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还债(微小说)
一
坐在旅游豪华大巴上,听着导游小姐甜美的声音让我特别兴奋,老公也是一样的。不过他的兴奋来源于和邻座的一位美女聊得很开心。我有些吃醋了,忍不住狠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哎哟一声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厌恶。
“干嘛掐我?”他低吼。
“干什么?干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呀?”我说着瞪了他一眼,正巧瞥见邻座的美女掩着嘴笑,这让我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我呼一下站起来,对老公说:“换换地方,你坐里面去。”
“你不是晕车吗?瞎折腾什么啊!”老公没起身,硬被我拽了起来塞进了里面。老公怒视了我一眼后,就闭上了眼睛,气得我牙根痒痒,但又不好发作。本以为趁着小长假,报了团到草原彻底放松放松,没想到这一路的好心情,算是彻底被破坏了,连导游小姐的声音都不再那么悦耳,而且有些闹听,就像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嗡嗡得让人讨厌。
终于到了地方,别的游客都很高兴,只有我和老公闷头不吭一声,各自拿着自己的行李去旅店。放好行李,我们还是没说一句话,去玩的时候,他也成心离我远远的,看都不看我一眼。
草原比我想象的要大,一望无垠,它的尽头便是那与天空相吻的弧线。远远看去,一片片,绿得可爱,又充满了诱惑力。深呼吸,青草与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蓝天、白云让人立刻忘了内心的不快,只想尽情地奔跑着。刚跑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一回头,脚下竟踩进了软软的淤泥中。
我顿时蒙了!感觉这淤泥就像个巨大的吸盘正紧紧吸住我的身体,吞噬我的灵魂,慌乱中我惊叫着老公的名字。急切之中,伸手去抓,却抓住了那个和老公聊天的美女。因为我的撕扯,她跟我一起掉进了沼泽中,那软软的淤泥就像吸水的海绵把我们往里吸,我们害怕挣扎着,反而越挣扎越深陷下去……
老公飞快跑来,一转眼就冲到了我们面前。他伸出手来拉我们,我连忙伸出了手,可他的手却避开了我的手,抓住了美女。美女在他的帮助下,脱离了危险,而我却沉了下去。
最后的那一刻,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是绝望的恨!
二
还没有睁开眼睛,我的耳边就缠绵着绝望的哭声……
我睁开眼睛后,看见自己飘在一个灰蒙蒙的空间里,若隐若现的游魂在我身边擦肩而过,有些特意停下了冲我做着鬼脸,还有些冲我龇牙咧嘴。我不怕,心都死了,鬼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一个鬼魂。
不知道飘了多久,我飘到了一座古桥前,古桥上到处是呜呜咽咽的哭声,似乎都带着对生的强烈眷恋以及一生的遗憾。当然,也有生前作恶太多害怕下地狱的灵魂,拥挤在桥边徘徊不前。
我的眼神特别空洞,没有挣扎,没有哭,即使双脚迈上奈何桥的那一瞬间,也没有一丝留恋。因为我的反常,桥下的冤魂恶鬼都停住了哀嚎,停住了徘徊,静静地看着我一步一步迈过奈何桥。那一刻,竟然没有一个鬼魂伸出他们的鬼爪来将我拉下去,是不忍心吗?还是对我的绝望生出了怜悯之心呢?
桥的那头,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长叹一声:“你来得太早了!阳寿未尽,回去吧!红尘未断……”说完一甩衣袖,我的身体重重向下坠去。忽悠间,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老公那张焦急的脸。
有些无奈,我摇摇头苦笑着。
半辈子的爱,在关键时刻他却抛弃了我,而救起了别人。我的心岂能不痛?
“你醒了,太好了。”老公喜极而泣,表情演绎得非常到位。
他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我没有笑,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不和他说一句话。我的父母来了,他恭敬地站在一边,体贴地为我掖着被角。这一刻我突然怒了,伸手拍开他的手,冷冷地喊:“滚!”
他一愣,我的父母也是一愣,先是母亲责怪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对他,要不是他拼命救了你,你怕是……”母亲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她是真为我担心。父亲什么也没说,但是态度也是赞成母亲的话。他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对于老公的贫苦出身,他们不知道多在意,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都是白费,没想到此刻他倒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成了我父母眼中的好男人。
我没有再反驳父母的话,也没说出他先救别人的险恶。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继续演下去,也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真正的用心。
三
十天后我出院了,回到了我曾经认为最幸福的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百依百顺,可我对他却是冷冰冰的。他多次问我怎么了,我只说累,很累很累。他听了我的话,对我更加呵护备至。
不久,他进了我家的企业上班。这件事,以前我提过多次,父亲都不同意。这一次看在他救我的份上,父亲竟然主动把他招进了公司,职位是副总。从此,他也变得忙碌起来。我因为这次的事故一直没上班,刚好有了多余的时间着手调查他的一切。他说他是孤儿,以前我坚信不疑,现在有些怀疑。暗下里我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一份调查报告很快放在了我的手上,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结果。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子菜,脸上荡起了多日不见的笑容。我告诉他,我要回去上班了。他的神色一暗,支吾着说:“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还是别去了。有我帮爸,你有啥不放心的?”我摇着头说:“不是不放心,我是自己在家太无聊了。”
次日我上了班,在我意料之内,那个曾经被他先救起的美女,成了他的秘书。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像忘记了她一样。当然,他自己也没往那上面提,只是有些尴尬和紧张。看见他的恐惧,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便冲着他笑了笑,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开始了我的工作,空闲时我会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发呆……
没过多久,我管理的部门出现了很大的疏忽,一个工程项目的工程款少填写了一个零,这给公司带来的损失是上亿的。父亲大发雷霆,气得差点中风,并把我逐出了公司,让他接手了我的工作。他安慰我,他管和我管是一样的,别难受,不就是钱嘛!他赚回来就是……
我苦笑着,钱是可以赚回来,那么仇恨是不是要彻底报复才能放手呢?
他见我闷闷不乐,就说带我出去散散心,去泰山看云。我看着他问道:“真要去吗?”他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这种期待,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悲哀。我想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泰山离我们并不远,我们依旧报团去。他说团里人多热闹,我同意了,既然答应和他去又何必在意人多人少呢。他异常高兴又兴奋,临去的前一天晚上抱着我温存了许久。那可是新婚之夜才有过的待遇,然而我的心更冷了。
泰山顶真美,我和他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他的美女秘书。突然我的脚一滑,就要滑下山崖,这时手却被人死死地抓住,那个人是他的美女秘书。她的力气很小,小到拉不住我,随着我向下滑去,而他的手又伸向了他的美女秘书……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救他的秘书,因为他们才是夫妻!
四
他们的家正好在我父亲开发的一块地上,而他家就是这块地的钉子户。后来我父亲用了点手段,他的家就被我父亲毁了,他的母亲当场气得吐血,没多久就去世了。他之所以来到我身边,就是为了报仇的。
上次他没救我,其实就是想让我死,没想到我活过来了。那次工作上我出现的重大漏洞,也是他做的手脚。这次上泰山,我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必死无疑。所以他在拽住他的妻子向上拉的时候,他的妻子松开了手……
我一点都没有恨!也许这是我们家欠他的,父亲的债,只能我背,去只希望我的死能换来他内心的平和,放过我的父母。
又一次来到了奈何桥,又一次看见了白衣男子,他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好无奈,就听他说:“你怎么又来了,你的阳寿……”
“可是我想死了,如果用我的死,可以换来我父母的平安……”我看着他乞求地说道。
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怨气渐渐消退了。
回首眺望了一眼那灰茫茫的世界,我的内心无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