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醒】家乡的大路湾(散文)
水,是生命之源。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离不开水,如同阳光和空气。
我家乡的小水坝和大路湾,就像两只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灵动地镶嵌在村子左右前方。让我那古老文明、绿树环绕的小村庄,美美地繁衍绵延生息了几百年。
村前往东走的大路,五米宽,足以容得下相向而行的两辆地排车错开,是通往田间的主要通道。
出了村口,沿这条大路向东五十米,路北紧邻一湾碧水,一年四季,清澈透亮。这湾碧水,东临村东的南北生产路。
因湾的东面和南面紧邻相互垂直的这两条大路,此湾就被命名为“大路湾”。
大路湾,不算大,却有着悠久的历史。
大路湾原名“添土湾”。“添土湾”就像一位百岁老人的乳名,知道的人不多。
那大概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据老人们讲,最初,我们村庄很小,单一武姓家族,几户人家。村东就是武家的墓地。
先人逝后,埋葬在庄东,便于祭祀。每逢清明,各家就到坟上添土。大家约定,从墓地东南角挖土添坟,挖到路边为止。就这样,祖祖辈辈,经年累月,新坟旧坟,由小到大,慢慢累积,那东南角处就出现一个大坑。雨水流淌,汇集下去,聚成了一湾水。坟地越来越高,坟堆越来越多,那“湾”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存起来的水也就越来越多了。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破除迷信,移风易俗,全村人一致决定平坟种菜。墓地就成了后来的菜园子。那越来越大的“添土湾”就成了现在的“大路湾”,为菜园子提供了丰富的水源。这也算是祖先对后人的福报了吧。
大路湾,由两条大路夹持着,呈现了等腰直角三角形。那东北西南方向斜边的岸上,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成为全村人家的自留园了。
那时候,蔬菜都是自给自足,各家自留园里,蔬菜品种丰富,一年四季,从没耽着吃。就是冬天,也在菜地里挖上地窖,把大青萝卜,大白菜,储藏在地下,够食用一个冬季。大蒜、韭菜之类,用薄膜盖了,附上玉米秸秆,保着暖。等开春,浇上大路湾的水,发了芽就吃个新鲜。
童年,不等天亮,意犹未尽的梦境里,总能听到村东,“吱扭吱扭”节奏均匀的挑水声,那是大人们,早起,从大路湾里挑水浇菜了。不多会儿,浇菜回来的大人们,就吆喝:“太阳晒着屁股了,还不起来。”刚刚眯着眼,穿着衣服,“拾鸡屎,扫院子,放鹅鸭去。”一系列的庄稼活,滚豆子似地安排给较小的几个孩子。孩子们最高兴的,当然是去放鹅鸭。
几场春雨过后,夏天来了。那浅浅的夏,习习的风,伴随着暖暖的晴,悄然拥抱了全村人家。大路湾就成了家家户户鹅鸭的乐园。
清晨,第一缕阳光,随着“吱溜”一声大门的敞开钻进来,呼应着那三五成群的鹅鸭。小孩子便随着“嘎嘎”的欢叫声,挓挲着胳膊,跟在后边,迎着朝阳,奔向村东。
到了大路湾,性急的大白鹅,扑棱着翅膀,往前跑,跑着跑着,竟然有那么几只,贴着地面飞起来,待到坝沿,便腾空而起,飞翔着去了湾中央,飘然而落,恰似天鹅一般,在水中,先把脖子伸平,头没入水下,带动着细长脖子,从水里又钻出来,打个激灵,一抖,那水珠子就碎玉一般洒落开来,再昂起细长脖子,大声“嘎嘎”地叫着,朝向岸边鹅鸭们,呼唤。
朝阳下,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几只洁白的天鹅,自在地游荡,这时候的大路湾,就成了童话世界里的天鹅湖了!
