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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给谁(一)


作者:美丽愿望树 进士,6799.6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98发表时间:2010-03-02 19:06:00

二十八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人生最黄金的季节。在事业上,也许她是某个公司的业务经理,或董事长的秘书;也许她是某百货的售货员;也许她是金领白领蓝领,是律师医生教师;也许她自己开个店,自己当老板,为自己打工。
   在感情方面,也许她是个新嫁娘,正在和她的新郎处在蜜月时期,享受着新婚燕尔的甜蜜;也许她已为人母,有个健康可爱的宝宝,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晚上下班回家,等着刚刚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宝宝跑到她面前,伸出双手,让她拥抱,并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她抱起宝宝,亲亲宝宝的小脸,听话的宝宝便懂事地回了她一个吻,似乎是对妈妈的感激和回赠,于是她们母子〔女〕二人便脸对脸地贴在一起。这一刻,她心里比当初热恋时更甜蜜,比吃了蜜还要甜。哦,不,吃蜜她只是甜在嘴上,而和宝宝的亲热却让她长久地甜在心里,会一直陪伴她到次日再见到宝宝时,甚至是一生。放下宝宝后,她便扎起围裙,走进厨房去做晚餐。老公下班后,第一个先去拥抱宝宝,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正在炒菜的她,“吭哧”一声便在她脸上来了一口,让她羞红了脸,娇嗔地说:“讨厌,还让不让我炒菜了?”她挣脱了他的拥抱,又分给了他一些任务,小夫妻俩一起做饭,不一会,晚餐就开始了。也许她正处在热恋的阶段,每天下班后等着她心上的人儿来接她,这个夜晚是属于他和她的,属于浪漫激情的,他们或者去某个饭店,听着音乐,吃着晚餐,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或者去他家,去吃他早已准备好的烛光晚餐。为了这顿饭,他请了一天的假,准备了很长时间,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个日子对他很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工作还重要。她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便主动地拥抱了他,给了他一个激情洋溢的吻……
  
   以上的一幕一幕是多么令人心动,多么令人陶醉呀,这本应该属于每一个年龄在二十八岁左右的女性,她就是这某一幕当中的女主角。可是它唯独不属于我们这部小说中的女主角伊凡。伊凡今年二十八了,尽管她已是市作协的签约作家,文章已在省内省外各大媒体上刊登,并出版了二部小说和一本散文集,曾一时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报导的焦点,但她的感情生活却是一片空白,她少女情窦初开的时期似乎还迟迟没有到来,她甚至还不知道初恋为何物,更是没有暗恋的对象。
   按理说来,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是那些俊男帅哥争相追逐的对象,可为什么我们的伊凡会是这般处境?竟然成为没人要的剩女?只因我们的伊凡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一位患有进行性肌肉营养不良的残疾女士。
   是的,伊凡是一位残疾人,她原本有个健康快乐的童年,她像所有的女孩子那样能跑能跳。但天有不测风云,在她刚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的双腿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她就摔倒在地,怎么也不能站起来了。和她在一起的同学将她搀扶了起来,但刚起来后,她又一次地摔倒。没办法,最后,只好由一个高年级的男同学把她背回家。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迈进过学校大门,短短一年多的校园生活成为她永远美好的回忆,她也只能在睡梦中去追忆那敬爱的老师和那亲切的同学。
   第二天,她的父母就向单位请了假,背着她走南闯北,开始了寻医问药的漫漫征程。去过北京,去过上海,全国有名的医院他们几乎全都走遍了。所有的医学专家都一致诊断为:她得的是进行性肌肉营养不良,这种病目前不能治,而且只能不断恶化,最后她只能像植物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听到这些时,他们一家都吓傻了,他们都不相信这个事实,认为医生们是危言耸听,他们的伊凡不会这样的,他们宁愿倾家荡产,也要医好女儿的病。
   常年累月的奔波,换来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失望。医生的诊断很快就不幸被证实了,伊凡从最初的拄拐杖就能独自行走到现在的拄双拐也要别人搀扶才能行走,这其间整整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伊凡没有看过一页的书,父母也没有上过一天的班,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从这个医院奔赴那个医院,借钱买药,买药借钱……
