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海中泉(散文)
我对泉的喜欢,正如生命中盛放的蓝色雏菊。清甜、甘冽、新鲜。它们细细柔柔,毫不张扬。若在山,则称山泉,涓涓流动,蜿蜒着流向别处,如长袖舒卷,舞动林间。浣女欢声,明月朗照。
但海中泉,您大概未曾有闻。
我曾经畅饮过,终生难忘。
发现它的,还是那群赶海的姑娘们。她们无所不能,海边练就的本领,绚丽了单调、贫穷的生活。比如,吸铁沙、挖蛤蜊、捉螃蟹、织大网。
小姑和小姨都是赶海的高手。只要潮落的日子,必定会有她们的身影。最简单的工具:一只单钩,一个竹篮,去时轻盈,归来满载。
那一次,我跟着小姑一起去赶海。大日头似乎要晒干了海。我几乎要晕了,口渴难耐,连海水都想喝,但又苦又涩怎能入喉?看到小姑聚精会神地扒蛤蜊,一钩一个,我真不忍心打扰她。但极致的口渴还是让我忍不住求助:“小姑,我......我想喝水。”说完,我使劲砸吧了一下干干的嘴唇。
小姑心疼极了,放下钩子和篮子,陪着我径直往一处走。我很纳闷,这是要送我回家吗?竹篮不带走吗?疑惑伴着脚步,没走多远,小姑便停住,指着一处咕咕冒泡的、清澈的小水洼让我喝。我扭着头看向她,小姑笑了,她二话没说,蹲下来,捧起几口喝了下去。我本想看小姑吐着舌头、咧着嘴巴、皱着眉头的狼狈模样。但小姑却发出极为舒爽的声音。这一下彻底整蒙了我。小姑笑着说:“喝吧小丫头,这是海里的一眼泉。看,旁边不远处还有两眼。”我竟然忘记了难耐的口渴,孩子的好奇心促使我去探寻神奇的泉眼。
果然,一个在五六米处,一个在七八米处紧挨着,三眼环抱,如同一个相亲相爱的泉眼之家。我伸出小手,捧起来伸到唇边,心里还是一百个不信,甚至味觉里依然嵌着海水苦涩的记忆。我小心地添了一下,呀!放糖了吗?甜味瞬间融化了我的疑虑。我如焦渴的小鹿,干脆跪下,痛痛快快地喝起来。小肚皮一点点鼓起,随着一声惬意的“啊!”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了我的小身体,沁凉无比。我撩起衣角擦擦汗水,如同一只傻傻的小青蛙,在太阳下晒着白白、饱饱的肚皮。
回家的路上,我不停问小姑那三眼神奇的泉。小姑说,也是赶海时偶然发现的。她与姐妹们一起笑着闹着,其中一人眼尖,发现冒泡的小泉眼,大家围拢、疑惑讨论。手快的一个干脆捧起尝尝,突然一蹦老高,如疯了一样,兴奋狂喊着:“甜的!甜的!!甜的!!!”姑娘们不信,都纷纷尝试。有的捧、有的趴着喝,从一口,到畅快地喝一通。紧接着,另外两眼泉也被发现了,姑娘们捧着水互相干杯,一起庆祝。欢乐不亚于泼水节了。从此,这里成了她们的甜蜜基地,再也不用担心口渴难耐的日子。
退潮时,它们甜蜜出现;涨潮时,又悄然隐退。大海,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啊,又有谁能如你一样爱着这些勤劳淳朴的姑娘们呢?
后来,人工填海,三眼泉从此沉寂海底。姑娘们也都嫁了人。但她们常常聚会,每每谈起往事,那三眼泉是必然要聊起的。它虽已被填埋消失,但从未停止流动。在大家的心中,它是情谊的链接,是少女时代的单纯与美好。
今天,三眼泉若还在,它们定会成为全国的网红泉吧。那么它对当地经济的贡献又何止是人工填海能相比的呢?
自然的,才是最好的。
那一天让我对大海又有了更深的敬畏:何其宽广,何其伟大,又何其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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