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满眼果(小说)
白庙乡西南就是梨花村,山坡有很多百年以上的老梨树。一到春天,满山都是雪似的梨花,香气能把人浸透了……
四月里的一天,二十岁的她正在自家一片山坡栽梨树—村长说这树品种太老了,按规划要须高接换头。这话说过多年了,换了三任村长,山还哪个山,地还是哪地!咱兜里一个余钱没有,搁啥买树种?她在想着。这回可真的了。她用剪刀一棵一棵砍下老树。
一辆写着电视台新闻采访车停在她不远的一棵老梨树下,她吓了一跳,停下手里的活往那边看。
车上下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一个女的穿风衣拿着话筒,男的肩上扛着录相机。
“大姐,你好!在这栽树呢?”女记者问她。
她心里有点怯,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是美丽乡村采访组的,耽误你几分钟时间,采访几个问题。”
她还是点点头。
“准备换多少棵新树苗?”
她停顿一会,说,“今年乡里扶持咱600棵树苗,三年后再栽1000棵。”
记者又问,那可是大果园了!
她一笑,“不算大。”
记者笑盈盈把镜头对准了枝头上密密丛丛的,似开不开的,黄的绿的花骨朵,慢慢移向她。她有些慌,拿镐的手竟抖了起来。
“请不要老往镜头看……”
她不看镜头了,视线全神贯注在梨树坑上,浑身的血宛如解冻的冰河奔涌……响午从山上下来,她感到特轻松,坐在小河边做了一个梦……
过了些日子,村里的熟人说她上电视了,乡长讲话夸她哩。一时间,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件事……她又到县里买了一件新衣服,带回几本果树技朮书。
不久,乡里大喇叭广播:白庙乡三年农业规划,要建设精品果树带,建蓝莓大棚,还要借建国家长城公园机遇,开发普济寺,把白庙乡变成生态旅游景点。
万亩红梨树环山梯田铺盖山岭,乡间九曲十八弯花草摇曳,千年古槐树下聚满了红彩带,小山屯热了起来。
这以后,参观乡村旅游团一拨接一拨,赏梨花的人络绎不绝。
每天来家串门的人最多是媒婆。可她一个也不允,因为哥哥三十几岁还沒娶上媳妇呢?在全村光棍中排第十五个。她仍天天上山守护那片新栽的树。奇怪是那天被录相的树全部活了,村长告诉她,这是新品种,叫红南果梨树……
过了三年,“红南果梨树”开始挂果了。收果时节,那梨熟得淌蜜……她还沒出嫁,常站在山坡上往远眺望,如梦如痴,村里人说,“这孩子傻了!”
又过了一年,她终于订婚了。男方是做泳装的,家里有车有楼……
她不再替妈妈愁哥哥的财礼事了。
“弟弟,听姐姐话,参加县里举办的果树培训班,不会的地去县果树局找春丽姐姐。”
“妈,你记得不那位长的清秀又文雅春丽姐姐不,当年派驻咱村实习老师,”“啊,想起来了,就是梳着小辫子那个小姑姑,总说咱这地方将来准有发展,山果树能带来财源,临走时还给咱家买来树苗,不会就找她去。”娘仨边说边看着墙上春丽照片。
种梨树,伺弄果是几辈人吃饭出路。到爸爸这辈梨树由集体到分到个人,养活一家人,盖上了新房,也走出大山,但随着梨树逐年老,结果小梨蛋多了,梨树也不“亲人”了。望着村里姑娘们都飞出走了,弟弟心里也长“草”了,背着行李卷跑到大城建楼房,挣工资去。家里梨树砍多一半,剩下撂荒。
爸爸伺弄枯老梨树,姐姐等待有好人家出嫁。
这时的弟弟年龄快30好几了,在外面混的也不风光。想攒足钱在城里买楼娶媳妇,媒人介绍几个都要楼而且要住在城里,这可愁坏了弟弟。自已走在家乡的道上,看见山里山外都铺成柏油路面,一块一块块绿地变成林果园,小山坡,小河套成了景点了,前面土庙修成寺庙,挂上省级重点保护区牌子,大巴车小轿子停满门前,连外国人也到寺庙参观世拜。家乡变了!
“我不如回来吧!”2009年8月份,弟弟带着姐姐嘱咐,找到春丽技术员,重新修整梨树园,换上新品种。
姐姐终于出嫁了。出嫁那天正是中秋节,山上梨花开得正灿。十几辆轿车开进村里,满山遍野的梨果漫天地,踏香而来的宾朋汇聚山坡,那片银花林--红南果梨树正孕肓着秋天的果实。
有人看见,新娘坐在轿车上,泪水从眼里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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