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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派遣工(小说)


作者:张雁群 布衣,411.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30发表时间:2021-09-09 20:44:26

不知不觉中,王志远在这家通信公司从事文秘工作已经十年了,他已从而立之年进入了不惑之年,虽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临时工”,只不过名称比以前好听多了,叫什么“派遣员工”,据说是为规避劳动法这家通信公司才和省城一家派遣公司合作,将占单位大多数的“临时工”转移至派遣公司,每两年他们都要和派遣公司签用工合同,总之即便是在这家通信公司干一辈子,你的身份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可能成为单位的“在册员工”,除了身份和工资不一样外,每天工作量、任务量都和在册员工一样。
   这几年,可以说从王志远进入公司那天起,通信行业就开始走下坡路,手机业务的兴起,逐渐取代了原来的固定电话,好在还有宽带互联网的优势,但近期宽带“提速降费”,使他们的收入逐步减少。以前的通信行业有五家,国家重组合并后成了三家全业务的公司,都有固定电话、宽带和手机移动业务。现在的通信市场基本已经饱和,三家在饱和的用户中去发展业务、拓展用户,其艰难性可想而知,对此王志远深有体会,十年来亲身见证通信行业的变迁,他有种说不出的难言,说不出的苦涩、心酸、无奈。
  
   一
   王志远在进入这家公司之前一直在家做豆腐,整整做了将近十年的豆腐。其实在他高中毕业后,打过一些零工,但初出校门的那种冲天的豪气,使他受不了私人老板那种颐指气使般的霸气,愤而辞职,期中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多月,连工资都没有要,就不去了。在家歇了一段后,经过仔细反思,还是决定和哥哥一起在家做豆腐,虽说做豆腐和外出打工基本差不多,但做豆腐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而且每天都是现钱。决定了之后,王志远就在家做了十年豆腐,从青葱少年变成了为人夫、为人父的成年人,如果不是那次特殊的机遇,说不定他会在家做一辈子豆腐。
   做豆腐不光是力气活,而且也是技术活,挑水、磨浆、烧火都是力气活,唯独点豆腐是技术活,点豆腐直接决定豆腐的软硬和多少,过嫩,就是豆腐脑,浆水出不去,包不住,过老,豆腐硬而且少,还不好吃,所以要想适中就需要技术。刚开始是哥哥帮他点豆腐,看得多了自己就掌握了,因为他的豆腐水分少点,虽说会少卖钱,但他赢得了信誉,很受他经常去的村里人的欢迎。只要听到他的叫卖声,爱吃豆腐的人就会出来购买,村里人收了豆子,也总会卖给他,有时候钱不凑手,豆子照样拿走,做成豆腐赚了钱再给也是常有的事。王志远硬是在母亲去世后,和年迈的父亲,依靠种菜和做豆腐攒够了彩礼钱,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王志远喜欢文学,在校做学生时就是班里写作文的能手,要不是家庭条件差,他也能考上大学。其实在毕业考试之后他就没有再参加高考,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年迈,实在没有能力供养他上大学,所以他一直认为当初的放弃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且也一直没有后悔过。只是对文学一直没有放弃,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卖完豆腐,在县城的书刊亭买上一本喜爱的杂志或者一份报纸,每天晚上夜伴孤灯的坚持写作。刚开始,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依靠写作一定可以改变命运,但坚持了几年之后,他有些失望,却又舍不得放弃,就这样一直到他进入这家通信公司。
   别人的青春是绚丽多彩的,而他的青春只有艰辛的劳作和遥遥无期的写作,他舍不得花掉一分多余的钱,很少和同龄人在一块,更不会和他们结伴出去游玩,他的世界里只有书和写作,更重要的劳作攒钱,娶媳妇,至少他是一个节俭的人,如果说他是一个吝惜的人,那也是生活给逼的。
  
