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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儿时的走亲戚(散文)


作者:宁星 秀才,1563.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716发表时间:2021-09-19 08:02:43

【八一】儿时的走亲戚(散文)
   我的家乡在浙西南的。小时候,在每年的正月,我都要随父母到外婆和其他亲戚家拜年。因为拜年时会得到压岁钱,所以令我们为之向往和祈盼。
   记得某年正月初三的一大早,母亲早早叫我起来,将我收拾妥当之后,就带着我去外婆家拜年。从我家到外婆家有十里的路程,母亲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山谷,走过水库、池塘路旁,穿过阡陌田野,翻过一个个小山岗。那时的我还小,还不懂得母亲的辛苦,只知道走累的时候伸着小手要妈妈背。母亲心疼我不忍拒绝,于是就背着我走,一路上就这样反复地交替着。母亲的肩上除了我之外还挎一只大皮袋,内放五、六个礼包,它是用厚粗纸打成的六角形的纸包,里面装有苏饼或白糖或冰糖或荔枝等,是从我们村代销店里购买的。那时候,母亲的样子,真的可以用“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来形容。
   外婆家所在的村庄地势平缓,水田遍布,属于产粮区。又因为常在水田里种植荷莲,所以素有“莲子之乡”的美誉,秋天我时常会吃到娘舅送来的莲子。
   我和母亲翻过一个小土丘,就看到外婆家的村庄了,一幢幢泥墙黛瓦的农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水田、河塘之间,像极了一幅山水画。外婆家的房子,坐落在一座山丘的坡上,我和母亲沿着山间延伸出来的一条小路可以一直走到外婆家的后门。就要见到外婆了,我兴奋得忘了疲惫,像一条撒欢的小狗一样像外婆家跑去。
   这时母亲叫我站住,她将手帕放在路旁的水沟里蘸湿,然后仔细地为我擦掉裤子、鞋子上的泥沫,有帮我整理好衣衫。母亲说:“身上这么脏,会给舅妈、表姐们笑话的。”
   我想,在很多孩子的记忆中,外婆家总是那么温馨,那么令人难忘和喜欢的。因为到了外婆家,就能得到来自长辈和哥哥姐姐们的宠爱。表姐伸开双臂抱我,我却不给她抱,她便用糖果引诱我。表哥在我的脸蛋上捏了一把,被捏疼时,我用手摸着脸蛋噘着嘴跟外婆告状。舅舅是最疼我的,总会抱着我一边大外甥小胖墩儿地叫着,一边催促舅妈赶紧生火做饭,还特意叮嘱舅妈先做母亲和我最喜欢吃的糖水荷包蛋。舅妈笑着答应着,手脚麻利地忙开了,表哥表姐们也在舅妈的指挥下,有的去菜地里割菜,有的从菜柜里拿出大年三十煮的猪头肉、白斩鸡,进行切片切块装盘等。
   隔壁房的表叔公的儿子,将一把木头枪送给我玩。那不是木头手枪,而是一把带木头刺刀的长枪,我抱着这把枪笑得合不拢嘴,谁要都不肯撒手。
  
   二
   在我的我家乡,有烧点心给客人吃的传统习俗。因此,每当我和母亲到外婆家拜年的时候,亲戚、母亲儿时的伙伴还有邻居们,会亲手烧点心送到外婆家为我们吃。这些点心通常放在竹篮里或托盆上,热气腾腾的点心上面再覆上麦秆编织的盖子,或着盖一条毛巾。当这些装着点心的竹篮或托盆送到我和母亲面前时,那蒸腾的热气和香味一直钻进我心里,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送来的点心大多是一碗甜水煮蛋,有时候也有莲子羹、腊肉金针拌蛋、干蛏子拌蛋、腊肉笋衣拌蛋等。几天里送来的点心很多,我被荤的点心给吃腻、吃怕了,之后送来的,只是吃掉素食的豆腐皮或莲子羹点心。除了这个习俗之外,每个亲戚家也要择时烹饪好佳肴,邀我们吃一顿美餐。去时,我们也把礼包带上,或事先就送给他们,一家送一个。
   有一天,外婆家厨房里只剩我一人在玩耍,此时有一个亲戚给我们送来点心。她见我一人在家,便把点心放在桌上,向我交待了几句话就走了。当然,她送来的点心,我也没有吃。
   舅妈回到家里,问我这点心是谁送的。
   我说:“是那个头发蓬蓬起来的人送的。”
   “孩子,这是你的大姨啊!”舅妈说。
   不过,舅妈把我这句话拿出去开玩笑了。
   “我这外甥嘞,竟然说,姨娘是头发蓬蓬起来的人。”她总是笑着对人说,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舅妈并无恶意,童言无忌,大概认为小孩子说这样的话很可爱。
   最后,舅妈还跟大姨说了。大姨也笑了,但她有点悲哀的神情,说:“人,生了病真没有办法,懒得梳理头发了。唉,连小外甥都嫌弃我呢。”
   都怪母亲疏忽了,没有向我交待清楚。后来我才知道大姨患有严重的哮喘病,稍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
  