   够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自己的一生被毁了,这个家也被毁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伊凡心想。十五岁的伊凡虽然没读过多少书,没学过多少知识,但经历过这一次人生变故,她已经成熟了许多。她想,现在我连拄双拐都得让人搀扶,那么以后我就得坐轮椅,甚至躺在床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记得以前她一只手就能拿起装满书的小书包,现在她的双手连端起一碗饭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只是刚开始,以后她的情况会更糟,以后她只能卧床,那时的她可就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了。她想,她只能给父母增添负担,让他们更加劳累,她永远也不能孝顺父母了……与其这样在世上苟延残喘一世,还不如现在就了结性命,为自己解脱,也为父母解脱。想到这,一股绝望的情绪像一块重重的磨盘,沉重地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拿起床前的双拐,拄在双腋下,蹒跚地向厨房走去。她记得菜板上的那把菜刀是昨天父亲刚刚磨过的,如果用它来割喉,应该很快地就能见到阎王的。可她还没走上几步,就“扑通”?一声摔侄在地。那一刻,一股剧痛像一颗炸弹在额头上爆炸,并且迅速地传向她的全身各处,她的心更像一颗闪了花的炮弹,完全炸开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求死都这么困难。她想站起来,却浑身软弱无力;她又想放弃这次“解脱?”的机会,重新回到床上,扶着栏杆上床,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床离她远似天涯,她怎么爬也爬不到床边。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这个解脱的机会,现在这般痛苦,以后比这更痛苦,她必须现在就让自己一了百了,否则只能让父母更加辛苦。想到这,她又把身体吃力地转向厨房的方向。
   4:40了,墙上的钟表已指向4:40了,再过二十多分钟,父母就要下班了,而她的解脱计划就要胎死腹中了,她必须在父母回家之前,就得拿到菜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只蚂蚁从她眼前爬过。她看着爬在前边、把她落在后面的蚂蚁竟然悲哀地流出了眼泪,想不到,她爬行的速度还不如一只蚂蚁!这更加坚定了她自杀的决定。她还在一寸一寸慢慢的向前蠕动。她的双下肢只有两只小腿还能使上力气向前蠕动,而两个大腿说什么也使不上劲——她的大腿几乎肌肉萎缩了——因此,她的上肢向前再爬多远的距离也是白废。
   经过将近二十多分钟的努力,她终于爬到距离她的床不到十五米远的厨房。
   菜刀就在菜板上,只要够到菜刀往脖子上一抹,她所有的痛苦也就没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如何拿到菜刀?那菜板距离地面还不到一米高,她跪在地上,手向上伸,正好够到菜板,可菜刀在菜板的中间,离手还有一段距离,她跪在地上说什么也够不到菜刀。她想扶着菜板和水池站起来,可手已经扶在上面,却说什么也吃不上力,站不起来。干脆就不站起来,就伸手慢慢够吧,这样菜刀一悬空就会落到她的脖子上,她的命也就结束了,于是她尽量用膝盖支撑着地,使自己“站”起来,一只手扶住菜板,另一支手尽力地向前伸。她的手终于接触到刀把了,“太好了,再使一些力气就能拿到菜刀了。加油呀,伊凡,你就要胜利了!”她在为自己打气。
   门开了,是母亲回来了。她告诉自己要加快速度了结自己的生命,否则又在这个世间多痛苦一天。谁知,她越想快点抓住那把刀,手离那把刀越远,最后,她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她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父母正在床前围着她,母亲正在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父亲正在为她按摩双脚。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傻,你死了我和你爸怎么办?”母亲握住她的手,含着泪对她说。
   “爸,妈,你就让我去死吧,我活在这世个实在太痛苦了,人生活得没有一点意思,只能让你们为我更加劳累。如果我死了,我不仅解脱了我自己,也解脱了你们,你们以后就没有负担了,能享清福了。”
   “胡说,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没有你我们会生不如死。既然你不想活了,那么一会我去买一包耗子,咱们三个人一人喝一碗,然后一起死去,这样我们就会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母亲抽泣地说。
   “对,你妈这个办法好,我一会就去买。”父亲也随声附和地说。
   伊凡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一只手在为母亲擦眼泪,无奈地说:“爸,妈,你们这不是在逼女儿吗?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女儿这样生不如死?”
