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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远去的记忆(散文)


作者:风萧萧易水寒 秀才,1541.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46发表时间:2021-10-17 15:13:59

【八一】远去的记忆(散文)
   一路驶过不少城镇村庄,陆续有人上车下车。因为途中修路缘故,公交车改变了行驶路线,停靠点随之发生变化。当公交车经过一个村庄时,售票员报出临时停靠点——康各庄。这次乘客没人应声,公交车没做停留,继续向前驶去。
   细柳突然睁开微闭的双眼,“康各庄”三字从记忆里一下蹦出来,靠在椅背上的身体迅速坐直,扭头朝外窗外看去。路旁都是些平常不过的农家院舍,因为临近公路,房子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匆匆一眼,村庄很快被丢在了车后。细柳收回目光,将吹到脸上的头发向后拢了一下,才染过不久的头发,发根又冒出白色的一茬,好像和她暗暗较劲,生怕她忘记岁月留下的痕迹。
   康各庄,这让细柳的心里微微一动。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熟悉而又模糊的地方,是那位战士生活过的村庄,与她生活过的村庄相隔并不遥远,似乎又很遥远。这个村庄,曾在她的脑海里无数次出现过,期盼过,遐想过。过去的几十年,她以为很遥远的地方,思绪也曾多次想去却没有勇气寻找的地方,在这个寻常的日子里,不期而遇,又一闪而过。
   那匆匆一瞥,又回到了她的记忆里……
   离开故乡许久了,有的也只是一些记忆。那年,她读高二,高高的个子,黑红的脸庞,一双大眼睛藏着忧郁的神情,一副自卑而敏感的样子。她的作文是班里写得最好的,被选为学生代表给云南老山前线战士写慰问信。第一封信是在八月里寄出的,从那时起两个人开始通信,整整一年时间。
   一年后,他即将从前线归来,并在信里告诉了她部队的新地址。她犹豫许久,终是没有再写信给他。之后,她参加完毕业考试,黯然离开学校。从此,两个人都将开始新的人生之路,战士归来后会有美好前程的,而她回到村庄里后前途一片迷茫。
   回到村庄,她将这十几封信仔细地藏进自己的箱子里,每天偷偷拿出来看上几遍。这些信成为灰暗日子里的一缕阳光,明亮而温暖,照进她苦闷的内心。她觉得自己是角落里的孩子,忧郁而自卑。从记事起,她知道不受父母待见。于是,便做许多事去讨好父母,期望得到他们的关爱。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变化,随时准备逃离他们的视线范围,来逃避打骂。孤独、恐惧如影随形,伴随着她走过许多年。
   她将自己的故事讲给那位战士,故事主角换成了班里的同学。那位战士以哥哥般的情怀给予关心和理解,并让她转告同学要学会坚强,就像打仗一样,得有攻克困难的勇气和信心,也要努力学习好,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多年后,她还为自己当年的做法感到后悔。那时,他在前线,正经历着血与火的考验。她猜想着,回信可能就是在猫儿洞里写成的。身处无比危险的战场环境,他能抽出战斗的间隙给她回信,这每一封信都是何其宝贵!崇敬与感动之情,慢慢成了她的一种依恋与思念。战场上,战斗随时会打响,危险也随时会发生,那位战士的安危,常令她心神不宁。等回信的日子,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只有收到回信,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那一刻,她快乐的像只小鸟,在校园里跑来跑去,似乎想与所有人分享她的快乐。
  