   三
   在年年岁岁的走亲戚中,我渐渐长大。那年,我与父亲到外婆家拜年,恰好二姑已经嫁到这个村庄了,再加上大姑也嫁在附近村庄,因此正月就要拜访包括外婆家在内的七家亲戚了。这需要在外婆家住几宿,才能按照规矩到每家要吃一顿饭。那天,二姑好说歹说,要挽留我们多玩几天,父亲便开玩笑说:“也行,反正农事正闲着,这里有吃有喝的,那就多住几宿吧。”那次我们玩了三、四天,压岁钱也收了一大叠才回家。
   那时,人们的整体生活还是贫困的,但对于过年的传统非常重视,想尽办法要把年货办得丰盛、排场。在农村,过年的食材,全是来来自农家自养的畜禽肉,从水库和池塘里新鲜打捞上来的鱼,还有自家地里的菜和自家做的豆腐等农村土货。
   正月里,各家餐桌上的美食几乎是大同小异,如猪耳朵、猪舌头、猪嘴边、猪脸,各摆几盘。还要摆猪脚冻几碗、白斩鸡几盘、鱼烧萝卜丝冻几盘。还有炒猪肝、猪肚、炒鸡什等。而桌上中间位置是摆放烧炭的火锅,锅内一般是大白菜滚水豆腐、或油炸豆腐等。摆桌招待客人时,就要提前将火锅置于地上,放上木炭点燃,在烟雾缭绕中,用蒲扇啪哒啪哒地扇,等木炭燃旺后,再端到餐桌上。用木炭加热的火锅菜,吃起来特别有味道,像现在用土灶柴火烧的菜一样。
   那时,家家户户都自饮待客用的都是糯米酒。那年月条件有限,宴席上的酒具也就不太讲究了,常用的是锡酒壶和搪瓷牙杯。因为天气寒冷,怕喝凉酒伤胃,就把酒壶放在红泥炉灶上的铁锅里温着。宴席开始后,主人提起温热的锡酒壶,将米酒斟满客人的大碗。那淡红色的米酒从壶嘴里流出时,带着袅袅雾气,散发着悠悠的酒香。主人说:斟满,斟满。客人说:够了够了,快溢出去了。面对一碗红彤彤的氤氲着酒香的热米酒,客人赶紧喝下一大口,然后长出一口气,还得心满意足地哈一下。这是给了主人面子了,因为客人这样,就说明主人家的酒好,也间接说明主人家待客实心实意。接下来,主人会更加热情地斟酒劝菜,宴席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这种农家自酿的酒,似红浆玉液,口味香甜醇美,绵长顺口,且乙醇含量极少。有补血、补虚、补气、补脾肺,促进血液循环等功效。红糖鸡蛋拌糯米酒更滋补,那年代没有什么滋补品,干活累了,母亲就会烧这种酒给家人补补身体。少年时的我却喜欢喝冷的糯米酒,解渴,也能喝几大碗。
   过了冬节,各家就纷纷开始自酿糯米酒了。其实酿酒很简单,只需糯米、酒麯、清水三样东西。在做酒时,母亲特意要到峡谷里挑泉水,用好水做出来的米酒更甘醇绵长。将浸泡过的糯米放饭甑蒸熟,再把它倒入已注水的大缸里,加入按比例的酒麯,进行搅拌均匀后盖上盖子,就处在发酵酿酒的阶段中了,只要给予适量搅拌即可。大概半个月时间,酒糟沉淀,糟与酒趋于分离,就可以到缸中舀酒喝了。
   这糯米酒,可以说是外公这一辈子的最爱。除了早餐外,每天要喝,但无需多,每餐喝半斤左右。若一天没有酒喝,他就不高兴。外公喝酒配菜很节省,他总是说:“喝酒就是喝酒,不是多吃菜的。”恰好这样食盐含量摄入较少,外公的这些好习惯,正是他能活到九十多岁不患高血压等慢性病的主要因素之一。外公一天不能没有酒喝,一天也不能不劳动。外公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对于劳动,他一双手总是每天都闲不下来。早年,为照顾八十多岁高龄的外公,村干部安排他看管林场。但是外公在看管好林场的同时,不是种菜种番薯等作物,就是砍柴,并将这些给林场用剩了的东西,挑回到家里来,以解舅妈一家生活之需。
   母亲还是姑娘时,外婆就病逝了,所以外公的起居生活由舅妈一家人照顾。我每年来拜年时,经常看见外公手提火笼,握着一根旱烟筒,趿拉着鞋子,慢悠悠地走着。他没有给我说一些关爱的话,但脸上九重的皱纹开出了灿烂的花朵,那满面的慈祥像冬日的太阳。或许外公在我的面前才有这样的表情呢。
   舅妈是个贤慧、能说会道的女人。除了田间劳动外,家庭里外都由舅妈掌管,而舅舅只管干活。“无官一身轻”,舅舅倒也乐意。比如连压岁钱也由舅妈分给我们,舅舅只是站在一旁笑着说:“压岁钱要给的,不能省,要给孩子们的!”
  
