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梦】烫脚之后(随笔)
中国有句俗语: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我在干了多少年的工作岗位上,真的把鞋弄湿了。只不过,人家说的是用冷水弄湿了鞋,而我却是被开水弄湿了鞋。那些开水,不但湿了我的鞋,还弄湿了我的袜子和双脚——我的双脚被烫伤了。
一
我是单位厨师,农历八月十四那天我上班。蒸完米饭后,临近中午,我想把早晨吃剩下的花卷放蒸箱里热一下。
我当时没想太多,和平时一样,左手端着蒸屉,右手开蒸箱门。谁想到,就在我打开蒸箱门的瞬间,里面的水一下子扑出来,直接泼在我的双脚上。刚被被烫的一刹那,我并没感觉到有多么疼痛,还能把那一屉花卷放进蒸箱,关上门。之后,火辣辣的疼痛从双脚蔓延到全身。
只一会功夫,疼痛感愈来愈剧烈。
我忍着疼痛拨通同事电话,请她来单位帮我炒菜。就在打电话的同时,我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粒顺着额头滚落下来。我知道,这种疼痛不会让我坚持太久。于是,我便给爱人打电话,让她找人来单位接我回家。
由于孩子们中秋节放假,给爱人打电话时,女儿在边上听到我被烫。她从爱人手里抢过手机,哭着说:“您先别回家,让单位出车送您去医院看看,看完之后再回来。”
电话里,女儿断断续续的哭声里,似乎还掺杂着一点儿愤怒。我能想象得到女儿哭的样子有多难看。
我强忍着疼痛,说:“闺女别着急,爸爸没事。”
“不——行——必须去医院看……”女儿的声音似乎是在咆哮。
我挂断电话,乖乖地拨通了单位领导电话,说明情况。
单位领导听到我被烫伤的消息,十分着急,立刻安排车辆送我去医院。一路上,司机登程把车开得飞快,小曹坐在边上,不断地安慰我。
到医院后,医生针对我的伤势开了一些药品,嘱咐我回家静养。
回家路上,双脚剧烈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只能用车上的矿泉水不断地倒在创面上,以此减少痛苦。
快到家的时候,我拨通爱人电话,通知她到门口接我。
二
远远看见,我经常停车的空场那里,爱人、女儿、儿子三个人站成一排。我敢保证,她们当时的脸色,绝对看不出迎接胜利者归来的那种喜悦。顿时,我内心翻涌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车子还没停稳,女儿和儿子便迎着车跑过来。
怕孩子们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下车时,我故作镇静,强装笑脸。
见我面带笑容下车,女儿笑了,迎上来搀扶着我说:“您还经常说我办事毛手毛脚,这回好了吧!切。”
儿子在我左面扶着,问:“疼吗?”
“不疼,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儿子松开我,跑到前面:“您骗人,不疼为什么这样走?”他一边说着,一边学我走路的样子。
此刻,我疼痛感消失,内心满满的幸福。
进屋后,我再也装不下去了,让爱人帮我接一盆凉水用来泡脚。当我双脚放进凉水里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澈。
双脚在凉水里反复几次之后就要换掉,不然就没有太大作用了。每到换水的时候,都是女儿主动帮我。
儿子见每次都是他姐姐去换水,嘟着嘴说:“下次,我帮爸爸换水。”
“行,下次你去。”我安慰儿子。
儿子小,一次端不了太多水。经过协商后,每次都是他姐姐把用过的水倒掉,再由他分两次端回来才能凑大半盆水。说实话,看到两个孩子如此默契,我简直幸福得要飞。
三
眼看着中秋节假期结束了,孩子们要回到学校上学。
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他不想去,歪着脑袋看着我,眨巴着眼睛,说:“爸爸,您给我请几天假吧!”
“为什么请假呀?”
“就说您双脚被烫了,我要在家伺候您。”
我一时无语,突然想起两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上有老,下有小,一不留神打个滑……我有点控制不住,突然想哭,一下把儿子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
孩子开学了,由于我双脚被烫,不能走路,更不能开车,爱人只能搭车送儿子去学校。她送走儿子,我独自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剩下的时间,除了忍受疼痛之外,也只有用睡觉来打发时间了。
四
小时候,总有睡不完的觉,做不完的梦。而今,我已不惑之年,因少了年少时多梦带来的慵懒,再加上双脚疼痛,反而比上班时起得还早。
因不能走动,还没吃早饭我便沏好一杯茶坐在窗下,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坐坐而已。
已是晚秋,还没进入冬季,可是,在北方已初见清冷,只有晨光还在坚守着秋日的温暖。窗外,所有的事物都显得那么安静,那么不急不躁。空气是安静的,阳光是安静的……树上的叶子似乎也失去了夏日活力,显得不那么张扬,黑绿黑绿的。
此时的我,倒像是在享受被烫伤的日子。
温软的日光从黑绿的树叶缝隙里漏下来,如梦幻般绚烂着,柔柔的,并不刺眼。
晨光穿过通透的玻璃窗,调皮地落在茶杯里,似乎想搅乱这个属于我的安静的早晨。刚泡好的茶叶也不安分,偶尔,轻轻飘到水面挑逗一下慵懒的日光,又慢慢藏回去,一动也不动了。这一切来得并不快,又不是静止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真好!
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淡淡的茶香顺着喉咙慢慢沉下去,双脚带来的疼痛感也随着茶香慢慢沉了下去。
我不忍放下茶杯,迎着一道道晨光去凝视太阳升起的地方,脑子里闪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儿,是否有人在看我?或者像我一样端着茶杯?希望那个人别和我一样,被烫伤双脚。
我把脚架在凳子上,用奢望的眼神看着远方。远方是安静的,越远的地方越安静。
我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源于儿时母亲的管教,或是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一种清澈。
我闭上眼,身心已经飞到最远的地方,轻轻地落在一片静静的湖面上。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湖水是淡蓝色的,一点儿也不张扬。几条小鱼吐着小泡泡慢慢地像我游来。看样子,它们对我的到来不但没有任何敌意,反而显得十分友好。
也许,此时的我在爱人眼里有点像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样子。谁知道呢,反正我也走不了,她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是一个被烫伤了双脚的人该有的思维吗?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