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云水禅心 >> 短篇 >> 江山散文 >> 【八一】刨花水,缕缕青丝缕缕思(散文)

精品 【八一】刨花水,缕缕青丝缕缕思(散文)


作者:春草葳蕤 进士,11429.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22发表时间:2021-09-14 13:27:02

【八一】刨花水,缕缕青丝缕缕思(散文)
   住在姥姥家的我,几岁大,许是太小吧,对什么都好奇,天天缠着姥姥问这问那的,没有闲着的时候。
   那时,我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每天清晨起来,看着姥姥梳头。而最美的事儿,就是姥姥给我梳头。姥姥手巧,今天梳个麻花辫儿,三股、四股好几股的,很漂亮而且换着花样梳头,今儿编小辫子,明儿梳个马尾辫高高的,后天呀,又盘出各种花样的盘头来了,好高贵的样子。
   姥姥通常边梳头,边给我讲故事听。有时候,好几个姥姥都来了,什么三姥姥、六姥姥还有五姥姥、九姥姥都迈着小碎步子来了,比下帖子还要齐呢。一次,几个姥姥来时,恰好赶上我姥姥刚刚洗了头,头发还未干,正在梳头呢。我的头发也洗了,姥姥给我扎起来,一边玩着,嘴里吃着花生瓜子儿,几个姥姥就拉开了呱儿。
   五姥姥说:“我小的时候,也就像黛玉这么大时,去太姥姥家。那太姥姥是大家主的太太,她每次梳头,可不是现在的咱们梳头,这么简单,那是要用刨花水来梳头的。”
   一句刨花水,打开了话匣子。几个姥姥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在讲天书,因为我呀,从来没有听说过刨花水,别说用过,见也没见过。
   当时听了,我没有往心里去,就出去玩了。
   一日得见一小巧玲珑的玩意儿,是白瓷的花缸,形状是蝴蝶形状,上面有花鸟美图,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是村子里叫小飞的男孩子,偷偷从他老姑奶奶家里拿出来,给我们几个小伙伴看稀奇。几个小伙伴都看的眼睛发直:“呦呵,什么玩意儿,这么小巧,干什么用的?”伙伴里大兴问着。
   小飞摇头说并不知道,只是听老姑奶奶家里的人说是什么刨花缸,好似说梳头用的,就是一种妆奁,老姑奶奶出嫁时的陪嫁呢。
   一句话说完,我吃惊不小,立时想起姥姥们曾经说起的刨花水,看来与这刨花缸绝对是会有关系的,那么又会是什么关联呢?小飞没说几句,就听到他的老姑奶奶倚着门框在喊他:“飞儿,你给我快回来,我看你是在闯祸,什么物件也敢往外拿。”说着咳嗽着,拐杖捣得地面咚咚的,缓口气又说,“快回来,再慢一点,我揭了你皮呢。”
   小飞听了,什么也不顾了,赶紧将那小巧的物件怀里一揣,没命地往家他老姑奶奶家里跑去。一路上吓得鸡飞狗跳的,小孩子躲闪都来不及,险些撞到身上。
   我也急急匆匆地回家了,抿着嘴儿,故意卖个关子给姥姥,说:“姥姥呀,今儿我见了稀奇物件了,开了眼了呢。”说着就比着给姥姥说,“这么小,蝴蝶形的,有盖儿,上面有眼儿,细腻的白瓷儿,画着鸟儿,鸟儿蓝绿的,站在一朵大红色的花上,花儿的叶子墨绿墨绿的,那真是叫做一个漂亮。”
   姥姥一听,说:“那就是刨花缸,泡刨花水用的。一定是飞儿他老姑奶奶那见得吧,村里很少了,她有一个呢,古董了。”姥姥边忙着做针线边抬起头来说着,感叹着。树荫里阳光筛下一地的花朵树叶的光影,梧桐树下的姥姥显得格外精神。她的衣服整齐,头发一丝不乱,白皙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曾经的美丽与端庄。
  
