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宿道观
　　
　　 雾气依旧浓重，毫无散去的征兆。
　　 道观四周静悄悄的。不知疲倦的夜虫似乎也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吓坏了，躲在潮湿的洞穴里，暂歇平日里的聒噪。
　　 当夜，玄灵子道长安排阿霞在后院的一间禅房安歇。道童清衣奉师傅玄灵子之命送来一碗素面和一盘瓜果。
　　 阿霞看那清衣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长得浑如一湾溪水般纯净，全然没有世间的俗态之气。她十分惊讶，就在一个僻陋去处的道观，一个道童都是如此清新脱俗。
　　 道观似乎并不简单。
　　 “女施主请慢用。”清衣转身离去时，步态轻盈如山中的猿猴，动作敏捷异常。阿霞猜想道童兴许也是身怀绝技，绝非一般的孩童。
　　 道童清衣提着一只红灯笼离去，渐渐地消失在粘稠的雾气里。
　　 待道童离去，阿霞慌忙掩上房门。刚煮好的素面飘出一股麦香，馋得她口水滴答。正所谓，饥寒起盗心，她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噜咕噜的叫声足以说明一切。这些天来有上顿没下顿的境遇，让她再也顾不上斯文来，抓起搁在瓷碗上的竹筷，一手托碗，一手用竹筷夹起面条，塞进嘴里吃起来。母亲大人的敦敦教导成了耳边风，她的吃相十分难看。她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素面，甚至连碗中的面汤也没有放过，下口之狠，可见一斑。
　　 托盘里堆满了各种水果，色彩缤纷，有黄灿灿的橘子，浅咖啡色的山枣，红艳艳的柿子，黄皮泛白的柚子，白皮的地瓜。阿霞被大自然的瓜果带来的喜庆色彩感染，眼光不时地从橘子滑向山枣，又从山枣瞅向柿子，既想吃，又舍不得下手。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把每一样水果都尝了个遍。
　　 吃饱喝足，倦意袭来。阿霞的上下眼皮打起架来。她软踏踏地走向靠窗的那张木床，旋即扑倒在床上。她胡乱蹬掉脚上的鞋子，拉上铺子，和衣而睡，很快滑入梦乡。
　　 太累了，也太大意了，阿霞忘记了插上大门的门栓。禅房里，和残汤剩饭为伍的是一盏枯瘦的油灯，发出黄灿灿的微弱光芒。
　　 银杏树的叶子上洒下点滴冰凉的月光，又兀自在浓雾里瑟瑟发抖，那是寒夜的孤寂让树木为之胆寒。
　　 惨惨阴风破雾而出，像拳击手挥出的一记犀利的勾拳，旋转着撞在阿霞就寝的禅房木门上。随着哗的一声响，木门向室内打开，砰地靠在墙壁两侧。
　　 冷风灌进禅房。
　　 那盏油灯噗的熄灭了。
　　 禅房被黑暗攻陷，漆黑一片。
　　 悬浮在浓雾里的一对黄色眼睛射出凶狠的红光，一团灰影从浓雾里窜出来——那是火车站那只灰色的野猫。它的猫爪刮擦青石板，发出刺耳的粗嘎声响，脏兮兮的灰色毛发纠结在一起，拱起灰色的背脊，长长的尾巴左右摆动，龇牙咧嘴露出尖牙，发出嘶嘶声，仿佛在向人类下战书。
　　 山猫如鬼魅般迅捷地逼近禅房。它突然停在高高的门槛外，全身抖动不停，刹那间尽然站了起来，变化成了一个灰袍人。
　　 灰袍人一脸狞笑，袖口外的手指干枯细长，擒着一把弯月似的锈迹斑斑的带血镰刀，空洞的眼眶里，眼珠子鲜红鲜红的，迸射出冷冷的杀机。
　　 灰袍人放低身形，两脚蹬地，嗖地一跃而起，飞身扑向大打开的禅房，手中的镰刀划出一道暗红色光芒。
　　 “波”地一声巨响，灰袍人撞上一道无形的网墙，那道网顿时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将灰袍人反抛向浓雾中。灰袍人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手上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带血镰刀脱手飞出，撞在一块大石头上，破裂成碎片，散落一地。
　　 灰袍人蜷缩着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旋即哇地从口中吐出鲜血。鲜血是黄色的液体，而非红色。
　　 喘息未定。随着喵的一声，灰袍人变回成那只灰色的山猫。不过，不再是原来的那只凶悍的山猫了，而是内脏被震碎的山猫。它使了好大的力气，方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它嘴巴上钢针似的胡须抖动不停，拖着虚弱的身体逃向影影绰绰的树林深处。
　　 阿霞禅房外贴着一道黄纸朱墨的符，那道隐形的网墙便是来至此符的法力。
　　 “还是师傅神机妙算，画符一道置于阿霞的禅房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徒儿已随为师修行多年，不好好地学艺，倒是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
　　 “嘿嘿，师傅，徒儿可是真心佩服您的手段了得。师傅，需要我截杀这只撒野的小畜生么？”
　　 “不怪那只畜生，它也是迫于无奈，要怪就怪幕后的元凶吧。得饶人处且饶人，由它逃生去吧。”
　　 “那个被镇压千年的魔头居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举，敢跑到我们这里来撒野！这千年来可是头一遭。”
　　 “看来，它的法力正在不断恢复，已经能够指使山猫来杀人，可见一斑。我担心它的封印即将被解开，如不赶紧地将它伏诛，一旦逃出生天，恐怕人间必成炼狱。我等还需小心行事！传出话去，小镇如有任何异象都不得掉以轻心，速报为师。”
　　 “遵命，师傅。徒儿斗胆一问？”
　　 “但讲无妨。”
　　 “不如把阿霞留下来，一则她可以得到我们的庇护，二则，她也可以在此学点技能，以备将来之用。”
　　 “徒儿，此万万不可。阿霞自有她的使命和去处，我等不可违拗天命。该来的自会来，该去的不可留。”
　　 离禅房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黑色的身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两只红灯笼漂浮着——玄灵子和道童清衣正提着灯笼，低声说着话。
　　 道观远处的一株枯树上，一只乌鸦嘎地叫了一声，振翅从树上飞走，朝暗红色天空下的那片幽深之地飞去。
　　 那片幽深之地的地底下的咆哮声振动万丈深潭的死水，死水向外推动，形成阵阵涟漪，撞击潭边的石壁。
　　 “呀呀呀呀……”栖息在深潭四周树林里的鸟群被惊醒，慌不择路地从林中逃窜。
　　 阿霞睡得很沉。这些天来，她几乎夜不能寐。不知道为何，她今晚却是睡得十分踏实。
　　 对于道观里发生的一切，阿霞毫无察觉。
　　
　　 （非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