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二逵(小小说)
夜色深了。二逵倚在烤炉后面的墙上,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仗。
耳朵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响起一个女人尖细的喊声:二逵,再打二十个烧饼哩!
二逵惊厥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回道,好嘞!
打烧饼是二逵的拿手活。一干起活就来了精神,揉、揪、压、擀、抹、撒、贴、烤,一套麻溜的动作下来,香酥脆嫩的金黄烧饼便出炉了。
二逵把最后一个烧饼钳出来后,红扑扑的脸膛上挂满了汗珠儿,他顺手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向外喊道,三妗子,还用烤不?俺估摸着这个点也没啥人再来了。
都十一点了,来了让吃煎饼吧,你把烤炉熄了火也早去睡吧!
二逵“嗯”了一声。回到家已是半夜,洗漱完,躺在床上睡不着,自个倒翻起了“烧饼”。他寻思着该怎么给三舅说呢!
二逵来三舅的驴肉汤馆打烧饼有三年多了。三舅给他的待遇也不错,管吃管住,一个月开五千的工资,逢年过节了还有红包。按说也该知足了,可是近来,看着三舅每天几万几万地进账,二逵就有些眼馋了。
那天,客少,三舅让他陪着喝了几盅。不一会儿就红了脸上了头,他便借着酒劲说,三舅,俺想给您说个事!
三舅放下筷子,嚼着菜问,二逵有啥事你就说,不要跟三舅外道!
三舅,就是俺想——俺想把打烧饼的活儿包下来!
咋了,嫌三舅给的少了?
也不是,主要是俺想多挣点,多攒点钱好买房子!
二逵又给三舅倒满了一盅,给自己倒了半盅。
三舅咂巴了一下嘴,沉吟道,嗯,这个事容我和你三妗子商量一下,多挣点钱也是正理儿!
没几天,二逵便得到了三舅同意的回复,不过,一年得交一万元的费用。二逵心里有些不悦,但算来算去一年下来十来万还是好挣的,就爽快地交了费用,自个儿劲头十足地干了起来。忙不开了就把老家的媳妇也叫了过来,不到半年的工夫就挣了以前全年的钱。二逵媳妇见钱眼开,就时不时撺掇二逵出去单干。
渐渐地,二逵动了心。
他趁着空闲出去选地方,相中了一处菜市场的门面房。谈妥了价格,交了房租,又重新装修了一番,择了个吉日便开张了。那天,三舅送来了一个花篮还有一沓钱。二逵觉得有愧,死活不要。三舅叹了口气,把钱又揣进了口袋。走出店十多米后又折返了回去。
二逵,好好干,有事就跟三舅说。三舅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一丝担忧。
嗯,三舅。俺,俺——走了,不耽误店里的生意吧?
三舅摆了摆手,让你三妗子她侄子大刚来了,他也打得不错哪!
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了三舅,一开始二逵心里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可日子一长,三舅的身影就渐渐地淡了。
二逵满怀信心,把全部精力都放到怎么打好烧饼上来了。他媳妇招揽生意,收钱管账。小店慢慢地开了起来,从早到晚忙活一天挣个四五百是不成问题的。
可不到半年,菜市场里竟多了好几家烧饼店、馒头店。顾客悄没声地被“抢去”了多半。这可愁煞了二逵,早上起来照镜子一看头发竟然白了两根。二逵让媳妇买了人家烧饼拿回来尝,人家烧饼的味道口感果然更胜一筹。他又去人家的店前偷偷观察了几次,发现人家嘴甜会说又活泛,毛儿八分的零头该让则让,回头的顾客自然多。
二逵就埋怨媳妇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整天笨嘴笨舌的,卖东西分厘不让,日子久了谁还来!
媳妇剜了他一眼,数落道,你叨叨我有啥用,说明你打的烧饼还是不行,要不行趁早关门大吉!
二逵不善争辩,就独自生闷气,时不时照着火炉踢上一脚。他想得研制新的配方,便黑天白日地钻研实验了起来,几经折腾倒是开发出了几个“新产品”。挂牌推出去后竟也引来了不少顾客,营业额又逐渐上了去。
后来他这边一出新品,人家紧跟着也会推出新品。他降点价格,人家自然也降价格。他媳妇只会在一旁埋怨。二逵一生气就把店门关了几天。
自个儿跑到夜市上喝闷酒,喝完酒闲逛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个熟人是摆摊卖豆腐脑儿的,在夜市的一角摆了几张小桌子,食客们围满了桌子,生意非常红火。旁边的摊位上是一辆卖肉夹馍的餐车,也围拢了一大群排队的人。
二逵有些纳闷,就悄悄问,这卖肉夹馍的咋这火呢?
那个熟人啧啧舌头,小声说,他家的肉夹馍就是好吃不贵,恁看看,这夜市还有好几家卖肉夹馍的,可就他家火!
二逵点了点头,回头俺得来尝尝,对哩,你这生意不也很好嘛!
嗨,俺之前在那边不怎么样,最近刚和别人换了地方,没想到俺的生意就好了起来。我估摸着是顾客来吃肉夹馍,没地方坐,顺道坐我这里喝上一碗豆腐脑儿。光说话了,俺给恁盛一碗尝尝——
不用,不用,俺吃饱了。
二逵和那个熟人客套了几句,就闲逛着往家走。一阵凉风吹来,他打了个激灵,然后站在街边呆立了几分钟,拍了几下巴掌,自然自语道,俺明白了,没有肉夹馍就没有豆腐脑儿的事……
次日,二逵便提溜着两瓶“地瓜烧”去了三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