岸上的鸭,看上去有些笨拙,歪歪扭扭,甩动着屁股,往前奔。小孩子似乎替鸭们着急,从路边捡块土卡拉,追着,喊着,吓唬着。有几只鸭,也张开着翅膀,扑棱棱地飞,努力了几次,始终没有飞离地面,到了水里,才用脚拼命蹬着水面滑翔起来,“嘎嘎”叫着,也炫耀起自己的本领。
游在水里的鹅和鸭,嬉戏着,不停地从水里摄取水草或浮游生物,偶尔,还能逮到手指头长的小鱼儿呢。
记忆中,直到上大学前,鹅蛋和鸭蛋就是我们农家人最好的补品了。尤其高考前的岁月里,母亲总是把腌制的咸鹅蛋,留给我补身子,让同学们至今都羡慕不已!那该归功于家乡的大路湾了。
童年最大的乐趣还是去大路湾放鹅鸭。孩子们随着鹅鸭,来的水边,顺道拾起的一摞瓦片放在脚下,一片一片地,往水里打“漂”。嘴里喊着:“漂、漂,打几个,打一百,零七个,七个不够,打一串流”,那瓦片儿,在水的浮力和甩出的动力下,就一跳一跳地,向湾中央飞去,像极了那群在水里撒欢的鹅鸭。
“打水漂”最好的是啊北,他总是把腰弯得很低,头朝下,几乎触着了地面,脸侧向湾中央,两眼眯成一条缝,紧瞅着水面,夸张的样子,伸长胳膊,手拿着瓦片,来回试了几次,才奋力甩出,出手之麻利,如闪电般迅疾。甩出的瞬间,他的两腮鼓得像充气的蛤蟆,圆而亮,瓦片在水面上跳跃着飞的时候,满嘴里的气才慢慢地呼出。用力咕嘟着的嘴,似乎在持续给瓦片隔空使力,直到那瓦片跳跃着钻入水中,那口气才平稳呼尽。
那瓦片,也好像得了神力,有那么几次,竟然飘过了满湾水,从水面跳到了对岸去。于是,小伙伴们拍着手,跳跃,欢呼。啊北,也成了那群孩子一时的领袖,神气了好几天。
入秋,收获的黄麻,捆扎成捆,运到大路湾,浸入水下,几天后,脱胶成功,抬到岸上,晾干,运回家。闲空里,听瞎话,扒麻,就成了农家生活的一部分。勤快的人家,把麻搓制成麻绳,拿到集市上卖成钱,可贴补家用。这也是大路湾为村里人的贡献了。
合作社的时候,秋冬时节,湾水几尽枯竭,水里的鱼和泥鳅,就翻腾起来了。村里组织青壮劳力,抽水拿鱼,好不热闹。记得有一年,曾捞出一条半米长的大草鱼,活蹦乱跳的,让全村人开了眼。捞出的鱼,有两大车篓,当场卖了,换成钱,生产队里,多了块收入。
抽干了水的大路湾,这时,像个土泥盆,朝向天,大张着口,和岸上离开水的那条大草鱼一样,绝望地挣扎着。又像没穿衣服的骷髅,丑陋而无奈。夜间,大路湾的胸怀里,再也没有那些高贵的星星了。
没几天,在太阳地烘烤和风吹下,坝低的淤泥干出裂纹。这时,孩子们就赤着脚,下去,双手伸进泥里,往外扒,竟然,还能捉到几条小泥鳅。拿回家,娘拿着黑铁勺子,点燃一把麦秸草,用棉籽油煎炒了吃,喷香。
那承载了大半年鹅鸭生活的一湾泥土,是庄稼地里的好肥料。于是,全村动员,男女劳力,肩挑人抬,把挖得动的坝底,像宝贝一样全部运送到田野里。来年,那施了湾泥肥料的地里,麦苗就乌黑透绿地旺长。那大路湾,也因此扩大着水容量,一年一年,直至现在。
大路湾是逝去的祖宗创造的,但愿活着的后人能把它保护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老家没有什么山,就让这古老而坚韧的一湾碧水,福佑我们的子孙后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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