   二
   那位战士的最后一封信,寄到了她的村里。村里的高音喇叭喊她去取信。恰好那一天,她去了邻村同学家,是她母亲去村委会拿回了信。信封上“云南麻栗坡”的字样,引起了村里人的一些议论。当时,对越自卫反击战还没结束,电视上播放的董文华演唱的歌曲《十五的月亮》,大街小巷,人人在传唱。
   她回家后,母亲阴沉着脸色将信交给她,并将村里人们的议论一同砸给她——“看上去蛮老实的,刚毕业就找了个当兵的女婿。”她避开母亲又是恼怒又是猜疑的眼神,飞快逃回自己屋里,生怕母亲说出更难听的话。躲在屋里,她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可能因为时间急,也许是因为即将从前线归来,信比平时写得短些,不满两页纸。信上告诉她部队的新地址,提醒以后的信要寄往那里。
   那一天,她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仔细,心情却与以往不同。以往读信是激动与喜悦的情感交织,读完后急不可待地赶写回信,而后沉浸在等回信的焦灼与期盼中。这一次的心情痛苦而纠结,她迟迟没有提笔写回信。这,或许是因为没有他的确切归期,她不知道将信寄到哪里;也可能是想等他回到原部队写信给她。如果没有她的回信,他会再写信给她吗?复杂而纠结的心绪,她的心似乎无处安放。为此,她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如果她是冬天里的一株小草,生命在寒风中瑟瑟,那么,那些信里的每个字就如春风,让她焕发了新的生机活力,使她在和煦的微风与阳光里有了希望,有了快乐,不再自卑与孤独。她一直认为,那是她整个青春最美好、最难忘的短暂时光。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信不见了。不用猜想,信被母亲拿走了,是要断了她的念想,断了村里人的那些流言蜚语。从那时起,母亲也拿走了她全部的希望和快乐。从小到大,她从不敢反抗母亲的任何决定。在一个清晨,她偷偷离开了村庄。她第一次用行动反抗母亲,并与命运抗争……
   战士从前线回到原部队,回到家乡看望亲人,也曾向学校的老师问起过她。那时她已离开村庄,去城里打工了。战士从前线带回了子弹壳、日记本和钢笔。不久,这些东西就被送给了亲戚家的女孩,而那女孩和她同龄。当同学把这些事情讲给她听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些发酸,内心充满惆怅和失落。那些东西本该属于她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就连真正属于她的那些信都不见了,又如何还能奢望他呢?如果两人见面了,又该如何回答信的去向呢?难道告诉他信里的每个字,都印在了她心里吗?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一天。
   相见不如怀念,或许是最好的答案。于是,她每天回想着他信里的话,一遍遍地写着他的名字,在纸上,在地面,在墙上。她记的,他说过她的字难看,要好好练习。可是她将他的名字写得如同他的字迹一样漂亮时,却没有勇气再写信给他……
  
   三
   几年后,她嫁人了。男方是城里人,她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男方当过兵,名字中间的字与那位战士相同。与男方见过几次面后,她说起与那位战士通信的故事,也说起就是从那时起,她认定今生一定要嫁给军人,这是对未来婚姻的唯一的期盼和要求。
   对方听了她的话沉默不语,平静的像是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与他无关。没有她期望的好奇和妒忌,也没有予她的理解与安慰,她的心里深感惆怅与失望。她不由地想起之前与那位战士通信,两人谈学习,谈理想,谈未来,总有说不完的话。还记得,那位战士在信里写到,“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心是相通的”。这句话,她从未忘记过,那是她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回忆与支撑,时时温暖着她的少女情怀。
   少女时代对军人的崇拜,让她觉得每一个当过兵的人都有着无限担当与责任感,也会在未来的日子给她撑起一片天空。但是,从最初对婚姻的美好憧憬,到现实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并没有用多久时间,婚姻的天空就时常阴云密布。自小的生活经历,让她选择隐忍与坚强,希冀努力的生活能够改变现状,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曾经,那位战士也这样鼓舞过她,让她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
   丈夫发现了她藏在衣柜角落的日记本,上面写满了她青春岁月里的故事。他将日记本拿到她眼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用说,他看过了日记里的故事,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不知生出了怎样的阴暗心思。本来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她就不想别人去触碰,不想被人提及,也不想再与人分享。
   那是属于她的最为珍视、最为难忘、最为纯真的青春故事,一度温暖过她的青春岁月,并成为她漫长人生路上的信念与坚持。但是,自此以后,让她吃惊的是他对她的亏欠似乎找到了借口,并以此心安理得的安于现状。
   多年前母亲偷看了她的信,母亲的态度让她彻底伤心和愤怒,最后她鼓足勇气逃离村庄,开始新的人生之路。这条路,虽然充满艰辛坎坷,并没有希望看到的美好,她却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一次,日记被丈夫偷看了,内心的愤怒比当年更甚!没有伤心,心里满是愤怒和对丈夫的鄙视。
   家,已经不能给她遮风挡雨了。但是,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勇气,不可能重新来一次新的逃离。因为,身处婚姻的围城里,她只有坚守……
  