   二
   也就是那一日,我知道了刨花缸,也更了解了刨花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了。
   刨花缸,就拿姥姥的话说吧。说是缸,听着还以为有多大有多重,其实很小的。刨花缸一般不过三寸,很典型的小物件。缸呈云叶形、蝴蝶形、海棠形、鹅蛋形等。缸身正面画以精致的粉彩人物、花卉图案,缸盖上开有两个古钱纹气孔,大多写有“吉祥”、“麒麟送子”、“百年好合”……也有“玉人美色正清华”一些题款。一般的刨花缸,造型朴实,小巧可人,玲珑可爱。通常施以珊瑚红等色油,青花少见,其中精致的粉彩人物、花鸟、瑞兽最为可爱。
   刨花缸,有诗句写得极为贴切,唐代诗人徐安期《催妆诗》云:“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作好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描绘了新娘坐在摇曳的花烛前,羞答答,幸福快乐的对着妆镜梳发化妆时的情景。轻轻伸出芊芊水葱儿一样手儿,轻轻拿着梳子梳着头,梳理发型就得使用刨花水呢。
   说起刨花缸,就想起几个姥姥一起拉呱时,常说的刨花水了。
   记得三姥姥听了五姥姥说起刨花水,就说:“那时候,多讲究呀。梳头真是繁琐的,我也见过我的一个远房的老姨姥姥,九十岁的人了,还是很讲究呢。”
   在三姥姥的描述下,我的眼前立时出现了一位,穿着三寸金莲的姥姥,迈着莲花碎步,一步三摇的,取出一片刨花儿,移过来刨花缸,将刨花儿,慢慢的放进缸里,再提来热水一壶,徐徐的加到刨花缸里水,再盖上刨花缸的盖子,这刨花儿经热水一浸泡,便会渗出黏稠的液体来,这就是刨花水了。
   这刨花水很好用,刻意蘸着梳头,也可以梳洗打扮后,或是要外出,很随意用小毛刷蘸取刨花水抹在头发上,散乱的头发不仅规整了,而且,头发立时乌黑油光可鉴人,既利于梳理定型,还散发出淡淡的芬芳,清雅不俗。关键的还有呢,这刨花水,具有润发乌发之功效,现在说起来那可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天然绿色美发护发用品呢。与现在的啫喱水、护发素、护发膏诸多护发产品都可媲美。
   据说呢,廷御医就用榧子、核桃仁、侧柏叶一同捣烂了,泡在雪水里和刨花水兑着用。当时的御医还专门给配了抿头的方子,用了薄荷、香白芷、藿香叶、当归等中药。结果七十多岁时,慈禧的头发还像乌黑鉴人,像黑色的丝绒一般。
   六姥姥喜欢唱歌,嗓音很好听,记得她听完三姥姥说的刨花水,竟然唱到:“清早穿上新衣裳,我给姐姐送嫁妆。一送扑粉盒,二送刨花缸。”可见这刨花护发是那个时代,女子们必备的闺中化妆品呢。
   其实,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刨花缸与刨花水还在普遍使用的。在杂货店内就可以买到刨花卷,也有小商贩走街串巷现卖,他们肩扛一条矮脚长凳,木刨是工具,无皮榆树木则是货,给钱就当场刨出一卷卷近乎透明、淡黄滋润的刨花来……那云卷似的刨花儿,可是无论年老年少的女子们梦寐以求的。
   姥姥们每次说完,都是相视一笑,无限欢喜,是不是都用过呢?我没有问,她们也没有说,都说是看见别人在用。
  
