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我的梧桐情结(散文)
在我印象中,小时候的家乡随处可见梧桐树。在随后的许多年里,梧桐树的身影渐少,速生的白杨倒是多了起来。客居城市以后,所见皆是他树,更见不得梧桐树了。
我们小区东面有一条街道,两侧整齐地排着粗壮的燕子树。仲春时节,步行其下,一蓬蓬的枝叶簇拥在一起完全遮住了阳光,枝叶间坠着一串串的“小燕尾”,煞是好看!每每步行在那条街上时我的注意力都会被燕子树所吸引。而今年却意外发现了一株“红杏出墙”的梧桐树,这让我兴奋不已。
那日散步,在街角处忽见一处栅栏内竟突兀地冒出几根梧桐枝来,一簇巴掌大小的叶子在春风中摇曳。我走上前握着铁栅栏,把半个头探进去看,原来是一株在被砍伐过的梧桐树墩上生长出的新树。树干已有七八岁小孩儿的手腕那般粗,树尖儿已经高过栅栏;树墩儿已经有些腐朽了,上面已经长出许多野生的蘑菇;在树墩的周遭还生发出许多小枝,嫩黄的叶儿还未完全舒展开。完全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
我在想,院子里有一株经年的梧桐老树该是多好的事情啊!不知院主人为何把它砍伐掉了?好在它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又生发出“子树”来。
其实,梧桐树是一种吉祥树,也被称作“凤凰树”,自古就有“凤凰非梧桐不栖”的传说。其实,这是有出处的,《诗经·大雅·卷阿》里有句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梧桐树长在高冈上,长得很丰茂,自然引来凤凰栖居鸣唱。梧桐寓意吉祥源头在此。因此,古代人便有了栽种梧桐树的习惯,或在院子里,或在院前院后。唐宋时,诗人们更是把梧桐树作为吟哦的对象,在唐诗宋词里俯拾皆是。不过,诗人们多是借物抒怀,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在上面罢了。著名词人李煜曾发出感慨:“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寂寞孤独凄惶忧愁之感溢于字外,真是不忍多读!梧桐树在此没了富贵吉祥的寓意,却对称了李煜的“孤独忧愁”。古人写梧桐多与秋联系在一起,这便更加渲染了“秋凉”的意境。即使近人丰子恺的名篇《梧桐树》把梧桐的体态神韵描摹刻画得入木三分,且活泼自然有哲意,但也未免有些伤感了。
这反倒让我想起儿时家乡河边的一株梧桐树来。它一直以来都是我坚强的榜样。
我的家乡地处鲁东南,属于丘陵地貌。我们村子中间有一条小河,从南至北飘然穿过,属于“倒流水”。至今也没有名字,我暂且取名为“圈河”吧。因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前的时候它还是曲折蜿蜒的,围着村庄“画”了大个半圆,后来便被村里给取直了。这倒也并不妨碍我和玩伴们在圈河里玩耍打闹,圈河就自然成了我们天然的“游乐场”。
记得河边栽种了很多树,以柳树、杨树居多,也不乏梧桐树。其中,在圈河下游西岸野生一株积年的梧桐树,树干粗壮敦厚,枝桠茂密,并无老态龙钟的样子。一年四季的变化同样在它身上显现,时光在它的年轮里旋转流淌……
春天来了,花红柳绿,蜂蝶起舞;鱼嬉清水,鹅凫碧波。圈河两岸百草丰茂,绿树葱茏,春天把圈河两岸打扮得花枝招展。而那株梧桐老树却不为所动,仍旧按着自己的节奏行动,它就那样静悄悄地矗立在岸边,无意与鱼虾争夺乐趣,也无意与艳桃浓李相较颜色。待到盛春时节,它才欣欣然张开了眼,开始吐花蕊、展阔叶,小喇叭一样的淡紫色的花朵释放出稍微刺鼻的花香,离着老远就能闻到,走至近前则有扑面盈鼻的感觉。有人不喜欢这种刺鼻的香味,我却独自钟爱。
它在夏冬两个季节的模样状态在此不妨用我去年写的一篇《梧桐赋》里的一段来敷衍一下:
至于夏日炎炎,无所惧也!伏天酷暑,如蒸如烤,众树皆靡然,而独彼叶阔如盖,抖擞立之。农者下地,牵牛急行,至于树下,牛则驻蹄,农人拽之不得,知牛欲避暑也。夏雨来袭,击其叶而发答答声,如细槌击鼓。行人未带雨具者,避于其下,雨水未淋其身;鸟雀蜷于枝上,藏于叶盖之下,雨水未湿其羽。
寒来暑往,北风呼啸,寒冬凛冽。放眼望去,远山荒而丘壑敝,众树秃而百草衰。河水失其潺湲,鱼虾失其悦游。彼树傲然于岸,任凭风刀雪剑来袭,积蓄能量以待来年迸发。视其古树琼枝,吾常喟然不已!
对于秋日的梧桐树,飘零萧索,我不忍来写,此处就作省略处理吧。
至今想想,我和小玩伴们和它亲密接触最多的要在夏日。夏日里,放了暑假,我们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山野田间、河湖沟岔无所不去,最惬意好玩的莫过于我们排着队攀爬到它粗壮的树枝上挨次跳入河水中,一玩竟能玩上大半天!它似乎从不嫌我们缠磨它、吵闹它,始终像一位忠厚的长者惯着我们。夏日有时会有骤雨来,我们猝不及防,会奔向它的怀里。它圆大肥阔的叶子层层落落密不透缝,是一把天然的“大雨伞”,我们站立其下,再在头上顶上一大片梧桐树叶,竟然也能做到雨不粘身!
后来上了高中、大学就和它渐渐地疏离了。记不得是哪年了,那株梧桐老树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先是被夏日暴涨的河水给冲倒,倾倒于河面之上。后又不知被那个手贱之人给剥掉了皮,只留着面朝河面的一小溜。我回去看到那个惨状便气愤难当,心想这株老树算是“气数已尽”了。熟料,次年它在不到三分之一的树枝上又顽强地展现出了青枝绿叶。这让我喜出望外,只要回到家就去看望,看到有顽童攀爬在上面玩耍,我便坚决地把他们撵走,生怕它再遭受践踏。大概过了三四年,它就那样顽强地斜卧于河面之上,下面的树皮似乎在不断地增厚扩展,把养分源源不断地送到上面仅剩的枝叶之上。不管严寒还是酷暑,它仍旧体现出它的坚韧和不屈!
令人遗憾地是,又过了不到两年,由于有碍河道,它便被砍伐清理走了。树墩也被人刨去做了柴火。
如今再回老家,看到的多是杨树,然而也能偶遇几株梧桐树,总要驻足多看几眼,倍感亲切,那株梧桐老树仿佛又矗立在我的面前。我想,我需要找个地方去栽种一株梧桐树了。
同时,也把它栽种在我的心里。
问好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