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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对门(小说)


作者:凹凸平面 白丁,12.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824发表时间:2021-09-12 07:41:29
摘要:男人在外省上班,年轻妻子留在老家,对门住着一个中年光棍和他的母亲……

上小学时我家在营子村大南街。
   我住的那个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三间瓦房位于院子的北侧,从院门口到堂屋,有一条碎石铺的路,长有三十米,宽有一米半。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三间瓦房一家一间半。堂屋两家共用,灶台对着灶台,假如两家同时做饭,做饭的人往灶膛里塞柴火,有时候屁股会碰到屁股。为啥三间瓦房要两户人家住?还要共用一间堂屋?要知道,我家和对门那户人家都是农民,不是城里人,农村人怎么也会住得这么窄?还不是因为我爷爷那辈子穷?不是地主,不是富农,也不是中农,连贫农都够不上,是雇农!啥样的人才能定雇农成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没有自己的财产,靠给大户人家打长工糊口的人家,能定为雇农。比如我爷爷,解放前给村里最大的地主家看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在地主家祖坟地过的,无论冬夏春秋,刮风下雨,都是栖身在坟地里的草棚子里。
   真正的无产者!我压根没弄明白,我爷爷这样的穷光蛋,是怎么把我奶奶骗到手的,还有了我爹、我叔叔和我姑姑。我爹、我叔叔和我姑姑都是在坟地里的草棚子里出生的吗?这事我无法考究,因为我出生后我家就有了一间半瓦房。后来我知道,土改时我爹是营子村的民兵连长,土改不光是打土豪分田地,还分地主家的房子,我家那一间半瓦房和对门那户人家的一间瓦房都是土改时分的地主家的财产。这么说也不对,好像是丧失了阶级立场。应该说是从地主家夺回了被剥削的财产。可这么说也不能自圆其说,因为我家以前根本就没有房子。但不管怎样,我出生的年代已经没有给大户人家看坟的穷人了,否则,我也会跟我的爹、叔叔、姑姑一样出生在地主家坟地里的草棚子里。这还是比较乐观的猜测,因为很可能我爹没有我爷爷那样的幸运和本事,假如没有从地主家分来一间半瓦房,爹继承了爷爷给大户人家看坟的职业,能不能娶上老婆还两说着呢,爹娶不到我娘,这个世界上怎会有我这号人物?
   话扯远了,回过头来说我家的对门。我记得我家对门那户人家姓陈,但男主人从我出生就没有见过,跟我们住对门、共用一间堂屋的是娘俩。儿子姓陈,娘姓什么我没有打听过,那年代出了嫁的女人都叫某某氏。前一个“某”是夫家的姓,后一个“某”才是自己爹的姓,至于名字,都是用一个“氏”字替代。那么,对门的那老太太就可以称之为“某”陈氏。跟某陈氏一起生活的是她的大儿子,叫陈啥我也没有记住,只知道我娘和我爹说起对门那中年男人,称那人为六十一,也不知道这名字有啥讲究。六十一有个兄弟,我娘和我爹管六十一的兄弟叫六十二,六十二在唐山的南厂上班,据说那是一家造火车的厂子。六十一还有一个妹妹,但不叫六十三,我娘让我管六十一的妹妹叫陈姨。陈姨出嫁在本村,与她娘和她哥住的地方隔了一条街。我记事时,六十一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没有成家,跟他老娘一起吃住,他的妹妹就是我娘让我叫陈姨的人隔三差五就来看他和老娘。