   三
   我一直想问一问姥姥,用过刨花水没?那泡过刨花儿的刨花缸呢,有没有呢?
   记得在姥姥家住时,每个清晨,姥姥很早就起床了,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姥姥轻轻推醒我,说句:“黛玉,起来吧,上学的孩子,不能贪睡的。”
   我早听母亲说过的,姥姥家家法严呢,大人孩子没有睡懒觉习惯的,无论有事做没事做,天没亮,都得早早起床的。现在想起,就会想到《朱子家训》中说: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喜欢读书的姥爷是不是按照他读过的《朱子家训》来治家,也说说不定的。
   那时太小,对姥姥早早把我喊醒很抗拒,闭着眼睛,赖在暖暖被窝里,痴痴不肯起来。即使起来也是眯着眼睛,不肯睁开,赖叽叽说:“姥姥,才几点,半夜似的,外面天和暗黑着呢。”姥姥不会客气的,也绝不会惯着我的,说:“时候不早了,黛玉起来,看会书,梳梳头,吃了饭去上学吧。”
   有时候,放假,不用上学,我就祈求姥姥说:“姥姥,放假呢,多睡会吧。”姥姥依然不会松口的,说:“不中,黛玉别和我啰嗦,赶紧起来,不然,屁股不想要了。”我知道姥姥吓唬我的,再怎么她也舍不得打我的。但是听到梳头两字,惺惺多了,睡虫一下子跑到瓜娃国去了。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先打水自己洗脸,然后再打半铜盆水,留着姥姥梳头用。
   清晨的空气既清新又舒畅,庭院里的花儿已经盛开了,蛰伏一冬的春天,悄悄来到了小庭院里。迎春花儿开得灿烂,黄嫩娇艳,牡丹芍药开得富贵喜气,还有姥姥种的一畦韭菜,绿茵茵,清心醉眸。
   姥姥搬过梳妆镜,放在窗台下面,半铜盆清水放在手边。端端地姥姥坐在镜前,盘起腿儿来。此时窗外天渐渐亮起来,鸡在打鸣,犬儿趴在门口甩着尾巴,猫儿蜷在炕沿边,慢条斯理地打着哈欠。我早等不及了,催促姥姥快梳好自己的头,再给我来梳。姥姥从来不急也不慌张,总是缓缓地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令人惊讶的是,姥姥已经年过古稀的人了,竟然乌黑的一头头发,没有几根白发的。
   姥姥用的木梳也很普通,就是一把桃木梳子,只是梳子上有一枝子桃花儿,由木梳把儿逶迤到整个梳子上,桃花朵朵,一行小字,姥爷的蝇头小楷,一面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面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当年姥爷写给姥姥的,姥爷逝去好多年了,姥姥依然用着这一把木梳,每一天的每一天。木梳已经出胞浆,琉璃似的光滑可鉴,可以照出人影,恍惚中,姥姥说不定看见昔日的姥爷望着她咪咪含笑。
   看着姥姥梳头,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姥姥你用刨花水梳过头没?”
   姥姥微微含笑,“咱们普通人家,从来都是节俭之家的。哪有那么破费过呢?再怎么有,再怎么没有,都是如此。过得平平淡淡,安安然然,从不奢华的。”说完,姥姥一伸手,“呶,这桃花梳,蘸着清水梳了一辈子头。”
   看着姥姥一头乌黑的头发,暗自想,或许是姥爷留给姥姥的梳子吧,姥姥用着,虽然清水梳头,竟然比刨花水还要好呢。
  

共 3609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一篇忆事散文。小孩子都有玩心,对事也充满好奇,喜欢问这问那,好像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小时候的作者,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奇的小孩子。那时,姥姥给她梳头,讲故事,就听着几位姥姥说起用刨花水梳头的故事。一语打开了话匣子,也让好了几分好奇。后来,又听小伙伴说起姑奶奶家的刨花缸,更加好奇。刨花缸一般不过三寸,很典型的小物件。缸呈云叶形、蝴蝶形、海棠形、鹅蛋形等,缸身正面画以精致的粉彩人物、花卉图案,缸盖上开有两个古钱纹气孔……刨花水,具有润发乌发之功效,相当于一种名副其实的天然绿色美发护发用品。没想到,这小小的刨花水里还有这么多的古典传统元素,更没想到过去的普通人家,却没有多人用过,即使是姥姥也是用姥爷送的“桃花梳,蘸着清水梳了一辈子头”……文章如叙家常,自然流畅,让读者见识了中国传统习俗文化,浓浓情思,既是忆姥姥,更是忆中华之优秀传统。好文章,推荐共赏。【编辑:墨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9140002】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墨林        2021-09-14 13:34:07
  文章如叙家常,自然流畅,让读者见识了中国传统习俗文化。祝创作愉快,期待新的精彩!
墨林
回复1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9-14 20:33:25
  感谢墨林老师编审,辛苦老师了,葳蕤问好老师,提前祝老师阖家团圆,节日快乐!
2 楼        文友:绿池朱华        2021-09-17 15:48:26
  看完春草老师的文章,百度了一下,才知道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刨花水、刨花缸,乃是爱美女子不可或缺的物件啊!
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人生很短,活好这一世,做真诚的自己。
回复2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9-17 21:05:14
  感谢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祝福老师阖家团圆,中秋快乐!
3 楼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1-09-17 20:26:33
  文章细腻灵动,自然唯美,引人入胜,让人见识了刨花缸,感受到了中国传统习俗之美。好文章学习了,祝老师中秋节快乐!精彩继续。
淡淡的云彩
回复3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9-17 21:05:46
  感谢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祝福老师阖家团圆,中秋快乐!
4 楼        文友:小小莲儿        2021-09-18 06:29:38
  质朴自然,又在春草老师文中学到了知识。欣赏,问好春草老师,早安快乐。
小小莲儿
回复4 楼        文友:春草葳蕤        2021-09-18 10:28:15
  感谢莲儿老师留评,葳蕤问好老师,祝福老师阖家团圆,中秋快乐!
共 4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