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来到公路旁的这座小镇，穿过几条曲曲折折的街道，在一座小村中央，发现一座院落。院子并不显眼，也就是一座中型学校的大小，几座高大的车间还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子，唯有的感觉就是干净、整齐，空气中弥伴着酒香。若不是循着酒香，还真的不容易找到这里。
　　 我们此行，是为了寻找一个传说。
　　 早年，这里有一颗大杨树，树下有一眼老水井，没有人说得清这眼井究竟有多少年了，天旱少雨，水位不降，大涝之年，水照样甘甜。井边有个酒店叫“酒仙居”。一天，有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前来饮酒，尽醉而去，分文没有，店家也不为难他：第二天老者复来，仍尽醉而去，毫厘不予，店家照样把他送出大门口：第三天老者又来，而且喝得烂醉如泥，倒卧在井边。但从那以后，这眼井水酒芳香扑鼻，成了美酒。
　　 传说毕竟不足为信，甚至有些俗套，经不起推敲，但也足以说明此地的水源得天独厚。后来科学考察证明，这里地处古生代奥陶系和雾迷山水系中心地带，享有得天独厚的天然水资源，水质甘甜，微量元素丰富，不含重金属物质，是绝好的酿酒好水，因此，这里素以好水酿好酒著称于世，流传至今。
　　
　　 二
　　 我的家乡玉田历史悠久，地处南北要塞。上古为幽冀之地，素有“南北旧分界，宋辽古战场”之说，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且，还有着悠久的酿造历史，在辖区内考古发掘中屡有和饮酒有关的器物出现，是玉田享有“北国酒乡”称呼的最好证明。
　　 据载，公元六四四年，唐太宗御驾东征，遭遇高丽军队的顽强抵抗，加上北方寒冷，唐军衣被单薄，粮草短缺，决定暂时退兵，当唐军退至此地搭锅造饭时,太子李治敬献当地所产老酒，唐太宗酣饮兴起，击石如鼓，随军将士齐呼吉兆，奏请太宗起兵杀回马枪，果然势如破竹，凯旋而归。太宗大喜，加封玉田老酒为“御酒”。
　　 到了清代，酿酒工艺名为“烧锅”，鸦鸿桥的“福德泉”、窝洛沽的“于庆隆”、林南仓的“益兴隆”和“义德泉”已经形成一定规模，声名远扬。解放前，玉田酒也有“九五浆”之称，成就了“拉不败的平安城，填不满的林南仓”之说。
　　 动荡岁月，武将用玉田老酒调节激情，和平年代，文人以酒会友交心。已故玉田县籍作家丛维熙生前名篇《酒嬉》一文中曾写到，丛老与文坛泰斗王蒙、莫言等十余人在家中相聚，丛老故意把丰年牌玉田老酒灌入茅台瓶内，几位名流捧喝茅台瓶装的“玉田老酒”时，接连叫好，并夸其“不愧为国酒之冠”。当谜底揭开，在座文坛酒友纷纷举杯讨之，并大加赞为“北国茅台”。
　　 酒其实很早就成为玉田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过去几乎每个村落都有酒坊，现在几乎每个县都有酒厂。但酒的优劣，就在于当地的水源和酿造工艺。
　　
　　 三
　　 历史和传说令人神往，总想实地参观一下老酒的变身过程。因此，我们嗅着酒香，寻进场区。
　　 一路辗转搜寻，觉得有些遗憾，第一声就是对主人的“善意”劝谏：“这么知名的厂子，也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为啥不把厂子扩大规模，搬到比较地域优势比较明显的的交通要道？”
　　 主人一笑，径直带我们我们来到一座古井面前，告诉我们：“这座古井就是传说中的‘杨树泉’，玉田老酒就是依靠这里的甘泉，世世代代传承发展，才成就了玉田老酒的美名。不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受盲目做大做强的观念支配，我们在县开发区国道一侧置办了大片土地，建设了外观洋气的厂房，但酒的质量却总是不尽如人意。经过多方探讨才知道，我们丢掉了酒的血脉，只有这里的水，才是真正的老酒之源。因此我们又搬回原址，老酒果然恢复到原来的味道！”