   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我娘跟对门的老太太关系处得不错。我刚记事,会木匠手艺的爹被招工,到内蒙的铁路上当了工人,我娘、我哥、我和妹妹留在了营子村的大南街。那时候我奶奶还在,但不跟我们一起住,奶奶和叔叔住在营子村的大北街,从我住的地方到奶奶和叔叔住的地方,要走两条街,穿两个胡同。我娘似乎跟奶奶和叔叔的关系不那么好,即便家里有急事需要有人帮忙,我娘也不去找我奶奶和我叔叔,宁可求对门的老太太和老太太的儿子六十一。爹离开家乡到内蒙当工人那年,只有我哥哥上了小学,我和妹妹还需要人照顾。娘下地干活,对门的老太太主动照顾我和妹妹。也许,娘是出于感恩,爹回家探亲带回来好吃的东西,娘总会分出一份来给对门娘俩,平日里,不管是谁家做了改样的伙食,都给对门端过来,有时候我娘推辞,老太太就说,给孩子尝尝。在我童年记忆中,对门的老太太要比我奶奶我姥姥对我亲。
   可不知为什么,我爹却和对门不那么友好,尤其是对老太太的儿子六十一有戒备心理。我们就那么一间可以睡觉的房子,爹从内蒙回家探亲,一家五口人都挤在土炕上,有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了,听到爹和娘小声吵架。爹说,六十一就不是个好东西!娘说,人家是不是好东西跟你有啥关系?人家不吃你的不穿你的。爹说,你还替那样的人说话?娘说,我怎替他说话了?爹问娘,你说,你有兄弟,有小叔子,为啥起粪这样的事情非找六十一?娘说,我兄弟也有一大家子人呢,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能少麻烦就少麻烦。小叔子,就你那不着调的兄弟,就是他上赶着给帮忙我还不愿意让他帮呢!我听明白了,爹是抱怨娘不该让对门的六十一给我家茅房起粪。庄稼户的茅房由砖头砌成,里面挖个坑,坑里放一口大缸,缸上搭木板或者石块,人蹲在木板或者石块上大便。缸的容量有限,过一段日子,就得把粪缸里的粪便清理出来,运出茅房,掺和进草灰之类的东西,闷上一段时间,就成了上好的有机肥。起粪这活又脏又累,我爹刚离开家乡那年,娘自个起粪,有一天,娘正起粪,对门的六十一跟我娘说,这哪是你干的活,我来吧。娘推辞不过,又不好跟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一块在茅房里,就把手中的家什给了六十一。
   从那之后,过一段时间,我家的粪缸就被六十一清理一回。茅房没有顶,夏天连雨天的季节,用不了几天,粪缸就积满大小便和雨水的混合物。我去拉屎,如果拉出的是硬头屎,落进粪缸,溅起的液体常飞到屁股上……要多不卫生有多不卫生。自打六十一为我们家起粪,粪缸里的混合物的高度从来都没有到过缸身的一半,即便有混合物溅起来,也飞不到屁股上。六十一不顾累不嫌脏,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为啥我爹不念人家的好,反而抱怨我娘不该让六十一帮忙?小小年纪的我觉得爹有点不通情理。
   爹回内蒙上班后,娘没再让对门的六十一帮忙起粪,还是娘自己干那又脏又累的活。我心里想,肯定是娘怕爹抱怨她,娘才不让六十一帮忙的。
   我家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因为孩子多,娘在生产队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我爹是铁路上的技术工人,挣工资,爹又节约,不抽烟不喝酒,伙食费也是算计着,省出的钱都寄给我娘。乡亲们都挺羡慕我家。谁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爹从内蒙回到家,在家待了一个多月也没回去,直到爹的单位派人来找爹,收回爹的路徽和工作证,我娘才知道爹辞去了铁路上的工作。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娘哭,哭得很伤心,怪辞职这么大的事情爹没有跟她商量。