   “你有痛苦,我们和你一起分担,只要三个人在一起,有再多的痛苦也是幸福的。而你死了,也把我和你爸的幸福带走了。”母亲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你有痛苦,我们和你一起分担,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有再多的痛苦也是幸福的。而你死了,也把我和你爸的幸福带走了。”这句话久久在伊凡的耳畔回想,让伊凡再次被父母那伟大的爱而感动得落泪了,她应该好好活下去,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父母也要好好活下去,而且不能再这样浑浑恶恶地活下去,她要活出自我,活出精彩!
   她想,从明天起,她就应该读书,学习文化知识了。虽然她在学校里只读了一年多的书,但她可以在家从头学起,重新开始。她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她现在已经15岁了,可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她觉得她现在要抓紧一切时间来拼命学习,把以前耽误在看病上的大好时光补回来,她一定要学出个明堂来让父母为她骄傲,为她自豪。她认为,唯有此,才能报答她那伟大的父母。
   第二天,她就让父母买来课本。父母听到她的决定,都非常高兴,还鼓励她,只要努力学习,她可以成为第二个张海迪。为了让她变得更加乐观,更加坚强,父母还给她买来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这本书以后,伊凡的毅力变得更加坚强起来,她立志想成为一名像奥斯特洛夫斯基和张海迪那样出色的作家,用自己手中的笔写下自己悲惨的命运,用自己的思维创造辉煌的明天,使自己的人生变得充实起来。
   有了奋斗目标后,伊凡就觉得时间飞逝如电,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她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和写作上,即使这样,她还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时还没写完一篇短文就黑天了,有时还没看完小说的一个章节就到了深夜,她读书写作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去了十三年,伊凡已经二十八岁了,她的身体已经恶化到只能由轮椅代步的程度了,她的手已经连拿勺盛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吃饭是由父母喂,如果离开父母,她自己连一口水都喝不到嘴里。在写作上,她已经取得了令健全人都叹为观止的成就,可以说,她是当代文坛上的一段传奇,享有“新世纪的张海迪”的殊荣。
   但在感情上,二十八岁似乎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如果现在还不成家,过了三十,更是没人要了,就是有人要,生育也成了困难。她把一门心思都铺在了事业上,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花花草草的事。用母亲的话来说,她似乎缺少那根弦。其实伊凡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身的条件很差,无论和谁成家,都会成为那个人的负担,都要托累他的一生。至于生孩子,当母亲,她更没有考虑过,她觉得母爱是最伟大的,既然作了母亲就要为孩子无私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就像她的母亲那样,吃喝拉撒,几乎所有的事都是由母亲帮她做的,尽管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疲惫至极的母亲却从没向她抱怨过什么,每天面对她的依然是母亲那阳光般的微笑和慈爱的眼神。她觉得做为母亲就要这样,那么她既然不能成为这样的母亲,不能让孩子得到母亲细心地呵护,那么她干脆就不要生育,让孩子无辜地来到人世间受罪,她觉得这是做为母亲的罪过。所以她早就打算单身一辈子了。她想,等父母百年之后,她就吃安眠药,和父母到另一个世界团圆,这样她和父母就永远不分开了。
  
   但“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不想自己的个人问题,却急坏了她的父母,她父母早就为她张罗相亲的事了。母亲对她说:“伊凡,你也得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否则将来我和你爸老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呀??”
   “妈,我劝你和我爸不要操这份心了,我这个样子,哪有人肯要我呀?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伊凡,你不要这么说,咱家有钱,我们又早已给你买了房子,我想,奔着这钱和这房子,一定会有人愿意的,我们要在农村找一个岁数大的,人本分的,这样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和你过日子,不会有外心的。只要勤劳朴实,就是大个十几岁的也行。”母亲在帮伊凡梳头。
   “妈,感情是用钱买不来的,没有爱情作为基础,这样的婚姻能幸福吗?”
   “你一个残疾人连饭都自己吃不到嘴,还有什么资格谈爱情?我告诉你,爱情都是假的,只有电影和小说里才有,也只有那些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才会相信那些骗人的爱情。你最主要的是能找一个本本分分的人过日子,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趁我和你爸还能动弹的时候把孩子拉扯大,将来他能照顾你,我们也算放心了。”
   以前,父母在她面前时,很避讳谈“残疾人”这三个字的,怕伤害她的自尊。谁知,今天在和她谈感情的问题上,母亲会也拿“残疾人”来说事,难道残疾人真的不配有爱与被爱的权力吗?“妈,就算我生了孩子,也不能给他带来幸福呀,与其让他来到人世受苦,还不如不生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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