   二
   那时候。手机业务刚刚兴起,拥有手机还是一种奢侈。他在衡量了很久之后才决定买一部小灵通,很自然地想到了这家通信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因为在很早以前他们就认识,但不是很熟。当时通信业务很吃香,这家通信公司还叫电信局,他们想办一份内部报纸,通过别人介绍,他认识了这位主任。虽说后来他没有进入这家公司,但认识人总归是好的。
   找到这位主任,办理了购买手续后,主任很随意地问了他一句:“我们办公室需要一名文秘人员,你能干不?”他不假思索地说:“能,就怕干不好。”
   “你一定能干好,就凭你这么好的文字功底。”主任以前看过他写的东西,很欣赏他。
   回去思索了很久,从事文字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再说他也不想做一辈子豆腐,更不想在家里默默无闻一辈子。
   就这样在期盼了半年多后,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王志远走进了这家通信公司,干起了秘书工作。初来乍到,一切都是新奇的,至少可以有看不完的报纸,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可以看书、写作;至少不再为生计奔波劳累。慢慢他开始发现,公文写作和文学写作有着很大的区别,那就是公文的枯燥性和格式的死板化,好在有着扎实的文学功底,一切都能慢慢适应。
   令他想不到的是,干了三个月才发工资,而且只有三百多块,接到工资的那一刻,他的心凉到了底,急匆匆去找主任,主任无可奈何地说,大家都这样,以后慢慢会好的,再说谁叫你是临时的?不能也无法和正式工比。
   听到主任的话的那一刻,他的心凉透了,要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抱着满怀的热忱工作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更相信自己的付出一定能换来丰硕的回报。可他太天真了,浓浓的书生气息使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下班回到家,和妻子说起的时候,全然没有了曾经的自豪。“我不想干了,工资太低了,还不如卖豆腐呢!虽说辛苦些,但比这挣得要多。”妻子听了不以为然地说:“你真想做一辈子豆腐吗?做豆腐有前途吗?再说以后等你老了,做不懂豆腐了,怎么办?再说做豆腐你干一天才有一天的收入,不干就不会有。现在的工作虽说工资低,但有星期天,有社保,再说也适合你,怎么能不干呢?”停了一会儿,妻子又说:“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你在外面上班,你回来会多没面子呀!工资低,咱不说,别人又不会知道。咱们生活都仔细点,兴许以后慢慢会好的。”妻子的话打消了他辞职的念头,开始安心继续干下去,渴望奇迹的出现。
   办公室的工作琐碎而繁琐。虽说他是秘书,但公司的安全、党务、工会、纪检的文字材料全都由他一个人弄。公司里的正式工是国家最后一批享受老员工退休,子女接班的那种,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像他这高中毕业已经是很不错了,所以会有很多人求他,他总是把别人的事情当作自己的来做。他总这样想:谁叫自己会这些呢?所以在公司他有着极好的人缘,更让他明白了“巧人是拙人之奴’的道理。但即便是他干再多的活,写再好的材料,他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依然和正式工有着工资和待遇上很大的差别。好在像他这样的临时工占了公司三分之二的人数,大家都一样,想到这些他就有些释怀了。
  
   三
   志远安住心就这么在这家通信公司干下去了,尽管工资低,但对领导安排的文字工作的那份得心应手的感觉使他忘记了一切,只是在拿到工资那几天,他的心里会纠结上几天,也就那么几天。公文的写作枯燥而单调,有固定的格式,一般工作汇报或总结都采用总—分—总的模式,即整体我们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绩,下来是具体我们是怎么做的,一条一条又一条,最后是我们今后的工作打算,语言要求的是简洁明了,不像文学作品,要那么多修饰性的语言。他也是在写了很多材料,在领导慢慢点化下悟出来的,以至于在听到材料名称后,脑子里会自动出现该材料的提纲与框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慢慢融入到当前的工作中去。
   以前他对电脑是个陌生的概念,最初接触时连最简单的开机和关机都不会,最开始的材料一般都是他手写的,写好后由办公室里的打字员打出来,但后来他不但自己学会了打字,还学会了文字的排版和邮件的发送,对笔的依赖渐渐疏远了,俨然一名老手了,除了写一些公文材料,他还能写一些文学稿,发出去还能换些稿费,自己的文章发表是他最高兴的事,虽说稿费不是很多,但至少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比别人差,特别是在写作方面,甚至在公司无人能比,反倒沾沾自喜,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遇到合适机会,他一定能改变自己。只是现在的困境,就当是锻炼自己,考验自己的阶段吧。想明白了这些,他的工作中多了份激情,少了抱怨。渐渐地他的反映公司工作的消息、通讯在省通信报上发表,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让他更加多了份自信。彻底让他安心的是,家乡的通信所需要一名营业员,那位所长找到他想让他妻子担任这份工作,回家和妻子说后,妻子也很高兴,干了几天后,还能胜任这份工作。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挣得多,妻子的工作没有星期天,他就在星期天替换妻子,妻子好在家照顾孩子,洗换洗的衣服,
   “付出总有回报”,年底的时候,由于他在信息宣传方面的出色表现,他被市公司授予“优秀宣传员”,捧着鲜红的“荣誉证书”,他的心比吃了蜜还甜。
  