   四
   公交车一路向前驶去,康各庄被远远地抛在后面,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的记忆也被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村庄向前拉长延伸。
   她记得那位战士比她大七岁,现在应该已奔花甲之年了。
   如今,他生活在何处?这几十年里,他有着怎样的经历?岁月在他的身上留有怎样的印记呢?是不是还会记起她呢?或者,还留有她的信?曾经,她有过想过寻找那位战士的想法,想亲眼看看他的样子,叫一声“哥哥”;她也想告诉他,过去的许多年里,每当遇到挫折困难或感到绝望的时候,是他的事迹和鼓励的话语让她有精神支撑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记忆渐渐变淡了。是时间,抑或世事沧桑。这一次平常的出行,没想到记忆又被重新唤起。也许,今生他们无缘再见;也许将来某一时刻,她能当面喊他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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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叙事散文,一段懵懂的爱情。一次因为公交车临时改变行车路线和停靠点的偶然机会,让细柳见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康各庄,这个令她几十年牵念难忘的村庄。那年高二,她被选为学生代表给前线战士写慰问信,从此通过书信认识了那位家乡是康各庄的战士。也正是那段两地书的美好时光,才有了她最为珍视、最为难忘、最为纯真的青春故事,也温暖了她的人生苦难岁月。后来,她还是没勇气见到那位战士,为此他们的机缘错过了……多少年来,她一直没有忘记那位战士的鼓励,纯真的牵念也从未停止过……文章似不动声色地如泣如诉,又透着些许遗憾,情感饱满,令人感慨。岁月静好,好好珍藏那些美好的光阴。好文章,推荐共赏。【编辑:墨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10190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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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墨林        2021-10-17 15:25:57
  文章似不动声色地如泣如诉,又透着些许遗憾,情感饱满,令人感慨。祝创作愉快,期待新的精彩!
墨林
2 楼        文友:风萧萧易水寒        2021-10-17 16:29:45
  感谢社长对文章的精心修改。辛苦您了。敬茶!编按之精彩,不仅给文章增色,更给我深深地感动。感谢鼓励与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学习。祝八一越来越好。
3 楼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1-10-22 08:36:22
  往事如烟,唯有纯真美好的情感萦绕心间,成为抹不去的记忆。文章自然而然,细腻感人,让人唏嘘感叹。好文章拜读学习了,祝老师秋安笔丰!精彩继续。
淡淡的云彩
4 楼        文友:风萧萧易水寒        2021-10-22 20:41:56
  感谢淡淡的云彩老师精彩留评。给您敬茶!往事如烟,唯有纯真的情感留存于心。谢谢老师对文章的深情解读,谢谢老师对我的鼓励。祝好!
5 楼        文友:小小莲儿        2021-10-24 12:54:06
  细腻的笔触,真挚的情怀,朴实的文字,像溪涧一弯流淌的清泉,更是青春年华里最温暖动人的记忆。或许,因为有了些许遗憾,才让我们更懂得珍惜。问好老师,愿岁月静好。
小小莲儿
6 楼        文友:风萧萧易水寒        2021-10-26 11:47:24
  问好连儿老师!感谢老师对文字的深情解读,给我以感动和激励。祝老师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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