   爹很是生气,跟我娘说你哭丧个啥?离家那么远,当工人有啥好?不赚这俩赚那俩,有手艺,还怕赚不到钱?木已成舟,娘知道哭出个大天来爹也当不成工人了,只得认命。爹没有料到,即便是有手艺,也有没用的时候。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文革”开始了,手艺人靠手艺赚钱属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本来靠斧头讨生活的爹不得不扛起了锄头,可好木匠不等于好庄稼把式。爹干木活内行,干庄稼活外行,同龄的庄稼人在生产队上一天班给记十个工分,我爹在生产队上一天班只给记八个工分。
   那时,我叔叔已经不在了,我娘又生了一个女孩,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都没成年,全家七口人的生活靠爹每天在生产队挣八个工分,年终一算账,每年都欠生产队口粮款。我娘把苦日子的原因归结为爹辞工。我在睡梦中常常被父母的吵闹惊醒。娘称爹为大花子,说你就是受穷的命,要还在内蒙上班,能让孩子吃不饱吗?娘口中的“大花子”是我们那地方的方言,意思是“臭要饭的”。
   娘管爹叫大花子,是对爹的极其不尊重,爹自然不能容忍娘对他的不尊重,反唇相讥,说你倒是不想让我回来,你好跟六十一过舒心日子啊,我回来,把你们的好梦搅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看我是大花子,那好啊,你跟六十一过去,谁拦着谁出门让车撞死!娘说,你说实话了吧,你为啥辞工?还口口声声不赚这俩赚那俩,你是对我不放心!怕我给你戴绿帽子!爹便大骂起来:“我操六十一的祖宗!”我也就明白了,爹一直担心对门的六十一对我娘有染。
   爹有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在我们营子村,我姥爷那家,虽说够不上富农,但经营着几亩的桃园子。桃子的品种我说不出来,但老爷家的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光凭卖桃子赚的钱,老爷家的日子就够得上殷实。而我爷爷我奶奶,靠给大户人家看坟挣点吃的,日子跟老爷家相比,不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但绝对能分得出阶层来。我娘是独生女,据说年轻时长得挺俊俏。按说,两家联姻肯定是门不当户不对。且我爹比我娘大了十二岁!这两人是怎么成为夫妻的呢?我也是从父母吵架中得到他们走到一起的缘由的。却原来,营子村有个远近闻名的高媒婆,专门干保媒拉纤的活,我奶奶托了高媒婆给我爹找媳妇,还指名道姓要老齐家的独生女(我老爷姓齐)。高媒婆找到我姥爷姥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我爹夸得天花乱坠,但绝对没说我爹比我娘大了十二岁,只说是大了五岁。
   说爹会木匠手艺,还在村子里当民兵连长,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结果就把我姥爷姥姥说动了心。我娘也没有表示反对,十九岁的娘嫁给了三十一岁的爹。直到有了我哥,娘才知道爹的真实年龄。除了隐瞒了岁数,其他的,跟高媒婆说得差不了哪去。总不能因为爹隐瞒了真实年龄离婚吧?何况那年代离婚是挺丢面子的事情。日子就凑合着过了下来,但只要娘跟爹一吵架,娘必定把已经作古多年的高媒婆诅咒一通,仿佛她所有的不如意都是那高媒婆一手造成的。
   日子虽然不如意,但日子并没有让原本俊俏的娘像别的农家妇女一样那么快的人老珠黄,即便有了哥哥、我和大妹之后,娘也才三十出头,看上去娘依然年轻,甚至还拖着青春的尾巴。对门的六十一,那个娘让我称为舅舅的人,比我爹小两岁,比我娘大十岁。按说,对门陈家的日子过得也是不愁吃不愁穿,六十一看上去结结实实的,相貌绝对不丑陋,怎么就讨不上媳妇呢?
