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晔做梦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当上了副主编辑。
　　 早上刘晔还在卫生间里洗漱，就听见爱人王蕊的喊声，＂吃饭了，请刘大总编入席，＂刘晔叫道“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副总编，瞧你乐的那个样，好象我当了市长，省长似的，”妻子笑哈哈的说“市长，省长又不是一下子就干上的，还不得一点点从基层，一步步地爬上来。”刘晔故意装成淡然的一样子，但妻子乐呵呵的故意叫他总编，心里还是很快乐的，也很受用。
　　 坐在歺桌前，见妻子准备的早餐空前丰广盛，顿觉胃口大开，心情越发愉悦，不由又有一番感慨。妻子在市图书馆工作，平时对他的仕途进步，总是不太热心，她她曾经说过，能弄个一官半职当然更好，弄不上也没什么，只要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就是福气。又说：当官这事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不是你的，硬抢也抢不来，她对当官不是很在意，又似乎很想的开。现在看来她也不能免俗，不然从上周五，市委组织部来报社，宣佈他担任报社副总编后，这几天来，她就不会这么高兴，就不会对他温存有加。刘晔一边吃着油条，喝着牛奶，一边暗想，当官的滋味真好，別的不说，家里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妻子已经把他当成了皇帝老儿一样，小心侍候着，处处迎和着他的意思办，还一门心思围着他转。妻子又给他的杯子里续了牛奶，又对他说，＂你现在大小是个总编了，要多吃点，吃得白白胖胖的，吃出一个将軍肚来，才够领导的派头。”刘晔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也太把我这个破官，当回事了吧，我经常在外面吃得脑滿腸肥，还能油水不够吗？非得挺个腐败肚子，才象个当官的？＂妻子又扒了一个鸡蛋，放到刘晔面前的碗里。
　　 吃罢早飯，刘晔慢悠悠的换了鞋，夾着皮包出了门。今天是周一，是他第一次以副总编的身份去上班，心里就格外亮堂，熨贴。刘晔今年32岁，只要好好干，不愁不会提升，运气好，弄个副厅，正厅恐怕都沒啥问题。这二天，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里还是踌躇滿志的。一想起来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官帽子，就感觉象是捡了个大便宜，因为这次提拔，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太意外了，他一点点思想准备都沒有。以前他还真沒有动过当总编的念头，更沒有为此去走什么门子，他清楚，社会上传说，如今当官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这看起来好象挺可笑的，但也并非捕风捉影。刘晔既没跑，也沒送，也沒幻想天上掉馅饼，馅饼却偏偏落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喜不自禁之际，又不免滿脑子的疑问，这个疑问可折磨得他不轻，他虽然在报社里，却沒有太大的野心，平时除了做好记者部主任的分内工作，一旦闲睱无事时，就爱看点闲书，各级报纸上都能经常看到他的篇幅不小的文章。看着熟悉的人，折腾几下就扶摇直上了，可他却一点点都不羡慕。刚一下楼，忽然间又想起了头上这顶官帽子，原来一个月前，身患肺癌的前任社长，死在了医院里，刘晔被任命为主编时，张正副主编被任命为社长了，以后自己要和张正社长一起共事了。要说自己这个副总编，当得太出乎意料了，张正社长呢，来得更是出乎意料，报社上下都大吃一惊。
　　 半年前，前任社长查出肺癌，就住进了医院，委托总编李雨林，主持全面工作。后来前任社长身体每况愈下，就利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影响力，对前来征求意见的市委组织部领导，举荐了三位优秀干部，算是为革命事业，做出的最后一次贡献。他举荐的三个人，既沒有总编张正，又沒有记者部主任刘晔。这个信息不知道怎么就泄露出去了，传说中的三个人，果真都沒有闲着，他们上窜下跳，忙碌的不亦乐乎，而且都是一幅胜卷在握的样子，李雨林这个代理社长的口气，突然间就硬了起来，进进出出也象昔日的社长，背着手踱起了方步。另一个被推荐人，也热热闹闹地请了一次客，大家一再予祝他荣升副总编。而第三个被推荐人，跑的更欢了，见到了各科室的同志，就故做领导样子，和大家亲热握手，仿佛已当上了副总编似的。沒想到半个月前，前社长突然间撒手人寰，形势突然间发生了剧变，三个志在必得的人，竞一个也沒有胜出，半路杀出的竞是副总编张正，秘记者部主任刘晔。张正怎么上去的，他不知道，可他对自己如何得到擢升，竞是特别奇怪，这个事实真让人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从来就沒有妄想过做领导，也沒有为做这个副总编，作出任何努力的，说他白捡个便宜，一点点也不过分。
