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鸡冠山矿井怀想(散文)
默默地踏上山的顶峰,环顾四野,顿时感到眼睛被这些高矮不一的建筑包围着。要说它是山,是因为被历史贴上了山的标签。或许它曾经有过自己的伟岸和高耸,有过与其他险峰叠嶂的比肩。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幽默,曾经的壮美齐绝,也早已寂寞在过往的历史岁月中,默默地承接着几代人或更为遥远的人们的赞叹。
如今,或许还会有人记住这座山的名字——鸡冠山。在这座山的顶端,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井架,它就是本矿的四号井的主体,其高度足有六七层楼高。巨大的天轮裸露在山顶上,日夜不停地旋转着。它是这座矿山的标志,也是这座矿山的灵魂。
它建于一九四七年,那个包裹着钢筋铁骨的建筑上,清晰地铭刻着它的建成年代。那时,尽管饱经磨难的中国还在黎明前痛苦挣扎,可它就像是浴火重生的钢铁巨人,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中国历史的巨变,感觉到了中国人挺直腰板的日子即将到来了。
走近它的身旁,渺小的自己就像一粒尘沙,一粒仰望高山、敬畏历史的尘沙。那座建筑太高,而轮子转动的声音太轻了,轻得就连飞鸟扇动的气流声音都比它大。它就像一个柔声细语的歌手,用它的纯和它的美吟唱着历史,而这种声音并不需要听觉的,只要用心来聆听……
我的头顶、它的脚下是一座座悬空的长廊,曲曲折折,连缀成一个特有的风景。或是行人的通道,或是翻涌的煤流,一切都以这座矿山的魂为中心绵延向前。煤流没有尽头,因为连接着是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命脉。那外表古朴、庄重、斑驳的痕迹,仿佛还在吐露着历史的沉思。我的目光触及它的斑驳,一时间就像被激活了。我尝试着来个心灵交流,“你来自哪个年代?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让你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依然这样强壮?”它笑了,笑得那么爽朗,那么豪放。存在就是无声的历史,岁月让它抖落下无数的答案,就连路过的风儿,也要送给它最美的礼赞。
这只是四号井,它的东南不远处还有三号井。尽管三号井的气势比不了它,可历史的印迹比它深,所承载的意义比它远。可惜,我也读不出此井的年代。可我知道,这三号井是在日寇的铁蹄蹂躏下,中国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刻诞生和成长起来的,那些被挖出的一罐罐煤都涂抹上了中国劳工的血泪。又是日寇的狼烟和刺刀将那端最黑暗的时刻推向了极致……
从矿上的大门进来,在食堂与八大碗饭馆的交接处,能看到三号井的样子。它就像一个受伤的老人,躲藏在建筑的夹缝里,无法走出昔日的阴影。我也不知道它停止使用的年代,因为从我踏入煤矿的第一天起,它就无声无息地静默在那里。每一个经过身旁的人,都会为它的遭遇叹息几声。如今,它的周围长满了葱翠的树木,榆钱、柳树和椿树,那是它最好的伙伴,又是最好的心理调解师,并在四季交替变幻中,在花开花落和鸟儿来去中,为它排解。或许有一天,它会走出心理的幽暗……
但是,历史的刻刀永远剜不掉那个伤疤,仇恨耻辱也是永远抹不掉的。勿忘国耻,勿忘历史,那座跻身于丛林与建筑内的三号井,就是一面很好的镜子。
我看不到一号井和二号井的影子。走进历史的扉页中,它们就像困倦、熟睡了的老人。从它们诞生、成长的那一天起,中国人就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深渊里挣扎。或许,它们没有见到过新中国的诞生,没能目睹站起来的中国人是怎样找回自己的尊严、伟大和辉煌的。但是,它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中国人民就用自己的坚韧、顽强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与这个世界抗争着,并相信这一天定会到来。
缅怀历史,重温历史,不管是熟睡的历史钩沉,还是健壮走过来的雄浑古朴,都有我们所崇敬和膜拜的英雄。煤矿的建设和发展也是一代又一代的工人用鲜血和生命构筑的人文史,固然金戈铁马踏出的历史风烟,更让人热血沸腾,可地下地上用青春和汗水谱写历史的煤矿工人,同样铸就风流,同样令人敬佩。煤矿工人节振国是那段历史的英雄标杆,他是那个旧时代的掘墓者。到了新时代,煤矿涌现出的代表人物不胜枚举。我不想去打搅他们宁静的生活,也不想把他们的感人事迹临摹下来,但我为他们自豪,为他们所感动,也为他们奉献青春的历史献上自己的祝福。
刚刚转身,一辆拉着工人们的汽车缓缓停下。一群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的工人陆陆续续下车,露出云层的太阳赶紧用光波拂去他们脸上的倦意。优美的线条滑过他们的脸,那就与太阳来个会心的微笑吧!因为大家的心里,也有一个美丽的太阳。当自然的太阳与人心的阳光合体的时候,大家才会觉得有希望,更温暖。
工人们踏上了灯房的台阶,太阳仿佛留了下来,继续倾听着天轮的歌唱。
车子停在了井架西面的小广场上,太阳又把建筑的影子投射到这里。平静下来的广场不大,四周有花草的影子,绿色、紫色、红色的叶片吐露着秋来的心声,并为这座井体送去袅袅的馨香。它懂得怜花惜玉吗?懂得花为美人心吗?宁静、安详的建筑似乎在微笑,笑得那些刻在墙体上的数字都想再抖落一点煤尘了。
一座山,走过辉煌,也走进了历史。或许有一天会彻底被尘封,可它却成就了一个时代的辉煌,这个辉煌就是因为资源而发展起来的。我希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会像记住这座煤矿一样记住这座山,因为它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魂。
当我转身向前,再向前,走出矿门口的时候,回身望去。四号井以及周身的建筑就站立在这座矿山的顶端,而脚下的城市以及更远更远的楼宇还在顺着地势向下延伸。我钦佩先人的智慧和目光——只有站在顶端与高峰,才能让万物对其仰视与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