　　 我们听着他的讲解，望着这座不起眼的古井。它被精心地筑起石台，封上盖子，让水从下面的水泵管道流进车间，一步一步完成美酒佳酿的变身。
　　 我们按照酿酒工艺参观厂房。专门的粮食基地，严格的辅料蒸煮，细致的曲胚培养，几个月的耐心等待，才能真正走进生产加工工序。
　　 这里仍然保存着一套完整的传统酿造工艺。工人师傅严格细致地将新料、酒糟、辅料及水混合在一起，为糖化和发酵打好基础，看似简单的体力活，原料的淀粉量、温度、生产工艺及发酵时间、入池的淀粉浓度都是对经验与技术的考量。经过六道流程，入池发酵。发酵成熟的醅料成为香醅，经过专业的甑锅蒸酒，利用水蒸气的蒸馏作用，经冷却就得到白酒，一滴滴积累起来，经过水龙头流进事先预备在下边的几个不锈钢桶，成为最初的原浆酒，流满几个大桶，需要几个小时。用小杯舀上一点，浓香扑鼻，清澈晶亮，略显微黄，有种想尝一口的冲动，主人说这是基酒，浓度很高，制成成品还需进一步配置。
　　 参观基酒库，在地下酒窖抚摸着寂静的陶罐，顿时有一种沧桑感。它们默默隐身在泥土之下，经年累月酝酿一坛坛老酒，也酝酿了历史悠久的酒文化。
　　 酒文化展室并不宽敞，却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厂家自身的世代传承，到古老陌生的传统酒器、社会贤达的称誉留言、工艺流程的微观展示，无不言说着玉田酒的深厚文化内涵。也让我们体会到了酿酒人是在用心经营着自己的事业。从最初的装池、搅拌都是手工劳动到解放初期的柴油机代替牲畜拉磨，从两次改井加深到试管纯种曲霉老菌培养，既有传承，又有改进。坦率地说，他们的一些专用术语我们并不理解，但却真实感受到他们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
　　 我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正是“玉田老酒”声名鹊起之时，大街小巷忽然出现数十家老酒厂，均称自己是玉田老酒的正宗传承，一样的包装，一样的传说，却造成了市场的一度混乱。也因为这种“内讧”毁灭了自己，很快大家一起归于消亡。只有鸿源公司立足于恢复“玉田老酒”的传统工艺，使这一风味独特的品牌得以再次扬名，“丰年牌”玉田老酒酿造工艺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近年以来，酒厂应对市场需求，推出了个人用酒窖藏服务，更具人文化精神，由顾客自己体验窖酒的过程，感受其中丰富的文化内涵。
　　
　　 四
　　 走出酒厂，感慨万端。玉田老酒，历经百年风雨，老字号生命犹存，历久弥坚。
　　 现在的人们注重养生，甚至闻酒色变。其实，中华民族几千年的酿酒、饮酒历史告诉我们，只要注重酒的质量和节制饮酒，在身体和情绪正常的情况下酒具有颐神养性等作用，甚至也可以入药。清代名医王清任早年行医诊病，身边从不忘带一壶丰年玉田老酒。一天，有两个人前来求诊的病人，一个晚上睡觉身上必须压上满满一口袋粮食才能睡着，口袋掉下来，人就醒了；另一个晚上睡觉身上啥也不能盖，有一点东西就睡不着。王清任分别给他们诊脉后，为他们开了一个相同的药方，“丰年玉田老酒3斤，三10天睡前服用”，结果是两个人的病都好了。这大概就是玉田老酒松弛缓解紧张情绪，助于睡眠质量的功用吧。
　　 走过厂办公楼门前的荷花池，那里的荷花正值绚烂，有的已经结成莲蓬，孕育着新的萌芽。芬芳清雅的气息，氤氲着淡淡的酒香，飘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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