　　 正是因为来的太突然了，所以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是怀疑组织部门，是不是搞错了，总不敢相信，这顶烏纱帽真的扣到了自己的头上。刘晔进到报社大楼，不由停下脚步，他在三楼上了二年班，从普通的记者，一直干到记者部主任，其间经历的坎坷历程，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楚，都说二年的日子是熬过来的，真是耐人寻味。干部层次是金字塔，只有极少数人能升到理想的位置，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难得熬出头来，这就是机关的真相，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三楼的办公室，是他曾经的记者部主任的房间，如今他终于从那间房屋里，熬出来了。从今天起，他将更上一层楼，四楼都是报社领导的房间，转眼间三楼的二年，已成为回忆，站在四楼的新起点，他还要继续熬下去。刘晔走进自己的新办公室，放下皮包並沒有马上坐下来，只是站在屋子中，环视了一下四周，心情不免有些振奋。办公室面积不小，装修档次也不低，还带有休息室，卫生间。坐在这个办公室里，心里顿生一种自豪感，再次浏览一下，今后属于自己的领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张正社长房屋的门口，他敲了敲虚掩的门，探进头去，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张社长…，就见張正竞然离开了办公桌，大步迈过宽敞的屋地，向他迎来。刘晔顿时一惊，赶紧加快脚步，快速向前走去，还隔着两三步，张正就伸出了右手，刘晔急忙伸出手去，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张正用力的握着刘晔的手，並用力的晃了一下，久久不肯松开，可他的臉却很平淡，絲毫沒有感到想象中的灿烂与热烈，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涌向心头。
　　 领导当到这个分上，竞然喜怒不形于色，诚府可谓深似海。张正能够做到亲自迎出来，又和他用力握手，这已经很让人受宠若惊了，这个举动明显的告诉他，咱俩是同时提上来的，可要相互协作，希望你能珍惜，同时也暗示于他：我是信任你的，把你当成自己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还有一层意思：我可是十分看重你，今后工作中，还要依赖你，希望你能积极配和，千万不能在背后拆我的台。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刘晔微微欠了一下身子，谦恭的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的很，就怕挑不起这幅担子，还好有你这位水平高的班长，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張正听了竞哈哈笑了起来：＂你是班子里最年轻的，今后压在你身上的担子，可能还要重一些，你要有思想准备。＂刘晔赶紧道：＂只要你信任我，再重的担子，我也能担起来。＂张正高兴的拍了拍刘晔的肩膀，两个人又随意的聊了几句，刘晔就告辞出来。细想张正这个人，居然变化这么大，说话似笑非笑，不疾不徐，看人的眼神也变得陌生起来，居然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已经无师自通，具备一把手的架势和派头了。过去张正做副总编时，从未分管过他，两个人的关系很一般，刘晔就怕将来和他处不好关系。在一个单位里，副职和一把手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也是非常难处的，今天张正的态度，不难看出，他是想拉拢刘晔，依重他，这一点看来是毋庸置疑的，目前报社领导班子中的几个人，有的依老卖老，装糊涂混日子，有的是与张正争夺社长位子的失意者，
　　 二
　　 要他们服服帖帖的听从张正的领导，还真不太容易，张正要收买人心，笼络左右，除了抓住刘晔，一时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九时正，召开报社全体人员大会，刘晔走进会议室时，全社的人员，基本上都已到齐了，屋子里十分嘈杂，象个集贸市场，刘晔知道自己今天的位置，应该是在主席台上，但他不好意思主动跑上去，就瞅准了台下第二排靠边的一个空位，准备坐在那里，不料想坐在主席台上的总编李雨林看到他，马上招呼：刘总编，到台上坐嘛！＂一边叫还一边打手势。刘晔就不再谦让，几步就跨上主席台上，在右侧最边上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顿时有所感悟：难怪人们把当官称为上台，难怪一些领导，在主席台上一泡几天，也不厌倦，高高的坐在台上，有种凌驾于众人头上的尊贵感，滿足感，这种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当时间正指向九点整时，张正才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正在往外张望的李雨林，立即站起身来，伸出手噼辟啪啪的鼓起掌来，张正向大家拱了拱手，快步迈上主席台，李雨林急忙把台上正中间的那把椅子，往中间拖了拖，笑咪咪的请张正落座。张正坐下后，迅速的向台下扫了一眼，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好象几百号人都屏住了呼吸。李雨林做为大会主持人，简单的讲了几句开场白，然后请张社长讲话。张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刘晔眼睛看着李雨林这个报社总偏，心里不禁奇怪起来，要是換了別人，说不定就找个借口，不来参加这个会了，李雨林还面带微笑带头鼓掌，欢迎张正的到来，殷勤的挪椅子，好象很拥护张正做社长似的，可能是故做旷达吧，这戏演的也太逼真了。