   四
   这样的日子持续有一年多吧,突然有一天妻子打电话说,所长说让她交结账目回家,公司另外派人接替她的工作。他随即找了主任,主任说这是公司的统一安排,他就告诉妻子按所长说的办。尽管他的心里也不情愿,但公司的决定还是要无条件服从的。为此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虽说他和妻子两个人的工资不抵在册员工工资的一半,但总比他一个人要好得多。
   或许是在办公室的便利吧,几天后他得到消息,这次公司根本就没有下文件调动人,只是主任私自将自己的侄女安排在了妻子的岗位,全公司就走了妻子一个人。他听了特别的气愤和懊恼。其实进入公司以来,他一直挺感激主任的,虽所挣得工资不高,但能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真的很不容易。是主任帮他圆了自己的梦想,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主任安排的工作他总是竭尽全力,保质保量,毫无怨言地去完成,尽管工资不高,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他从未在主任面前提起过。他万万想不到主任会这样对他,如果主任提前能和他好好谈一谈,或许他能很愉快地接受主任的安排。可现在看了就连他最敬重的主任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人来看待,只会把他当作干活的工具,因为他出色的工作只能代表主任领导有方。他越想越气,先前的自信全都荡然无存了。
   为此他好几个夜晚都难以入眠,他真想辞职不干了,却又对这份工作产生了深深的眷恋,真的难以割舍。不能这样无动于衷,要不这样憋也会被憋死的。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找领导。他每天都要给领导送报纸,终于有一天早上,他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领导,尽管有些紧张,说话不是很流利,领导还是听明白了他的事情。领导说:“主任这样做太不应该了,不过志远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走出领导办公室,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压积于心的那份郁闷得到了缓解,不是那么堵了。或许是领导批评了主任,两天后主任找到他说:“志远,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对你产生了伤害,希望你能原谅我!”面对主任苍白无力的道歉,他只能说:“没什么,没什么!”主任就是不说补救的办法,他也无法问,因为他要继续干下去,就不能因为这件事和主任关系闹得太僵。
   主任道歉后的第二天,他去给领导送报纸,领导很关切地问:“主任我已经批评了他,我让他给你道歉,他给你道歉了吗?志远,你放心,等等吧,有机会还让你妻子回公司上班。”领导的话让他的心宽慰了很多,一个劲地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妻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尽管领导一次又一次让他再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了!只是主任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甚至是特别的冷淡。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找领导,领导的批评或许让主任感到很没面子。可自己的妻子干得好好的,被无缘无故地撵回去,难道就不冤吗?!
   这一些他只有默默地忍受,想不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将他和主任的关系推向了难堪的境地!
  
   五
   两个月后,不只是谁向省公司投诉下边人员工作累,工资低,其实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公司领导也心知肚明。可这个人就是如实向省公司投诉了,而且还是以办公室人员名义投诉的,只是名字落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悠悠我心,省公司接到投诉后,返回县公司调查处理。主任接到后,特别的恼火,在对办公室打字员象征性地询问后,想到与他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立刻将矛头对准了他。而他在一天下午下班前被主任叫去之前,对此事一无所知。
   “志远,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可以当面说,用不着直接投诉到省公司吧?”主任开门见山地对他说。
   “什么事?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他懵懂地回应着主任。
   “不要拿着明白装糊涂!你说除了你,办公室还会有谁这么做?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我做的不对,可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要叫我怎么做?!”主任的训斥越发的不可收拾!
   “我没有!真的没有!”他极力辩解!
   “你说我QQ的网名除了你和打字员,谁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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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派遣工》是社会上不可或缺的存在群体,王志远作为其中一员,他在派遣工这个岗位上的十年经历,就成了一部与时代紧密契合的奋斗史。此篇小说取材社会角色,由点及面,从一个人的经历,来书写一个时代的变迁,进而道出派遣工这个岗位存在的背景和意义。王志远在成为一名派遣工之前,在家做豆腐,辛苦和收入成正比,也算平稳,机缘巧合,谋到通讯公司文员职位,爱好文学的他,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的生意,而不顾收入微薄,全身心投入文职工作。多年来,从零开始学习,到接连刊发通讯,以优异的工作能力得到领导认可,同时,也不可逆地被推入时代变迁的潮流,从最初的平稳,到不得不投入布满挑战的新征程,他的心路历程里,是浸润血泪的。而这种疼痛,恰巧就是一种成长,是作为派遣工的一种自我能力的突破和挣扎,未来如何,有着当年从零适应新工作的干劲儿,应有期盼,同时,这一份艰难,不可忽视。这亦是作者书写此文的意义所在,呈现社会真实,领悟人间百态。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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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21-09-09 20:48:25
  这是我并不熟悉的工作,通过编辑您的小说,学习很多,感悟很多。唯有祝愿王志远这样的派遣工可以迎接新挑战,融入新时代。感谢您对逝水流年的支持,祝福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司药        2021-09-10 18:02:45
  小说之所以为文学艺术,就是可取材于现实,经编排、剪裁,以文学性的笔触,结构出一部基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富含内蕴的作品。既便是非虚构,其在场性仍需突出文学性的写实。一如本篇,素材足够丰厚,如情节上加以提练和铺排,情绪上多以客观呈示节制,定成佳作。期待!问好作者。
细节细微处,自成词话。
3 楼        文友:张雁群        2021-09-13 21:38:38
  谢谢并问候以上两位老师的点评,我会继续努力的!
4 楼        文友:宁再军        2021-09-15 16:28:46
  同工不同酬,到处是,小到保安公司保洁公司
诉心声 宁再军 七绝 淡淡人生淡淡烟,鸿鹄壮志触心弦。 身微穷奋冲霄汉,金棒纷飞敌众仙。
5 楼        文友:风逝        2021-09-16 05:37:26
  真实生活的反映,让人读来心中酸涩,为主人公的隐忍与无奈。张老师的小说刻画人物十分鲜活,有力地针砭了现实中的许多不合理,很有现实意义。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6 楼        文友:素心若雪        2021-09-20 14:39:28
  同工不同酬关当今很普遍,工资是每一个劳动者赖以为生的生存保障。很多人关心的是自己最终拿到手的有多少钱,但其实工资什么时候发、以什么方式发放都很重要!有时候,有些企业会在这上面钻空子。
视与荷般静,原同梅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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