把小侄子视为己出,除了亲生母亲给喂奶,孩子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干姨去料理,孩子自打会说话起就喊干姨“妈”。干姨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儿子”,仿佛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然而在孩子8岁那年(1978年),干姨和小叔子家不知为何闹了矛盾,硬是要回了小儿子,还不让孩子和干姨见面,干姨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她承受不住又一次失子地打击,精神错乱,以至于沦为大街上让人围观的疯子。
   干姨经过在姥姥家的一段休养,身心都恢复了健康,她也从此又一次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她和姨夫都很喜欢我,还有意想让爸妈把我过继给他们,可爸爸妈妈就我一个宝贝闺女,怎么能舍得!
   后来我到城里上高中,姨夫家在城里的西北角,我们学校在东南角,但姨夫常常骑自行车穿过整个城区,到学校给我送好吃的。每年正月里,我们都要去给干姨和姨夫拜年。记得那年姨夫过六十六大寿,我们一家人倾巢而出,都去给他祝寿了!
   1982年妈妈生病,到县医院做检查。干姨家离县医院很近,姨父又在医院里打扫卫生,比较熟悉医院看病的流程。姨父一路领着我们挂号,找医生看病做检查。结果是妈妈得了食道癌,姨父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顿时觉得天塌了,一时间泪如泉涌。姨父劝我说:“不能让你妈看见你这个样子,否则她心情不好,对她病情更不利,你一定要坚强,日子还得过下去。”检查完回到干姨家,干姨问妈妈想吃什么,妈妈说想吃凉粉,姨父赶紧上街去买……
   后来妈妈走了,干姨和姨父也非常关心我们,我和弟弟也会在农忙时节去给他们帮忙。每年正月里我们依然去拜年,干姨每次都给我们包三鲜馅的饺子,特别好吃。
   后来我去了东北上学,放寒假回家,正月里我和哥哥去拜年,得知姨夫得了黄疸性肝炎,住了好长时间医院,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可姨父坚强地扛了过来。吃饭的时候干姨把姨夫的碗筷和大家分开,以免传染。
   到第二年的正月,我们再去拜年的时候姨父已经不在了。干姨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白发一下子更多了,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干姨还是给我们包的三鲜馅饺子,可我们心情沉重,没有胃口。哥哥打开了一瓶酒,把酒盅斟满,洒在地上,告慰姨父的在天之灵。我感到很自责,姨父病重期间,我没能在床前尽孝。
   姨父走后,干姨自己一个人生活,我很是惦记,离家千里远,干姨是文盲,甚至我连干姨的名字都不知道(很可能干姨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没有给她写过信。老家的弟弟每次去城里都去看看干姨,也想让干姨去我家住,可干姨说她哪也不去。
   后来干姨家门口的马路拓宽,她家临街的房子拆迁了,干姨搬到了哪里我们无从知晓,从此再没有了干姨的消息了……
   我坚信,从骨子里勤劳善良了一辈子的干姨,定然能够安享岁月,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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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因为善良,让两家本不相干的人相遇,不求回报地倾心相待,让一个濒临崩溃的女人重归生活,日子,依旧艰难,亲情,仍然温暖。 作者用质朴的语言,安安静静地讲述着人间有爱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中华民族无私,友善,宽容,博爱的精神! 【编辑:花语流年】【编辑:山地731828829】【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823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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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立凤        2021-08-19 20:29:50
  感恩今生所有遇见的人,珍惜生活给予的一切!
2 楼        文友:乐亭文学        2021-08-19 20:51:53
  朴实无华的文字,娓娓道来,讲述了干姨和一家人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情。大爱无疆,赞一个!
回复2 楼        文友:刘立凤        2021-08-20 10:16:10
  感谢老师的点评和关注!
回复2 楼        文友:刘立凤        2021-08-20 14:51:18
  谢谢老师的精彩点评!
3 楼        文友:花语流年        2021-08-19 20:54:54
  干姨善良,养育嗷嗷待哺的小叔子;姥姥善良,救助几乎疯魔的干姨。彼此并无血缘关系,却有相同的无私善良。
   我们的社会,需要这样的正能量。
回复3 楼        文友:刘立凤        2021-08-20 14:53:56
  谢谢老师的精彩点评!
4 楼        文友:野山梅        2022-04-02 10:34:57
  无私,友善,宽容,博爱拜读佳作,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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