   四
   家乡的规矩,初一拜年,初二回礼。当然,亲戚们也会来我家做客,我家也无非以农家自养的鸡、猪肉等土菜和自酿的糯米酒来招待客人。由于物质匮乏,母亲总是跟我说:“鸡肉、猪舌头、猪耳朵这些好菜,你要少吃,多吃火锅里豆腐、青菜。好菜要留着招待客人的,等正月待完客人后,你再吃吧。”所以这些所谓好菜,总是从菜柜里频繁地进出。那时农家没冰箱,幸好天气比现在寒冷,那些所谓好菜也不会几天内就变质了。等招待完客人后,这些好菜大概差不多已经长毛了。
   到了我能独立走亲戚的时候,在走之前母亲时常要叮嘱我:“鸡肉、猪舌头、猪耳朵这些好菜,你要少吃,他们要招待客人的,多吃火锅里豆腐、青菜。”
   正月里不仅要到外婆家拜年,还要给爷爷、奶奶辈的亲戚们拜年。比如姑婆等亲戚,都住在高山上的村庄里,尽管路途遥远,翻山越岭,但我们年年都去走访拜年。不管拜访哪个亲戚,当我回家时,他们就会叮嘱我:“多来家里走走嘞,多走走才会亲热的,不走,亲戚也会生疏冷淡的呀。”
   岁月如梭,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但儿时走亲戚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岁月无情,生老病死不可抗拒,一个个亲人先后离我而去,大姨早年就病逝了,外公九十一岁仙世,舅妈八十多病逝,舅舅去年病逝,享年九十岁,还有表叔公和表叔婆等一些亲戚也相继去世了。我已故亲的人们,生前并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也没有非同一般的疼爱我的故事,只是那平淡中孕育的真情,那一声声的叮咛,就像正月里端到我面前的烧点心一样,能甜到我的心里去。更像正月里宴席上那醇香滚烫的米酒,喝醉了岁月,温暖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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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百年的习俗因地域不同而略有差异,但总体而言,意思是一样的。一是要将延续千年的礼仪传承下去,二是增进亲戚邻里之间的感情。每个人都不会忘记童年的那些往事,尤其是经历过那段艰苦岁月的人,对童年里点滴欢乐都会倍家珍惜。本文以详实的笔墨讲述了作者儿时回外婆家拜年的经过,期间穿插家乡的民俗风情和饮食日常,读来生动有趣,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也很容易勾起同龄人的回忆。感谢赐稿八一,期待更多佳作。【编辑:燕山客】【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921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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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燕山客        2021-09-19 08:04:04
  回忆童年,唤起乡愁。
燕山客
2 楼        文友:墨林        2021-09-19 20:57:18
  儿时走亲戚,就是过年时。赏读此文,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儿时,那些情景犹在昨天,倍加亲切。好文章,欣赏了,祝创作愉快,期待新的精彩!
墨林
3 楼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1-09-20 07:40:46
  过年走亲戚,小孩子最喜欢。文章生动有趣,画面感强,让人感同身受。好文章学习了,祝老师中秋节快乐!佳作连连。
淡淡的云彩
4 楼        文友:华为        2021-10-01 05:49:43
  回味儿时走亲戚,让人仿佛置身其中,浓浓乡愁开始袭身,一切美好过往如在昨天,如在眼前!好文!
文章是心灵的窗户,以文发声,以文生情,以文为友,相伴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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