　　 会后刘晔回到办公室，开始了正常的接触副总编的工作。提升为副总编后，刘晔主管记者部。为了提高记者们的业务素质，打算每周一的例会，改成业务交流研讨会，大家一起交流写稿心得，采访心得，互相交流好的做法，同时收集一些好新闻案例，组织大家一起学习讨论，整理一些学习资料，发给大家自学，每人建立学习笔记，定期点评。其次就是倚老带新。三个新来的大学生，参加工作几个月了，竞然还沒有上路，写个基本的小简讯，都很勉强。刘晔深深的知道，自己刚来参加工作，有人带和沒人带截然不同，有人带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可以快速成长，沒人带，放任自流，象瞎子一样乱闯，多费力气不说，还老上不了路，报社里参加新闻工作十多年，还不会写消息等基本新闻稿的所谓新闻工作者比比皆是。
　　 在刘晔的亲自部署和带领下，记者部很快就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新面貌，写稿貭量和发稿数同步上升，大家内部比学习，比工作，比团结，竟争的气氛很浓烈，友好互助蔚然成风。
　　 这天市委宣传部部长来到了报社，在迎接宣传部长的会议上，张正突然指着刘晔对宣传部长说：＂毛主席说胡乔木，是党内一支笔，咱们的刘晔总编，就是报社的胡乔木，是报社的一支笔，是个大秀才，文章写得顶呱呱。＂刘晔觉得臉上有些发烧，张正这么夸奖他，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宣传部长笑呵呵的看着刘晔：“好呵，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确实笔头生花，真是咱们市里的一支笔，以后肯定有用到你的时候，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来执笔！＂刘晔急忙高声的回答：＂愿意为领导分忧。”
　　 谁知道这个事情过去了二个月了，市政府郭奇市长的秘书，在一天早晨，突然给刘晔来了电话，要他马上去市政府，郭奇市长特意召见他。接到电话后，刘晔觉得很奇怪，自己在仼职记者部主任时，曾经为郭奇市长执笔，写过一篇如何抓好城市建设的论文，发表在省报头版头条上，为此还受到郭奇市长的夸奖。这次可能又是要自己写什么文章吧。刘晔那敢怠慢，慌忙乘车去了市政府。一路上刘晔心情忐忑，不知道跑这一趟，究竟是福还是禍。到了市政府，郭奇市长的秘书，正在楼下等着他，他急忙同市长秘书一同上楼，径直奔向郭奇市长的办公室。刘晔的心随着办公室的临近，猛烈地跳了起来，简直是按捺不住，进了办公室里，郭奇市长正在桌前批改着什么，见他进来只是随口说了声：＂好，好，坐吧。＂又埋头写写划划，刘晔更是有些局促不安，过了好半天，郭奇市长总算忙完了，这才挺直了身体，双手轻轻地搥起了腰，並微笑着对他说：＂不错呵，当上了副总编，好呵，好呵！＂单独和郭奇市长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刘晔真是觉得好紧张，见郭奇市长脸上带着笑，说话也亲切，这才放松了一些。别看市长在各种场合，都非常严肃不苟言笑，此刻对他还是挺和蔼的，便答道：＂是的，我不会辜负市长的期望，一定会更加努力干好工作。”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借这个机会，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不想郭奇市长却岔开了话题，＂我听宣传部长说，你在省报和中央各种报刊上，多次发表文章，真可谓是我们市里的一支笔呀。今天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刘晔沒有想到，郭奇市长居然如此客气的同自己淡话，感到十分意外，忙结结巴巴地说：＂承蒙市长您看得起，能为您服务，我不胜荣幸，有什么任务只管吩咐吧，我一定竭尽全力把您安排的事情做好。＂郭奇市长点了点头，说：“省里要求明天上报一个材料，具体点说，就是我个人的述职报告，要求全面陈述我担任市长这三年来的工作，任务早就布置下去了，政府办公室的这帮秘书们，忙活了一个人星期，修改了六七遍，可我觉得还是不够理想，现在时间又这么紧张，我再也不敢叫这帮秘书去干了，怕误了事，这样在毫无办法之际，就想到了你，你是有名的笔杆子，起草的材料还是很对我的胃口的，这次只好辛苦你一下，连夜替我修改润色，我先把想法和你说一下，再提供几分基础资料，你再回去着手修改。＂刘晔激动的回答：“我一定尽最大的力气，争取让您滿意。＂他心头顿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沒有想到郭奇市长居然丢掉市政府的写作班子不用，把这么重要而又紧急的材料写作任务，交给了他，看起来自己真在市长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若是自己把这份材料写好了，让市长满意了，今后就不愁沒机会靠上市长这棵大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