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和上海的隧桥通车以后，崇明岛的旅游资源又被人们热议。森林公园是崇明最早出名的景点，已为很多人熟知，加之上海的浦东浦西都有森林公园，所以我们去崇明就没有考虑去东平。
　　 崇明是我国最大的由江河泥沙堆积而成的岛屿，岛上的湿地正是这一堆积过程的见证。昨日的河床，今日的湿地，明日就可能稻谷飘香，高楼林立。
　　 崇明有两处湿地，一处是东滩，另一处叫西沙。东滩位于岛的最东头，长江水经崇明岛分为两支后在此汇合，水流减缓，泥沙容易沉积。东滩湿地的总面积有三百多平方公里，滩涂和水域辽阔，底栖动物和湿地植物丰富，是候鸟迁徙途中的重要集散地。
　　 西沙湿地在岛的西面，滚滚江水迎面而来，在此分流而去。与东滩相比，西沙简直就是一个实验室，占地面积仅4500亩（约合3平方公里），为东滩的百分之一。事实上，西沙湿地确实是湿地修复实验地，景区中随处可见各种试验标牌。实验基地试图通过对湿地进行地形改良，促进芦苇等湿地植被的自然恢复，为鸟类营造舒适的环境。同时，人工引进蟹类、螺类等底栖动物，以此吸引更多的候鸟来此进餐和留宿。整个计划似乎就是围绕着候鸟展开的。
　　 可惜，湿地上空看不见飞鸟划过的弧线，芦苇丛中也听不到栖鸟的鸣叫。去年入冬以来，全国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旱情，扬子江水似乎也疲软无力，湿地中出现了“旱情”，大片大片的湿地成为“干地”。人们在架起的栈道上行走，虽然方便，但行动的自由也同时受到限制。这些栈道的木头上被刷上了漆黑的柏油，在“绿色”的湿地散发出非绿色的刺鼻气味，实在煞风景。再看湿地，没有一丝动物的生机，滩涂上常见的跳跳鱼不见踪影，就连沾水就活的蟛蜞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片湿地已经完全具备了沧海变桑田的条件。
　　 遥想当年，我在南汇东海之滨的朝阳农场，面对渐渐隆起的湿地，我们乘着冬季低水期，毫不留情筑起一条海堤，生生地从海里抢到几十平方公里的农田。先种一年西瓜、毛豆，土地成熟以后就可以种棉花、水稻。正宗的八四二四瓜就是因为在海滩上才具有特别的甜度和水分。上海的空中门户浦东国际机场就建在当年我们围海而成的“田”中。
　　 在农场四年如同读了四年大学。我的农场名为“朝阳”，所以我当时一直自称是“朝农”的人（朝农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朝阳农学院的简称）。
　　 虽然我经常去浦东机场，却一直没有去我原来战斗过的连队所在地。
　　 同行的朋友中也有两位曾经是市郊农场的职工，他们的农场就在崇明。我们登上崇明岛以后，从东到西，如果走北面就可以经过两位仁兄的新海农场和跃进农场。这种寻找当年“小芳”的活动，未经征求意见就得到全体团友的大力支持。老吴凭着印象找到了当年的连队所在地，他怕耽误大家的行程，就说车在路口停一下，往里面看上一眼就行了。但大家都说，小芳在树下盼着你呢，怎么能不去呢？于是，老张径直把车开到了连队的中心区。四五幢二层的宿舍楼早已人去楼空，破碎的玻璃、未关上的门，平添了几分苍凉。我感觉我们朝农的房子要比这里的好，这不仅因为我们住的是三层楼房，更重要的是朝农所有的房子都是我们亲手建造的，其中的木工部分都是我亲自设计，亲手施工完成的。
　　 老吴当年的连队原来住着三四百人，现在仅有两三家农户住在里面。残垣断壁无人修理，荒草杂树任意疯长，当年刷上的革命口号已经剥落，依稀还可以辨认出那是毛主席伟大号召：“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我和老吴、老王三位农兄在“吴氏故居”前合影，纪念那特殊年代里的特殊经历。
　　 老王没有去他的跃进农场，有人说他是怕小芳，有人说小芳现在应该是老芳了，有人干脆顺下去说老芳生了个女儿叫芳芳。说话之间，车子迷失了方向。老王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也顾不上讨论“老芳”、“小芳”，跑下车去问路。车上的人隔着车窗望去，老王进了一家小店，旋即满面春风地跑了回来。大家看得清楚，那家小店叫“芳芳杂货店”。老王一上车，大家便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老王不解其意，也跟着一起笑。有人哼起了李春波的《小芳》，老王这才恍然大悟。他点起了一支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当年下乡一阵风”。老吴才思敏捷，他不假思索地跟了一句：“故地会友未相逢”。小徐找来了一句现成的句子加以改版：“梦里唤她千百遍”。老王当然知道这句后面的一句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但是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小芳，只能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无可奈何地说：“到头还是一场空”。
　　 一首七言诗在短短几分钟便完成了。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当年我和逸鸣、为民、立民在农场饮茶斗诗的情景。在广阔天地的岁月，是我人生中最艰苦的日子，同时也是最值得回忆的时光。当时物质极度缺乏，所以人们特别在乎生活中的物质内容；现在物质丰富了，人们又返过去寻找精神中缺失的东西。要寻找的东西是美好的，得不到的东西是珍贵的，所以“旧”是需要怀念的。
　　 西沙湿地，让我闻到了故地的气息；老王老吴，让我看到了昔日农友的身影。旧砖墙上的字迹虽然淡去，我心中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