   四十出头的中年光棍,对门有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爹对六十一不放心,也就不足为奇了。不是有句话,叫哪个猫不吃腥吗?也许,正是因为我爹怕对门的六十一对我娘有非分之想,才宁愿放弃铁路工人的身份回老家当庄稼人。后来,对手艺人外出赚钱卡的不那么紧了,只要每天往生产队交上一元钱,剩下的归自己。爹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他那些木匠家具,走乡串户揽活,但不管是包活还是按天算钱,不管是到离家多远的地方去干活,也不管天气是刮风还是下雨下雪,更不论在雇主家吃了晚饭天有多黑,爹都要回家住。爹很辛苦,但日子好过了许多,爹外出干一天木活,能得两元五角的报酬,雇主家还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欠生产队的口粮款还请了,家里还有了一些积蓄。
   有了积蓄后,爹就想到了搬家,不跟六十一娘儿住对门了。搬到哪去?营子村大北街——我奶奶和叔叔住的院子。我叔叔不着调,好赌,三十大几了还光棍着,我奶奶也管不了他。有一回,债主上门讨赌债,叔叔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把左手的中指垫在门槛上,右手把菜刀举起,对着垫在门槛上的左手中指就是一下子,左手中指被砍下半截,叔叔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手指,扔给债主:“拿去,不够我再给你砍半只!”吓得债主仓皇而逃,别的债主听说了这件事情,都不敢上门讨债了。
   叔叔没想到,那一刀下去,不但让他少了半截手指,还要了他的命。得了破伤风,几天后小命就没了。叔叔死后,我奶奶独占一个院子,三间草房。我奶奶岁数大了,自己住不方便,可要是让我奶奶搬到大南街跟我们一起住,一条土炕上就得躺三代七口人,更何况我娘跟我奶奶的关系不好,睡在一张炕上,两个人都别扭。于是,爹就想把我们家住的一间半瓦房处理掉,再把奶奶住的三间破草房拆了,在大北街的院子重新盖上几间平房。但问题是我们跟六十一娘俩住对门,堂屋是共用的,要是拆的话,只能拆我们住的那间,整个堂屋就得留给六十一娘俩。这样就损失了半间房的材料,不划算;另一个法子就是把一间半房子卖掉,买这一间半瓦房的人家就成了六十一娘俩的新对门。
   这想法好,可实际运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谁也不愿意跟另一户人家共用一间堂屋。我家之所以跟六十一娘俩共用一间堂屋,那是因为土改时从地主家分的房子,要是花钱买房,肯定不会买一间半。爹之所以急着搬离大南街,我猜测还有另外的隐情,虽然他从内蒙回来了,能每天夜里睡在自家的土炕上,但白天还是要外出,有时候很晚才回到家,而对面屋子住着的六十一,却是一天三顿饭都在家里吃,见我娘比我爹见我娘要方便得多,六十一要是想打我娘的主意,我娘要是背叛我爹,防不胜防啊!我爹绝对不相信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既想着过踏实日子又不想着白搭半间堂屋,这样的算盘还真不好打。
   我们家的东邻居是一户从城里下放改造的人家,住的是三间草房。落实政策,全家人搬回城里住,要处理掉三间草房。我估计,我爹和我娘夜间吵架时有关六十一的那些话,无意中让六十一或者他老娘听到了,六十一不想让我老爹冤枉下去,不想再跟我家住对门,也许,他也知道惦记也是白惦记,眼不见心不烦。听说东邻居要卖房子,动了心。六十一娘俩经济条件不错,最主要的是有在唐山南厂上班的六十二的支持,有能力买东邻居的房子。但六十二也不想白白把半间堂屋留给我家白用,要卖掉一间半瓦房,遇到的问题与我家一样,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我家能买下他那一间半瓦房。六十一便找了个中人,来跟我爹说这事。我爹想,这真是想睡觉时有人给枕头,真要是三间瓦房都归了自己,那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要是痛快答应,价码就压不下来了,爹知道除了我家,没有第二户人家肯买六十一家的一间半瓦房,爹把价格压得很低,六十一也清楚不按我爹出的价格,房子就卖不脱,没有卖一间半瓦房的钱,就没钱买东院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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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家共用一个厨房,这在以前确实有过。四十多岁的光棍和老夫少妻离得那么近,确实不放心。尤其是男的要白天上班,晚上很晚才回来的,这样应该避嫌。但因为对门的六十一经常给起粪,老夫辞了内蒙的工作,不去铁路上班了。在家里种地,日子过得很紧巴。等政策放宽。才去去干木匠活,不但还清了债,还有了一些积蓄。东邻返城,房子卖给六十一,这下不用共用厨房了。但离得近,这老夫还是不放心。却不料由于贪心,差点没命,让六十一给救了一命,而六十一为了喊他提醒他,自己却丧了命。所以人还是不要都把人往坏处想,好人还是有的。小说创作故事新颖,别出心裁却又合情合理,给人以思考,耐人寻味。推荐欣赏!【编辑:远近】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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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远近        2021-09-12 07:46:18
  老夫少妻还是不太好,一天天的,总不放心。但剧情反转,心中的情敌却救了自己一命,还搭上了自己的命。是悔恨当初,还是感激不尽,难以置信,都离开是最好的结局。再离得近压力山大呀!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2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09-12 07: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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